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受审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沈红莲毫不在意地将钱袋扔给李书文。嘻嘻笑道，先——帮我——保管着——厂子如果——能办成——就算我的————嫁——嫁妆——
话没说完，身子一歪，软软的瘫了下去，吓得边上的季小莲赶紧伸手扶。边闭着眼睛张口结舌，三——三妹——酒——酒量——不——不行——看——看我——多——厉害——一点——都没醉——
要不是李书文的妈妈和嫂子及时扶住，两人肯定会抱在一起摔倒。
那边，李书文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接住包，不知如何是好。
沈红莲看都不看，摇摇晃晃地扶住季小莲，语无伦次地说，有点多了——睡——睡觉去。
李母和大儿媳赶紧将两人扶去收拾好的大儿子的西房间，小心地伺候两个貌似醉得一塌糊涂的女孩洗刷上床。
等她们忙乎完了带上房门离开，沈红莲一跃而起，将房门拴上。季小莲小声问，三妹这是破釜沉舟么？
沈红莲叹息，假痴不癫，虽然李家也算一身正气，可陌生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
季小莲赞道，三妹此举确实高明。
沈红莲轻笑，检查了一下手枪才上床。
饭桌上，李父半天才缓过气来，对谈笑风生的李书诚说，沈三丫这样不太好吧？
李书诚大笑，在我们家，三妹的任何决定我们都支持。就算要杀人，我们也会给她递刀。
沈红书醉眼朦胧地点头，对对。三妹的话就是命令，长辈都不敢违抗。
李书文将钱袋推给李书诚，还没开口就被李书诚反推了回去，举杯对李父笑道，三妹既然看上本家兄弟了，那就等着结亲吧。来，真本家叔叔，晚辈在敬你一杯。
沈红书也端起酒杯，一起敬，以后就是亲家了。
李书文脸色紫胀，艰难地说，沈三丫同志——喝多了——说话——不能算数的。
李书诚脸一板，三妹小时候是疯过，现在还没好透。可就算她发疯的时候，说的话也是板上钉钉，我们家都会坚定不移的执行。本家老弟是什么意思，看不上我三妹么？
李书文赶紧解释，不不——沈三丫这么优秀——是我——
沈红书附和，都说北方人爽气，咋这么婆婆妈妈的。哪怕三妹说的是酒话，也必须算数，这门亲事做定了。
李家亲友一时议论纷纷，有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有说有点草率，有说天降缘分，挡都挡不住，闹到半夜才歇。
李书诚和沈红书被安排在同一间房子的东房间，这让沈红莲很满意，如此看来，自己确实有点小人之心了。
第二天，沈红莲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到处查看厂子位置，一边让李家递交申请。
虽说李家有亲戚在镇政府，还是等了四天才将沈红莲几个叫去开会商讨。
天下官方一般同，和当初办服装厂一样，老爷们都持反对态度，因为镇上现有锯木作坊和只有五台缝纫机的制衣厂，不如在原厂基础上扩大。
沈红莲则直截了当地提出租用土地，自己家乡的厂投资，自负盈亏。
也和老家的官方一样，只要不用自己掏腰包，不影响农作物产量，啥都好说。
很快在紧靠公路的镇边上找到一块荒地树林，位于一个小山山脚边，足有一百多亩，离水运河道也不远。
荒地长着许多杂树，高低不平。经过半天的讨价还价，以每年一千八的租金租下，期限是五十年，最低五年一付。
又对细节商议了三天，才正式形成合同文本，并提交县委审批。
沈红莲并不指望这份合约能有多大的保障，在一个信奉三十六计而匮乏契约精神的国度，什么都可能因权力随时变动。
办厂的目的更不全是为了赚大钱，只是为了转移并稀释财富，化整为零，以便在开放后再集中起来搞投资。
一边等县委决断，一边和镇上商讨平整土地和建造厂房，以及水电设施，安全保卫等问题。沈红莲画了个房屋安置和结构草图，书明关键要点，让镇政府核算成本。
大队书记想揽下基建任务，私下言说会比镇政府便宜很多，同样被沈红莲拒绝。
不给地头蛇点甜头，将来也会想方设法吃拿卡要，得不偿失。
县委派工作组下来调查了两天，决定同意签订这份合约，沈红莲当即要求县委也要在合约上盖章认定，重又就一些细节商讨了两天才确定。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不光是钱的因素，还有沈红莲的作家身份。
