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缩回去的瞬间，我手腕一转，折扇在掌心打了个旋儿。不是怕它再出来——是嫌刚才站太久，胳膊有点酸。
寒星还跪在地上，手撑着地，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那股金焰还在皮下窜动，像烧到一半的炭火被人踩了一脚，闷着劲儿要重新燃起来。她抬头看我：“它……走了？”
“没走。”我把扇子夹在指间轻轻敲了敲，“是换了个出场方式。”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干涸的血池底部裂开一道环形缝隙，红光从里头喷出来，不刺眼，却烫得空气都在抖。一团赤红色的东西缓缓升起，悬浮半空，形状像心脏，跳一下，周围的温度就往上蹿一截。
无数张扭曲的脸在它表面浮沉，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可我知道它们在喊什么——全是些陈年旧账，谁背叛了谁，谁杀了谁的孩子，谁为了活命把亲爹推进渊底。这些话听着耳熟，因为三千年来，每次天道清算，放出的都是这套录音带。
“哦。”我抬了抬眉，“原来是把黑历史压缩成U盘了。”
寒星喘了口气：“这是……魔心？”
“渊主最恶心的那一部分。”我眯眼打量着那玩意儿，“相当于他把自己心里最脏的念头打包封存，当成保命底牌。可惜啊，这种东西藏得越深，爆出来就越脆。”
她咬牙想站起来，戟刃拄地撑住身体：“那还等什么？砸了它！”
“急什么。”我往前迈一步，左手搭上折扇，“你忘了上次？幻象最喜欢挑人动手那一刻冒出来装熟人。我要是现在冲上去，下一秒你就得听见‘寒星，救我’这种烂梗。”
她顿了顿：“那你打算——”
我没回答，闭了下眼。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一行字浮现：**“魔心是渊主恶念凝聚体，击碎可获天命卷碎片”**。
睁眼时，我已经笑了。
“老东西，你连自己的弱点都标得明明白白，还好意思说自己算无遗策？”我甩开折扇，银纹一闪，“行吧，既然送上门来，我不收就是不给面子了。”
一步踏出，身形已至魔心正下方。扇骨末端对准核心，直刺而入。
就在扇尖触碰到表面的刹那，那团赤红猛然膨胀，人脸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雪白衣袖、眉心一点朱砂——渊主虚影再现，和之前一模一样，连说话前清嗓子的小动作都没落下。
“楚昭，你终究要为你的执念付出代价……”他开口，语气悲悯得像是刚参加完十八场葬礼。
我连眼皮都没眨。
这招在第四百一十七章用过一次，那时候我还真被他拖住了零点几秒。但现在？早把台词刻进墓志铭里了。
更别说，《天命漏洞手册》里还记着一条冷知识：**“幻象开口前三秒不可移动，否则逻辑崩塌”**。
所以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寒星！”我突然喝了一声。
她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跃起，戟刃撕裂空气，带着一溜金芒直贯虚影胸口。
“我主楚昭，”她吼得中气十足，“从不按套路出牌！”
这一击没有花哨技巧，纯粹是快、狠、准。虚影晃了晃，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终于裂开，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老旧音响突然爆音。紧接着，整个身影炸成黑烟，四散飘散。
原地留下一片泛金边的卷轴碎片，静静漂浮，像块被遗忘的书签。
我抬手一招，它落入掌心。触感冰凉，文字隐现，却又读不完整，只能看出一个“焚”字的残角。
“拿到了？”寒星落地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手扶着戟喘气。
“嗯。”我摩挲着碎片边缘，“看来渊主也不是全无敌，至少备份系统做得不够隐蔽。”
她抬头看我：“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把碎片塞进袖口内袋，顺手拍了下扇子上的灰，“当然是等他第二波大招上线。这种反派，从来不信邪，非得被打到服务器宕机才肯认输。”
她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锁骨处的伤口。血还在渗，混着淡金色的痕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走过去，蹲下身，手指点了点那块裂口：“疼吗？”
“疼。”她答得干脆。
“那就别硬撑。”我掏出个小瓷瓶扔给她，“冥河老怪上个月赊我的止血粉，本来留着应急，现在便宜你了。”
她接住瓶子，拧开闻了闻，皱眉：“怎么一股咸鱼味？”
“人家摆渡三千年，能给你纯的才怪。”我站起身，环顾四周，“不过有效就行，又不是让你当香妃。”
她咕哝着往伤口倒粉，疼得直抽气，但还是把整瓶倒完了。金焰渐渐平息，皮肤下的躁动也缓了下来。
“你发现没？”她忽然说，“刚才那魔心……是不是比预想中小？”
我挑眉：“你是觉得，渊主的恶意不该只有这么点体积？”
“对。”
“蠢。”我冷笑，“恶念又不是馒头，还得论斤称。他再狠，也不过是天道切下来的边角料。真正可怕的不是他有多少恶意，而是他能让别人相信——这些恶意是正义的。”
她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听你这么说，好像你也挺懂怎么包装坏心思的。”
“我不是懂。”我掸了掸袖子，“我是亲手拆过太多遍。”
话音未落，脚下大地再度震动。比刚才更剧烈，裂缝开始向四周蔓延，像蛛网一样爬满整个岩台。魔心炸裂后残留的黑气顺着地缝往下流，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
寒星扶着戟站稳：“又要来？”
“不是‘又要来’。”我盯着血池中央那片焦土，“是它本来就还没完。”
空气中传来一丝异样——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而是一种错觉，仿佛有人在背后轻声数数，从一到三，然后戛然而止。
我忽然想起《天命漏洞手册》里最近更新的一条：**“魔心碎裂后七息内，若无人诵其名，则怨念归源”**。
现在，已经过了六息。
第七息到来前，我低声说：“寒星。”
“在。”
“待会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应。”
她刚要点头，整个空间猛地一沉。
那片曾伸出过手掌的裂缝中央，泥土轰然炸开。一只通体漆黑的手骨破土而出，五指蜷曲，指尖滴着墨色液体，缓缓抬起，指向我们所在的方向。
我握紧了扇子。
寒星的戟刃再次燃起金焰。
那只手停在半空，不动了。
然后，它的拇指，缓缓勾动，像是在拉一根看不见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