缑娜娜依旧还是那个不善言辞的缑娜娜。
面对隋江波的指责与质问，她能够挤出来的话，也就只有：“我没有，你乱说，你要不要脸啊……”
如此一对比，看热闹的人，自然选择站在说话多，听起来有理有据，好像真的很可怜的隋江波这一边。
“这姑娘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出去乱搞得了病还住在咱们这里，这不是祸害人么？”
“我看这男孩也就是太善良好说话了，都这样子了，这女娃子的心明显不在他身上了，还这么倾其所有呢，早晚是要吃亏的呦！”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看热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什么的都有。
但有一件事情，他们都特别的坚持：既然是得了脏病，就别在这住着祸害人了！
“我们家可还有孩子呢，万一要是把我们给传染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都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往来过，可别是把人带到这里过吧？我就说前段时间我的手表怎么都找不到了呢？”
一个一个的张口就给缑娜娜的身体状况盖了章，好像他们全都是医生，那双眼睛都有X光功能似的。
“我没有病！”缑娜娜大声吼道：“我看你们才是有病！神经病！”
她重重的喘着气，看看四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再看看苦情戏精上身的隋江波，突然就觉得很讽刺。
冷冷的笑了一声，她回屋收拾了几件自己的东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不就是花钱租了个房子，最后自己没住到，却便宜给人渣了么？
有什么大不了？
缑娜娜心里想的很好很勇敢，但眼泪却很不争气的流了一路。
一直到最后，她茫然的站在大街上，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都是哭着的。
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从容潇洒，也不过就是说着简单罢了。
现在的她，很轻易的就被一个现实给击倒了。
那就是她没有钱……一分钱都没有了。
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听着人潮拥挤的声音，她忽然有一种无处为家的寂寥感……
“我该去哪里呢？”缑娜娜茫然的看着四周：“我又能够去哪里呢？”
蹲在路边哭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一个人擦干净了眼泪。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她一个在街边待着，只会越来越不安全。
本来北城的治安就比较一般了。
特别是她学校附近……
缑娜娜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跟家里求助。
播了那个有点陌生的电话号码之后，她很久都没有勇气开口，说她想要一点钱的事情。
直到电话那一头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有没有事啊？你要是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问我跟你爸好不好的话，那就赶紧挂了吧，没得浪费电话费。我们都好着呢，你们要是少让我们操点心，少啃点我们的血和肉，我们就能长命百岁了！一把年纪了，就只知道跟家里要钱，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缑妈妈碎碎的念了很多，缑娜娜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旁边的缑爸爸在不耐烦的催促：“行了行了，没什么事儿就赶紧挂了吧，一会儿没事也要找出事儿来。就挂了就完了呗，还墨迹啥啊？”
“妈，我想要二百块钱，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缑娜娜急匆匆的把话说了出来：“这二百块钱，就算是我提前预支下个月的生活……”
后面的话，她都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得到了嘟嘟的电话忙音回应。
在电话被挂断之前，她清楚的听到那边的人在骂：“就知道死丫头打电话回来没好事，还要钱去医院，也不知道哪来的娇毛病……”
后面的话，被忙音阻断，她没有听到了，但多少也能够猜得出来。
无非就是想说她丫鬟的身子却总拿自己当小姐的命呗，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屁大点事儿都要折腾个动静，生怕谁不知道她带死不活的样子似的……
再不就是数落她“小小年纪，有什么病？我看就是不想好好过日子的恶病坏病惯出来的毛病……”
从小，父母对她生病的态度就是这样。
真的病了，他们也会认为是假的。
如果不是病很严重的话，就会骂她矫情，事多，只会给家里大人添麻烦。
甚至有时候还会说她就是想躲懒不想学习什么的，然后动手打她。
如果病的严重了，也还是会大骂她是个麻烦精，生来就是造孽，只会吸父母的骨血……
缑娜娜有时候都不明白，既然他们这么讨厌自己，又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呢？
曾经有一次，她受不了他们的打骂，大声的质问了他们一次：“既然你们这么不想我活着，那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我们生你还生出错来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扔尿盆里溺死！”缑妈妈怒道。
缑娜娜声嘶力竭：“我有让你们生我么？你们生我之前，有问过愿不愿意来到这样子一个家庭么？你们生我，不过就是你们的私心而已，凭什么整天摆出一副施舍给我多大恩情的样子！你们凭什么！你们配做人的父母吗？”
那大概是缑娜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父母发泄出她的不满。
因为在那之后，她就遭到了父母的混合双打……整整三个月，都没有离开屋子。
不仅仅是缑爸爸缑妈妈不让，还是因为她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休养了很久。
后来她就不会再去争吵了，甚至越来越沉默寡言，逆来顺受。
她只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忍辱负重，换来未来某一天的逃离，逃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这里了。
至于求助？
呵，她也想过的啊……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那些人对她的指责，说她不孝，说她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好像每一个人都只会告诉她，父母给了她生命，那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唯独一个人，给了她不一样的答案。
那个人就是乔秉。
乔秉说：“我不会跟原生家庭和解，但也不会试图去改变他们什么。
我会更愿意，离开家，走到更远的地方，重新给自己一个家……”