文化人嘛，总是让文盲或半文盲敬畏的。
行事自然也与众不同，素质更是没得说。
又过了三天，预先接到电话的沈红宝带着两个厂的公章和二哥沈宏伟匆匆赶到，一起去县委会议室签署了合约，当场预缴了五年的租金共九千。
嗯。当然还要去人民饭店继续亲切友好的交流。
这是特色，不能缺少。
和镇政府洽谈的基建合约就容易多了，镇政府的预算在两万出头，沈红莲一口价没还，很大气地认可，隔天就签了合同。
由于沈红莲他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便预付了两万进场费，商定余款在工程结束验收合格后一次付清。
沈红莲又让李父辞职，专心帮她监督建厂，以及和官方沟通，并聘请了李家一个亲戚做会计。
至于李书文，沈红莲让他随意，喜欢做农技员，那就继续做呗。
给丈夫足够多的自由，才是明智女人的必备技能。
临走，沈红莲又给了李父一万购买木器厂的机械设备，不够，她会随时通过邮局汇来。
至于服装厂需要的工业缝纫机等所有机械，则由沈红宝去魔都购买，这条路他熟。
铁道部的嘉奖也下来了，因李书文父子勇斗歹徒被评委先进个人，出奖状外，每人有二十块钱奖金，在这个时期，也颇为难得。
临走前，沈红莲特地将李书文拉去房里，看着他局促不安的傻样，沈红莲噗嗤一笑，我那天喝多了，没说啥傻话吧？
没——没有。
真没有么？
真——没。
可我好像记得说过要嫁给你的。
好像——有吧。
沈红莲情不自禁主动抱住他亲脸，亲得李书文面红耳赤。等我一两年，等厂子办起来，有了盈利，我们就结婚。
犹豫了三秒，李书文才下决心说，好。
回程列车上，季小莲试探着问，三妹，你真要嫁到外省么？
沈红莲点头。
她虽说占据了这副身体，但清楚不属于那里，甚至不属于这个国度，这个时代，等放开后，肯定会离开，离得远远的，出省只是第一步。
季小莲努力点点头，那我也跟着你嫁到那里去。
沈红莲摇头，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嫁了也能跟着我的。
季小莲回，好，反正你到哪我就到哪。
沈红莲苦笑，跟着我很危险的，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季小莲摇头，我要你保护我，一辈子保护我。
沈红莲笑道，我性取向正常，不会搞基好吧。
季小莲搂住她乱亲，这可由不得你好吧。
一行人在省城下了车去提货，花了十几天才将木材装上两条船队，分别驶向两个木器厂。
沈红宝和二哥沈宏伟乘船去新厂，原先四人乘船回家，上岸已经接近年关。
毫无疑问，木材如果全部出手，沈红莲的身价起码又翻了一翻，财务自由近在眼前。
这么多钱，李书文那里的两个厂根本花不掉，看来还得继续开辟新的项目。
可沈红莲除了服装厂和木器厂，对其他项目一无所知，到哪里找技术人才呢。
不出意外，李书诚被上级记了三等功，级别也升了，很是开心。
沈红莲却没半点兴趣。前世同村有个在自卫反击战中立过三等功的，照样穷得叮当响，三十岁才花钱在外省娶了妻。可妻子也过不了三餐不继的日子，将刚出生的儿子卖了，然后自己也跑了，可怜的退伍兵气得喝了农药。
也因为沈红莲，沈红书和季小莲的勇敢，镇服装厂被评为县先进集体。
对。到后来相当长的时间，普通老百姓的功劳都会和集体挂钩，荣誉和奖励大都会属于集体，再由集体分配。
沈红莲自然表示不屑，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厂子。
这期间，老木器厂厂出了安全事故，厂长一个亲戚酒后上岗，被锯掉了半只手。
服装厂也不消停，一个妇女带病连续加班，因劳累猝死。
学校也不安分。上级号召大批工人和贫下中农组成讲师团进驻各个中小学，或做专职教师，或和原来老师轮换对流。
沈红菊和大丫因生孩子，避免了下地劳作，万幸。
讲师团的素质可想而知，让校长苦不堪言。看到沈红莲回来，忙请她拿主意。
沈红莲苦笑摇头，表示毫无办法。
四丫不在，没了敢于出头的人，办事就少了效率和魄力。让沈红莲去跟他们纠缠，实在掉架子。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用服装厂和木器厂的工人以及信得过的队里人将他们挤兑走。
另外，翟天清过来警示，说沈红莲外出这段时间，不少仇人行动密集，几乎每天都有人暗暗发信件，让沈红莲万分小心。
沈红莲很清楚，只要上面重视，倒卖木材这事就会现行，即便账面上她还欠着巨款，很难查明白她的具体盈利，但这种行为确实属于投机倒把。
