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千阳心情渐渐有些沉重，慢慢地站起身，给方正心深深地鞠了一躬。
“师父，您保重，祝您老寿比南山……”
今天，是方正心的生日，卢千阳是记得的。
方正心回过头，眼里有些亮光在闪烁，嘴唇微微地颤了颤。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朝着卢千阳和善地摆了摆。
卢千阳鼻头一酸，转过身，走出了门。
卢千阳出了家属院大门，门卫老头儿又探出头来，戏谑地问他。
“卢队长，被你师父收拾了？”
卢千阳侧过脸，朝老头儿笑了笑，摇摇头。
“卢队长，你这是要走？晚上不在老局长家里喝酒？刚才胡队长出去，说今儿可是他师父的生日咧……”
卢千阳转头一想，喝酒是来不及了，可是酒得我来出。
公安厅家属院边上永远不会少茅台、五粮液这种专卖店，街对面就有一家。
卢千阳快步走过去，在茅台的专卖店里买了两瓶茅台酒，又提了回来。
“老王，老王。这两瓶酒放你这儿，我师哥来的时候，你交给他，就说是我孝敬师父师哥们的。”
卢千阳冲着窗里的老头儿说道，老头儿探出头，双手接过卢千阳手中的酒，对卢千阳赞许地点点头。
“卢队长，这就对啰……，人不一定来得成，你的心意可得表示到才行。你们不是父子，胜是父子。”
老头儿的话仿佛很有哲理，看了一辈子的大门，特别是这种地方的大门，多少人情世故都在他那双眼里。
卢千阳又对老头笑了笑，挥挥手，走到院门边的马路边上，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香港的航班还早，晚上九点，还来得及去喝另外一个人的酒。
不错，是水猴子的酒。
上了车，卢千阳立马掏出电话给水猴子打了个电话。
“猴子，在哪呢？”
电话里的水猴子很诧异。
“刚从办公室出来呢，你不是要出差么？”
“航班还早，你不是要喝酒么？找个地方吃火锅，我请客！”
卢千阳的话让水猴子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三个月前，他们两人就是这么随性。
水猴子心里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答应得很快。
“好咧，我们去蜀留香吧，那里的味道正宗。”
两人挂了电话，卢千阳对出租车司机说了火锅店的地址；刚上车的水猴子也对开车的翠花沉声说了一句。
“翠花，去蜀留香……”
翠花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着满脸沉寂的水猴子，想了想，默默地问道。
“你不是约了人……”
水猴子那双狡黠的眸子一冷。
“吃完火锅再去，我给对方改个时间和地点。”
说完，水猴子低下头，在手机上拨了一串号码出去。
翠花默默地扭动汽车钥匙，车辆缓缓地驶出望岳大厦的停车场。
“三儿，你给那边说说，我大概九点才能过来，有点急事。”
电话是打给燕三的，水猴子的贴身保镖，翠花只见过一次。
可是今天，她连燕三的面都没见过。
翠花没有问，只是专心地开着车。
其实现在时间并不晚，也就下午五点的样子。
卢千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想了想，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想着刚刚门卫老头说的话。
自己和师父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就算是父子之间，也要有一定的礼数。
礼数，这玩意儿很微妙。
它不是简简单单的人情世故，实则是一种打开对方内心的武器。
袁克佑这么急的把自己招回蓉城来，难道只为让他去见水猴子一面？
见一面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让水猴子无论从意识，还是潜意识里与自己熟络起来，才是重点。
水猴子很复杂，组织上至今未动他，甚至还让他接替了金望岳的位置，里面的门道很深。
袁克佑没有明确告诉卢千阳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卢千阳刚刚想明白了。
也许水猴子就是这个巨案的突破口！
见一面，一定要再见一面的，吃一吃，喝一喝，没有坏处。
让水猴子觉得，他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在卢千阳的心里，他们之间始终是有交情的。
交情……
和中国人打交道，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蜀留香火锅店一桌客人都没有，卢千阳来得早，找了一间靠窗的包间，他也不清楚水猴子会不会带其他人前来，就让服务员准备了四副碗筷。
四方桌，四个人。
卢千阳这么计算着，毕竟现在水猴子地位高了，一个司机，一个保镖总是要有的。
没多久，水猴子的车也到了，车正好停在包间窗外的路边，卢千阳透过窗户能看见水猴子从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上下来。
那是金望岳的奔驰车，卢千阳还记得那天夜里，金望岳也是坐着这辆车去万年场找的他。
水猴子进了店，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找到了卢千阳坐下的包间。
“卢队长！”
水猴子进门后，双手一张，脸上洋溢着笑容。
卢千阳站起身，抬起手，狠狠地捶了捶水猴子纤弱的肩头。
“你小子，发达了，精神头儿都不一样了。”
“什么精神头儿不精神头儿的，见着老哥们，能不高兴么！”
水猴子握着卢千阳的手，使劲地握了握，两人坐了下来。
卢千阳瞥了一眼窗外停着的奔驰车，不解地问道。
“你这老板怎么当的，你在里面吃喝，开车的司机不来，低人一等？”
水猴子轻轻地摇摇头，讪讪地笑了笑。
“不是我不让她来，是她不愿意来，说在外头等我就好。”
卢千阳皱了皱眉头，又仔细地瞧了瞧那窗外的奔驰车。
车窗贴的很黑的膜，根本看不进去，只有微微透过挡风玻璃，能看见一只纤细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鲜红的指甲很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瞧着。
“别管她，咱哥俩儿吃。”
水猴子轻轻地碰了碰卢千阳的胳膊，又向服务员要了一件啤酒，然后有条不紊地调起火锅蘸料来。
卢千阳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自己也调起蘸料。
“卢队长，怎么想起吃火锅呢？”
水猴子拿起筷子，又拿起一瓶酒，用筷子头儿一翘，酒瓶儿打开，一边把酒瓶递给卢千阳，一边漫不经心低看着他。
卢千阳没有客气，接过酒瓶，拿过杯子，缓缓地往杯里倒着金黄色的酒水。
“猴子，不，水老板……”
“别，你还是叫我猴子的好，咱哥俩儿不要生分。”
水猴子打断了卢千阳。
卢千阳用筷子把一盘黄喉儿扒进翻滚的汤锅里，又夹起一根鹅肠涮了涮，提起来放进水猴子的蘸料碗里。
“你我现在都干了特勤，谁也不知道未来怎么样……”
卢千阳没有看水猴子，自顾着夹了一根鹅肠烫了起来。
水猴子默默地看着卢千阳，慢慢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啤酒。
“若是有一天，哥哥干不动了，缺个胳膊，少个腿儿的，到你门前谋个生路……”
“叭！”
一声响，水猴子把手中的筷子扳在桌上，脸色一沉，拉住卢千阳的胳膊。
“你犯了什么神经，说什么胡话！”
水猴子左右看了看，包间门紧闭。
“卢队长，是不是这趟任务有危险？”
水猴子的声音很轻，眼神很紧张。
卢千阳侧过脸，咧嘴笑了。
“我就这么一说，凡事不得给自己留个路么……”
水猴子稍稍舒了一口气，却还是一脸埋怨地看着卢千阳。
“别瞎说，别瞎说……”
卢千阳瞥了他一眼，举起手边的酒杯。
“猴子，来，喝一杯！”
水猴子也举起杯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卢千阳，轻轻地碰了碰卢千阳手中的酒杯。
卢千阳浅浅一笑，脖子一扬，杯中金黄色的啤酒倒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