所以缑娜娜最终不顾一切的，考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北城。
只因为这里有乔秉，有她视为偶像的大佬。
但她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最终她和乔秉的正式相识，会是差一点对簿公堂……
如果乔秉知道后来的结局，还会在那个时候，对她伸以援手么？
缑娜娜其实挺想知道答案的。
她在求助父母无果之后，又找了几个朋友借钱。
但也许有句话说的很对，你是什么圈层的人，你身边围绕的，也差不多都是那个圈层的。
缑娜娜身边的朋友，大多也是跟她差不多，一个字就能概括一生：穷！
最终也就只借到了二百块钱。
她拿着这二百块钱去了医院之后，也就只够挂个号，来几个单子做检查……
有好几个大的检查，她甚至都做不了。
因为钱不够……
至于开药，就更不用想了。
最终，她还是跟乔秉开的口……用的还是要给毛孩子们添置过冬食物的名义。
那时的缑娜娜，尚不知道乔秉是谁，对她的称呼也还是一口一个“大佬”……
“大佬，您看这边方便再提供一些赞助么？”
缑娜娜也算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她当时想的是，先挪用一些爱心人士的捐款，等下个月有了生活费，再把这个亏空填补上。
却不想直接出师不利，才开了一个口，就被乔秉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过冬？现在才刚刚立夏，你们过冬储备准备的这么早，到了冬天不会坏么？
这个过程中，一旦出现受潮什么的，不就造成了大量的浪费么？”
“啊，不，不是过冬……”缑娜娜慌乱之中，胡乱的解释起来：“我说错了，是入秋，入秋会比较燥，如果不更改饮食的话，毛孩子很容易会上火……”
“是么？”乔秉不置可否，只道：“那就让你们负责人，带着详细的更换计划，线上与我详谈。或者你可以口述一遍，我这边会在跟你们负责人核实过之后，决定捐赠与否。”
“大佬，我，我……”缑娜娜实在也没有什么撒谎的经验，乔秉也不过就是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她就编不下去全交代了：“我撒谎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换粮，是，是我急需用钱，我，我在医院，我……”
缑娜娜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但是又急着向乔秉解释。
可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来什么。
乔秉……有时候也很想唾弃自己这种见不得人哭的毛病。
她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好声好气耐着性子开口：“你别着急，慢慢说。”
兴许是这句话安抚到了缑娜娜，她连着打了几个嗝，倒也勉强的语无伦次又磕磕绊绊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乔秉揉着太阳穴，感觉脑门直突突。
但她还是大概的抓住了重要信息……就是一个女孩子，刚成年没多久，被一个渣男骗财骗色以后又倒泼脏水，最后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渣男舒舒服服住着她花钱租的房子，她却在医院里抱着一堆没钱支付的检查单掉眼泪……
最后一时想不开，就误入歧途，想借着自己身份的便利，打着毛孩子的名义，骗点捐款。
听着好像挺蠢的。
但乔秉觉得，居然心软选择了帮忙的她，可能更蠢。
“行了，我也不想追究你这个欺骗的罪名了。”乔秉冷淡的说了一句：“三千块钱给你拿着，你是拿去看病也好，找地方吃饭睡觉也好，哪怕真的买什么秋冬适用猫狗粮也好……随你吧，但没有下次了，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乔秉就挂了电话。
转了三千块钱给缑娜娜后，就很是干净利落的拉黑了她。
所有事情一气呵成之后，乔秉还唾弃了自己一句：“真TM是有毛病，圣母附体吧？he-tui！傻了吧唧的……”
可没过多久，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后来又因为跟救助站的一些捐赠往来，两个人重新加上了好友。
不过谁都没提那三千块钱的事儿就是了。
乔秉没提是因为早就不记得了。
缑娜娜没提……则是因为后来被隋江波给洗脑了。
那天她拿着乔秉给的钱，在医院做了检查之后，又重新找了个住的地方。
是短租的那一种，三个月九百块。
环境还是比较不错的，空间也很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之所以这么便宜，也是因为这里大部分楼盘都烂尾了……这里是早就建成的样板间。
这一整片地方，都被各种开发商的烂尾楼环绕，交通、生活都不怎么不便利。
附近别说买菜了，就是想找一家便利店都难。
但缑娜娜已经很满足了。
别的不说，至少这家的装修布置都是顶好的。
原本是打算用来做婚房的。
结果考虑到四周烂尾楼太多，觉得不太吉利，就又重新买了一套房子，这里的就低价出租了。
房东还跟她说，如果愿意长租，可以房租月付，并减免一个月的房租，
缑娜娜其实是有一点点心动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没有那个财力承担，哪怕看上去并不多的房租。
所以她只说自己在考虑考虑。
隋江波就是在知道了她又重新租到了房子，并且环境、面积都比他住的这个筒子楼要好上千百倍之后找上门的。
他说是来道歉的……
但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是在指责缑娜娜的不是。
是缑娜娜做错了，所以他才会那样那样……
最后还真的把缑娜娜打击出一股子愧疚感来。
原本坚定要跟隋江波划清界限的心，也彻底的土崩瓦解。
反而是逐渐生出一种，都是因为她不够完美，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才会造成他们之间的争吵……
之后不仅再次让隋江波住进了新租的房子，还对他百依百顺，连乔秉资助她的事情都说了。
“……我不想继续在这里租了，反正咱们之前的屋子还有很长时间才到期呢，我想先把大佬的钱还上。”缑娜娜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哪怕大佬就不要了，我也应该把这个钱报给救助站，让他们登记好是大佬捐赠的才行。”
她其实是想征求一下隋江波的帮助，想得到他的一个肯定。
仿佛只有隋江波点头了，她做这件事才会特别有底气。
哪怕她心里一直很坚定的想，这件事儿就应该要这个样子才行。
可却还是忍不住想征得隋江波的同意……
连她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就像一个被隋江波操纵的玩偶，看似有自己的想法，实际却镜花水月……
隋江波听了她的话，果然当即就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有人愿意冤大头给你送钱，你还嫌钱烫手？她不都已经说了是给你看病的，反正你现在看也看了，剩下的就自己花呗……”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缑娜娜，仿佛她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情。
缑娜娜也止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最终，她选择服从隋江波的想法，抛弃自己心里坚持的道德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