翟天清想暗地里抓一两个带头的，摸清底细，被沈红莲否决。
这个世界的人渣千姿百态，防不胜防。
沈红莲的否决并未能阻止到翟天清手下几个二流子，听说沈红莲回来，个个都想邀功，没得到允许就抓了一个寄信人，果然是举报沈红莲的。
被沈红莲气急败坏地骂了一顿，砸了两百块钱才勉强摆平。
为此，沈红莲不得不郑重交代，让翟天清管好几个手下，再独自行动就短供。
女校长也赶来预警，县里有瘦猴担着，可市里不行。建议沈红莲尽快加入组织，弄个代表的身份，那样的话，一般的公安部门就不能直接抓人。
同样被沈红莲婉拒，理由很简单，真要找麻烦，谁也拦不住。
思来想去，依然没任何安全法子。有点后悔自己操之过急。
干嘛不蛰伏几年呢，搞得现在骑虎难下，都是自找的。
赚钱容易守财难。
这天午饭后，沈红莲正和校领导商议讲师团的事，三个穿警服的突然冲了进来，围住沈红莲喝问，你就是沈三丫。
看着这些带着市里口音的警察，沈红莲暗叫不好，又有吃饱撑的想造事了。
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是，什么事？
一个大块头一脸凶相的警察说，有人举报你搞投机倒把，侵吞国家财产，跟我们走一趟吧。
随后手一挥，拷上，带走。
沈红莲冷静地站起来，别碰我，我自己走。
那些人那里肯依，扭住她手臂，将她藏在腰间的小手枪卸了，反拷住向外推，动作粗野，饶是沈红莲尽力配合，还是疼得直皱眉。
几个校领导匆忙拦住，说沈三丫刚被评委先进个人，不能随便抓人。
大块头哼了一声，调查清楚没问题，自然会放。
校长态度强硬，你们通过申报县里了没有？
大块头冷笑，这事县里管不着，没证据我们也不会下来。
沈红莲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了，勉强笑道，配合调查一下，没事的。
几个校领导还想阻止，警察已经拔出手枪。
沈红莲只好再次让校领导宽心。
跌跌撞撞推着跌进停在操场上的警车，颠簸着一路直奔市里。
路上没人吭声，沈红莲则想着是谁在跟自己过不去。
想着自己得罪了那么多人，这种事情早晚都会发生，也就释然了。
两个多小时的坑洼不平路，颠得沈红莲快散了架。手腕刺痛，肯定被手铐磨破了。
看沈红一直咬牙忍着，一声不吭，大块头冷笑，小丫头挺强硬嘛，看你能硬到何时。
沈红莲同样报以冷笑，一言不回。
晚饭时抵达市公安局，当即关进审讯室，拷到椅子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审讯员，开始训问。
沈红莲只低着头打瞌睡，对问话充耳不闻，正计算着李书诚和杨峰来的时间，以及他们会如何解救。猛觉头发被人抓住拽起，脸上跟着啪啪两声脆响，嘴里一股咸味涌出。
睁眼一看，见大块头恶狠狠瞪着，咬牙切齿地骂，落到这里不怕你不交代，赶紧说，免得自讨苦吃。
沈红莲愣愣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大块头气得抬腿一脚，沈红莲几乎听到自己小腿骨碎裂的声音。
女审讯员过来劝导，你还这么年轻，没什么大事的，赶紧招吧。我们队长脾气可不好。
沈红莲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垂下头。
女警同样抓起沈红莲的头发，让她扬起脸。你的同伙都被抓了，你以为不交代我们就没办法吗？
边说边抓起她胸部使劲一拧，到底说不说？
沈红莲疼得浑身颤抖，依旧紧咬牙关不吐一字。
正要继续，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先别审了，出来开个会。
沈红莲这才松了口气，大声说，我要上厕所。
女警满不在乎地说，不交代就憋着。
沈红莲歪头看着大块头和两人离开，心里一松，李书诚和杨峰应该活动开了。
凉了一个多小时，沈红莲又饿又冷又疼，冷汗直冒，心里不停给自己打气，快了，再坚持会，再坚持会，怎么这么久。
两个小时后，终于有人进来，就听审讯她的女警说，抓她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可能受了点小伤。
跟着手铐被打开，一只手推了推她的头。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沈红莲冷哼，没事。就腿断了。
