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来说,就算自己屁股下的位置被晋长空惦记上,张忠福也是不怵的。他张家多牛啊,“寿喜福禄、康宁才德”,一门七子各开其花,真要合力起来,晋长空是斗不过他们的。
但是,正治这玩意不能这样算。
首先,“七张”形不成合力。现在他们七兄妹,各有各的领域,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大摊子,资源就那么多,用来帮你张老三了,那自己还剩什么?谁又敢保证,下一次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张老三会毫不保留地支持和回馈?
老百姓心思纯洁,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会伸出援手。可政客的心比茅斯板还要肮脏,他们自私自利,没有亲情友情,莫说兄弟姐妹了,大难到来的时候,父母和夫妻都可以背刺。
送妻求荣、卖子求贵、认贼做父这些成语,特指这伙人。
更重要的是,张家的弱点,在这种体量的战斗面前暴露出来了:顶级力量缺失。
他们家最厉害的人物,是张芷涵的父亲,阳南州人大主任而已,地方一把手和省直重要部门话事人一个都没有。顶级力量缺失造成的后果就是,一旦牵涉到厅级领导干部的变动,底蕴不足,做不到收放自如。
这说明一个问题,当初张家对七子的栽培,根本就没有做好规划,搞的是平均注意,没有集中资源堆砌出一个领军人物。
某种层面来说,个个都很强,个个都不强。
正治暴发户说的就是这种家族。
当然,这不是说张家在上层没有资源。没有根基他们走不到这一步,但现在这些资源已经日薄西山。而且,还不是血脉至亲,终究不如自家力量那样坚挺到底。
这一回晋长空之所以敢有这种“冒犯”的想法,那就是他得到了卿大槜蒙荫,欺负张家干不过。
李晟这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张忠福是不感冒的,一旦卿大槜动议要换南东的政法委书记,李晟估计还特别乐意,趁势连公安局长一起撸了。
就张川川那种性格,没有哪个上级喜欢。
派出去到别人的领域当搅屎棍可以,千万不要在自己的池子里闹。
说不好,李晟自己都有换张忠福的想法。
如果卿大槜的想法是把张忠福推到专职副书记的位置,那张忠福也能勉强接受。专职副书记的权力大小,主要看跟一把手的关系,要是配合不到位,就只能主管农业农村和工青团妇,威慑力仅剩下五人小组会议那一票,实在是鸡肋得很。可那个位置又有一个好处,是到省直单位乃至各市州一把手的最佳跳板。
对于任地州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这个岗位的干部来说,最理想的位置是省公安厅的常务,然后才是副厅长以及政法委的副书记,离开公安机关是下下之选。
张忠福在政法口的最大弱项,就是他是半道出家之人,在卿大槜和李晟的眼里就不是专业人士,天然被扣分。
政法口,是讲究专业水准的。
如果现在换成水云天在这个位置,处境就绝对不一样。
主动权不在手中,张忠福急得不行。
张忠福之所以派张芷涵到蒲甘来,那就说明他还没有找好下家、更没有好的应对方案,生怕省里随便给他找个理由,调整到南东人大、政协或者其他省直单位副职,含权量断崖式下跌,那就芭比扣了。
这样的事例多得不用数。
被调整了,还得感谢组织,这叫正确面对进退留转。
“你叔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问张芷涵,这些信息我收到了,你家三叔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没有了。”张芷涵跟我说,元亮哥哥,我天生对这些事情不感冒,装修我们的房子的时候,装修材料的材质、型号我看一遍就能记得,但是为了记得我叔说的这样几句话,我花了好几天。
哎,啥叫装修我们的房子……
不过,人只要对某件事情不感兴趣,那真是记啥都记不住。就比如说,你让我去买衣服,我连啥是春装、啥是夏装都分不清。
张忠福送来的信息,其实就是告诉我们,黄颡跟李小勇有牵连。也就是说,现在能串成一条线的,是“卿大槜——晋长空——黄颡——李小勇”,他们几个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上。
这些不是我的事,交给刘昭局长头疼去吧。
天理昭彰,当初张川川你把我一脚踢出州公安局,现在居然反过来需要借助我的力量渡过难关,你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你叔有没有说过,要怎么感谢我?”想到得意之处,我逗张芷涵说,既然是交易,那就要有东西换啊。等我完成任务,她家三叔是不是该赏我一点东西。譬如,把我调到州局的刑侦、经侦、禁毒这种大的支队,当个支队长什么的。
啊?
张芷涵被我问懵了,她老半天说不上话。
我知道张芷涵不是装,在这个姑娘的大脑里,估计刑侦经侦都分不清,甚至连大队是个什么级别、是不是跟少先队一样,都搞不清楚。
“三叔的事,不关我的事,但是我决定,将我自己赏给元亮哥哥。”大户人家的姑娘,终究见识多、反应够。张芷涵反手将了我一军。她说,她来都来了,孤男寡女在这异国他乡的,要不我们两个就成了百年之好,在这边男耕女织,再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啊?
