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县的第二天上午，青山公司小会议室的窗户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室内却气氛火热，烟气缭绕。“东方匠心”项目筹备组的第一次正式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李卫国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左边依次是何森、林晓燕、苏晚晴，右边是李建国、赵德柱，老周坐在末位，面前摆着算盘和厚厚的账本。每个人脸上都还带着旅途的疲惫，但眼神却都异常专注。
“人都齐了，开会。”李卫国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昨天在火车上，我们初步分了工。今天，各自把思路细化，碰一碰，定下章程。何森，你先说，法律和协议这块，最紧的是什么？”
何森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翻开备忘录和笔记：“李总，各位。根据备忘录，我们需要在三个月内完成正式合资合同的签署和公司注册。时间非常紧。目前最紧迫的有三件事：第一，尽快与穆罕默德先生方面确认双方的法律顾问团队，并建立沟通机制。第二，合资合同的核心条款，特别是我们提出的‘双重委员会’治理结构、知识产权归属、出资方式与时间表、争议解决机制，这些必须尽快形成书面草案。第三，商标和品牌使用协议需要单独拟定，‘青山’品牌和未来‘东方匠心’品牌的关系要界定清楚。”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建议，我们这边立即聘请市里涉外经验丰富的李律师作为主顾问，同时请县法律顾问团的同志协助。草案由我们先拿出来，不能等对方。”
“可以。”李卫国点头，“聘请律师的费用，老周你这边特批。何森，你牵头，三天内拿出合同核心条款的讨论稿。商标问题……”他看向林晓燕和苏晚晴，“晓燕，晚晴，你们有什么想法？”
林晓燕想了想，说：“‘青山’是我们的根，不能丢。合资公司的产品，可以标注‘由青山公司设计与工艺支持’，或者采用双品牌策略，比如‘东方匠心·青山系列’，具体要看协议怎么约定对我们更有利。”
苏晚晴则从设计角度提出：“品牌标识需要统一规划。如果新公司有独立品牌，其视觉形象应该与我们的产品设计语言一脉相承，又能体现国际化和高端定位。这个工作可以提前启动。”
“好，品牌视觉的事情，晚晴你先有个初步构思。”李卫国记下一笔，转向李建国和赵德柱，“大哥，赵厂长，你们那边。”
李建国和赵德柱对视一眼，赵德柱先开口，语气有些急：“李总，新厂区选址，我和建国经理昨天下午就去开发区看了一圈。县里给划了几个备选地块，位置都不错，政策也优惠。但问题接着就来了——规划！合资公司要建成什么样？生产什么产品？产能目标是多少？这些不确定，规划就没法做！总不能先圈块地放着吧？”
李建国接口道：“还有设备！备忘录里说了要引进更先进的专用设备。哪些设备？从哪里引进？预算多少？采购周期多长？这些都得尽快定，不然影响建设进度和投产时间。”
他们的担忧很实际。李卫国看向苏晚晴和何森：“产品规划，晚晴，你要尽快拿出合资公司未来一年的产品路线图草案，至少明确第一批投产的系列和大致品类、数量要求。何森，你配合，根据晚晴的路线图和穆罕默德那边的市场预测，给出初步的产能和销售目标。有了这个，基建和设备采购才有依据。”
苏晚晴感觉到压力，但目光坚定：“我回去立刻整理。第一批产品，我建议以‘青瓷’系列的深化和‘水墨山水’系列的优化为主打，同时开发一两个更简约国际化的副线系列。具体的品类和数量预估，三天内我给出来。”
何森也点头：“市场预测我同步进行，会和穆罕默德先生那边保持沟通。”
“老周，”李卫国看向财务主管，“钱的问题，你怎么看？”
老周扶了扶眼镜，语气慎重：“李总，各位经理。初步估算，合资公司注册资金和初期投入不是小数目。咱们青山公司以实物和部分现金入股，也要占用大量资金和资产。这势必影响咱们老厂这边的流动资金和后续发展。必须精打细算，而且，”他顿了顿，“可能需要再次融资，或者争取更优惠的银行贷款。”
钱，永远是绕不开的问题。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融资要考虑，但不能过度依赖。”李卫国沉声道，“老周，你做一个详细的财务模型，把几种可能的出资方案、对老厂的影响、以及未来一年的现金流预测都做出来。同时，和县里陈总通个气，看看县里对这样的合资项目，有没有配套的扶持资金或担保政策。另外……”
他目光扫过众人：“合资公司是独立法人，将来要建立自己独立的财务和采购体系。但初期，肯定需要老厂在人才、管理甚至供应链上的全力支持。这里面的账要算清楚，亲兄弟明算账，但也不能斤斤计较伤了和气。具体规则，老周你拿个初步意见。”
老周连忙记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人。”李卫国的语气加重，“何森刚才说了，我们要组建自己的法律和商务团队。晚晴要组建产品委员会。合资公司需要总经理、财务、生产、销售等一系列关键岗位。我们自己的人，怎么选，怎么用？外面的人，怎么招，怎么管？”
他看向何森和林晓燕：“何森，晓燕，你们俩负责牵头，做一次全面的人才盘点和需求分析。盘点现有人员里，哪些人有潜力，可以抽调或培养；分析合资公司各岗位的具体要求。一周内，我要看到一份名单和一份招聘计划。记住，宁缺毋滥，但也要敢于给年轻人压担子。”
“明白！”何森和林晓燕齐声应道。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每一项议题都讨论得具体而深入，时有争论，但目标一致。李卫国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听取各方汇报，厘清关键节点，做出决断，分配任务。
散会后，众人带着厚厚的笔记和明确的任务匆匆离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李卫国和尚未收拾完东西的林晓燕。
“感觉怎么样？”李卫国揉了揉眉心，问了一句。
林晓燕将钢笔套好，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感慨：“像又回到了广交会前最紧张的时候，但……又不一样。那时候是为了生存，为了证明自己。现在，是为了创造，为了走得更远。压力很大，但心里有底。”
李卫国看着她，笑了笑：“有底就好。晓燕，筹备组里，你和晚晴的工作很关键，也很新颖。设计、品牌、文化这些软实力，以后会越来越重要。你们可能会遇到很多不理解，甚至阻力。要耐心，也要坚定。”
林晓燕点点头：“我知道。卫国，你……”她欲言又止。
“我什么？”
“你好像……永远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林晓燕轻声道，语气里带着钦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李卫国沉默了一下，望向窗外冬日灰蒙的天空，缓缓道：“不是知道，是必须去想，必须去闯。停下来，就会被淘汰。走吧，去忙吧。”
筹备组的第一次会议，如同一声发令枪响。青山公司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开足马力，但这一次，它不仅要维持自身的运转，更要奋力推动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子体，破土而出，茁壮成长。无数的细节、决策、汗水和智慧，将从这间烟雾缭绕的小会议室里流淌出去，汇聚成“东方匠心”最初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