中年人叹息，你配合一下不就好了嘛，干嘛要跑呢。快，把她抬到休息室去，打电话叫医生来看一下。
身子被人抱起的瞬间，沈红莲终于疼得昏了过去。
也就半个多小时功夫，沈红莲又疼得清醒过来。
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外面一阵汽车停顿的声音，震得房子颤动。
沈红莲实在忍不住哼了两声。
只听到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吩咐，都抓起来，一个都别让跑掉。
赫然是狗伢。
紧跟着，房门被一脚踢开，几个人涌了进来，随后欣喜地叫，找到了，找到了。
跟着一阵香气扑鼻，现出沙文秀那张明艳的笑脸，双手拨开沈红莲脸上的头发。含笑问，你是谁？
沈红莲苦笑，我是被他们冤枉的。
身子没事吧？
没事。就左腿被踢断了，脸被抽了两巴掌，出了点血。胸被一个女的拧了一下，肯定肿了。
沙文秀点头，肿了好，肿了才好看。
转头大声吩咐，找副担架来。这个不知哪里的小姑娘，腿被打断了。
紧跟着，狗伢喘息着跑了进来，看了一眼沈红莲，转头问沙文秀，不认识的，别多事。
沙文秀两手一摊，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狗伢很为难地点点头，也对，都来抓住铺垫，先把她抬上车，送医院去。
随后，英俊威武的王连长跑进来，带头抓住一只铺被角，床四边立即伸出七八双手，将沈红莲拎起，移到外面院子里。
院子里一百多个荷枪实弹的军人，押着十几个，有穿军装的，有穿警服的。李书诚和杨峰也在其中。
各种辩解呵斥闹成一锅粥。
看到王连长，一个兵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报告，六一五反组织团伙已被全部抓获，请指示。
沈红莲指着李书诚和杨峰说，那两个和他们的人不是，是和我一样被冤枉的。
一身军装的沙文秀手一挥，既然是被冤枉的，就将他们的人放了。
狗伢问沈红莲，小姑娘，他们哪几个冤枉你的？
沈红莲指了指大块头和两个审讯员，他们三个是团伙头目。
狗伢眼一瞪，你说冤枉就冤枉了。先把这不知哪儿来的小姑娘抓去医院，看完病再严加审讯。
李书诚和杨峰带着几个人跑上前，却被几个当兵的拦住。李书诚和杨峰大声叫，三妹，你没事吧。
沈红莲故作淡定地回，没事。我好好的。
狗伢上前大声问，你们是哪部分的？赶紧滚。不要影响我们抓坏人。
李书诚几个还想申辩，没等开口就被一群兵推了出去。
沈红莲被小心地架到车上，王连长亲自开车，后面，沙文秀拧开一只橘子罐头，让沈红莲喝。为啥不让人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要不是瘦猴的电话，我们都不知道。
沈红莲连吃几大口，没好气地说，这么难吃，甜得我尿都出来了。
沙文秀大笑，吓尿的吧。
抬头吩咐王连长靠边拉开门，小心抱起沈红莲对着车外把尿。怎么样，阿姨把尿技术还可以吧？
沈红莲冷哼，还行，就是你身上的骚味太重了。
沙文秀问，那几个愣头青是谁？
沈红莲答，我姐夫。
王连长目视正前方说，看样子也是副连级。
沈红莲清楚李书诚和杨峰赶来，公安局才停止了审讯，只是和公安局协商得太久了，有必要按部就班走程序么。
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好吧。
还是太嫩了呀，一点斗争经验都没有。和黄庄这帮人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简直天壤之别。
看到后面的车灯也停下，王连长问，你姐夫跟着呢，是不是把你交给他们？
沙文秀一口拒绝，不能二次受伤，赶紧去医院再说。
赶到医院，在医护帮助下，移到行床上。沈红莲说，你们走吧，我姐夫他们也到了。
沙文秀嗯了一声，挥手上车离开。
李书诚和杨峰一看王连长的车子发动，赶紧跑过来，一起推沈红莲进去。
李书诚忍不住问，他们是谁？
沈红莲含糊地说，不认识，说是抓六一五分子的。
杨峰还算有点脑子，别问了，三妹没事了就好。
沈红莲说，我没事了，你们谁去通知下家里，让她们不要担心。
李书诚说，先看了医生再说吧。这帮畜生，明天我得好好派人查查。
沈红莲摇头，不用。会有人收拾他们的，肯定会有。
李书诚还想发誓报仇，杨峰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