这回,轮到我不干了。
小姐姐,你这是奖励我,还是坑我?留在蒲甘不回国,老子刚刚冒头的事业不要了吗?
我看是你自己厌倦了张家,想离家出走吧。
做梦嘛。
我们聊到这里,苏帕雅就敲门进来,她说饭菜已经备齐,请我们到餐厅用餐,边吃边叙。
巧不巧,时机拿捏得到不到位?
苏帕雅说话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张芷涵擦眼泪的半桶纸巾,这个发现让她眼皮子抽了好几抽,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姑奶奶,不是那么回事!
要不信,你自己捡起来闻一闻嘛,绝对没有那味。
不过,我为什么要给苏帕雅解释这个呢?
苏帕雅这样的女人,啥世面没见过?她很快就不再纠结纸巾的事,而且吃饭的时候谈笑风生,控制着话题,很好地掌控了局面。
而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苏帕雅和张芷涵的小姑是好朋友,之前张芷涵曾多次陪家人,到曼德勒来旅游和买玉石,都是苏帕雅安排的后勤保障事宜。
说到这事,我顿时就想起了我和鸡哥买玉石的场景,张家也是这样玩的吗?
估计,有过之而无不及。
伴随着惬意的餐叙,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星星和月亮悄悄爬上山头。这个时候,苏帕雅的女仆端来了最后一道菜——穿山甲炖山药汤。
苏帕雅让服务生给我盛了满满一碗,说是刚刚从山里淘来的新货,让我尝个鲜。
我心里暗暗笑,这半个月来,这东西夜猫我们两个不知道干掉了多少只,烧烤黄焖、清炖爆炒,各种吃法都试了一遍。
当谁是乡巴佬呢。
我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殊不知,我笑别人太疯癫,别人笑我看不穿。
谁曾想,我这一回又着了道。
不是我不聪明,是苏帕雅太狡猾,她在汤里动了手脚。
我又晕了过去,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我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床下有一个女人,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向我走来。起初我以为是苏帕雅,于是就高喊救命。谁曾想定眼一看,却是张芷涵。
张芷涵问我说,元亮哥哥,你喊救命干嘛,就这样讨厌我吗?
我擦了擦眼,确认了一遍,才宽下心来。
我跟张芷涵说,我真不是讨厌她,而是我们之间有着一座大山,这座大山叫“阵营”,阵营不同,就真不能走在一起的。
“元亮哥哥,我们就不能谈一场单纯的恋爱吗?”张芷涵俯下身子凑在我耳边说话,美丽风景一览无余。她说,爱情是爱情,我们不谈感情之外的事。
我们之间有爱情吗?
或者说,我对张芷涵有爱吗?
“你三叔和我,终究有一场绕不过的战争。”我流着口水拒绝说,还是算了吧芷涵,我们之间不合适。
“我不管。”张芷涵跟我说,元亮哥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自从遇见你,我的心就已经全部属于你,我的细胞每一个都填满了你的名字,就算过了今夜就得死去,我也无怨无悔。
“还有一点,请元亮哥哥记得哦。”张芷涵跟我说,她虽然出生在张家,但是骨子里一点都不热衷于家里的那一套,甚至是厌恶。如果因为正治的缘故,我们之间不得不分开的话。那她就会让家人知道,什么叫“山无陵,江水竭;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的天,小芷涵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敢勇敢的话,那还算什么男人!
那行吧,我们来模拟军事演习。
……
千言万语缩写成九个字:玉箫吹动,一夜鱼龙舞。
第二天刚蒙蒙亮,我睁眼醒来,看着身边仍在倦睡的美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回,真不是做梦啊,假晕呢。
这算怎么回事?一碗汤让我缴械?
我的大脑里,第一时间冒出六个字:违背男性意愿。
要不要报警呢?
我捡起早就飞下床的手机,问了一下度娘蒲甘的法律。可蒲甘这地方怪得很,华夏语是通用语言,但是官方文字却是蒲甘字,看了半天这些蝌蚪一样的符号,一个都看不懂。
算了吧,我暗暗劝自己,就真当一个梦得了。
不过,我越想越不对,想起我哥们前几天在河边做梦时的呼唤,就生气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搞贸易逆差,这不是我的作风啊。
读书的时候老师教育我们,面对侵略和剥削,面对欺压和凌辱,就必须挺直腰杆,狠狠地还击!
老人家说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不把枪和炮亮出来,敌人还以为我们懦弱、就会肆无忌惮地索取,把我们的家底都掏空。
反制,必须反制,把耻辱还回去。
攻守之势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