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灵祭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黑山部落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老人们对祭祀规程开始反复核对，妇女们采集着用于仪式的特殊草药与浆果，战士们则在石虎的督促下，加紧演练聂斌传授的合击阵型——那是一种简化版的战阵，重在配合与气势，能在短时间内将三五人的战力提升数成。
整个部落表面忙碌有序，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孩子们被勒令不得远离围墙，了望台上日夜轮值的人增加了一倍。
聂斌的生活节奏却越发紧凑。
白日里，他除了必要的修炼，开始有意识地指导青禾进行更复杂的气血引导，并传授她一些基础的草药知识与应对危机的直觉训练。少女进步神速，那份对自然的敏锐感知力开始显现出来——她总能先一步发现躲藏的毒虫，或是感应到远处细微的野兽气息。
“师父，我今早观想时，好像‘看’到心口那团温热，变成了淡淡的绿色。”一日修炼结束，青禾略带疑惑地向聂斌汇报。
聂斌闻言，神魂微动，仔细探查青禾体内。果然，在她心脉附近，一丝极淡的、充满生机的绿色能量正在缓缓凝聚，虽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异常纯粹，与天地间游离的草木精气隐隐共鸣。
“这是‘心苗’，你体质亲和草木生机，自然凝聚而成。”聂斌略感惊讶，这种自发凝聚本源属性的情况，即便在修真界也不多见，通常只出现在天赋异禀者身上。“继续温养它，但不要刻意催生。顺其自然。”
“是。”青禾用力点头，眼中闪着光。她虽然不懂什么是“心苗”，但师父说这是好事，那就一定是好的。
夜晚，聂斌的修炼则更加刻苦。
阴寒水潭与阳炎岩壁的交替淬炼已成日常，痛苦渐成习惯，体魄在冷热交织中稳步强化。而他最主要的心神，都放在了“混沌燃星诀”的完善与星种的凝练上。
继右肩井穴后，左肩井穴的星种也在五日后凝成。脊柱“命门穴”的凝练最为艰难，此处关乎全身气血中枢，聂斌花了足足七日，才将一颗比肩井穴更凝实三分的星种稳固其中。
他能感觉到，三颗星种在体内遥相呼应，以沉寂的混沌道基为中心，构成一个微妙的三角平衡。一旦引爆，爆发的将不仅是单一窍穴的力量，而是会产生某种共鸣增幅。
“还需双足‘涌泉’星种凝成，方可初步形成‘四极拱卫命门’的格局，那时‘混沌燃星诀’才算小成。”聂斌评估着自身进度。双腿的星种凝练需更精细控制，因要兼顾移动与爆发，预计耗时更长。
而山灵祭，就在三天后。
祭典前第二日，木桑祭司拄着蛇头杖，亲自来到了聂斌暂居的石屋。
老人比月前更显苍老几分，但眼睛依然深邃，仿佛能看透迷雾。
“聂小友，打扰了。”木桑的声音沙哑，开门见山，“老朽昨夜观星，又行龟卜。此次山灵祭，大凶隐现，血光冲天。”
聂斌请他坐下，静静聆听。
“赤岩部落所谋甚大。”木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们与山外之人勾结，所求恐非简单吞并我部。那血祭异象……老朽怀疑，他们是在以古老邪法，试图强行沟通、甚至……操控‘山灵’的部分凶煞之力。”
“操控山灵？”聂斌眉峰微挑。他对此界所谓的“山灵”本质尚未完全明了，但若真是某种天地自然灵性的凝聚，强行操控必遭反噬，且需付出巨大代价。
“是。苍茫山脉的山灵，并非单一意识，更像是群山意志与无数生灵愿力的混合体，其中既有庇护一方的温和之力，也有代表山林险恶的凶煞之气。”木桑缓缓解释，“正统祭祀，是以诚心与贡品沟通温和一面，祈求庇护。而赤岩部落，走的恐怕是献祭血食，激引凶煞，化为己用的邪路。一旦成功，短时间内，他们部落中可能出现被凶煞之力附体的‘狂战士’，力大无穷，不知痛楚，悍不畏死。”
聂斌明白了。这是饮鸩止渴之法，长期必遭反噬，但在短期内，却能制造出一批可怕的杀戮机器。
“祭司告知我这些，是需要我做什么？”聂斌问。
木桑看着他，目光复杂：“老朽知道小友非常人。你传授战士的合击之术，精妙远超部落传承。你指点青禾那孩子，短短时日竟让她凝聚‘心苗’……小友，此次劫难，黑山部落能否存续，恐怕……系于你身。”
老人站起身，竟向着聂斌，微微躬身。
聂斌侧身避过，扶住老人：“祭司言重了。我既居于此，自当尽力。只是，对方若有邪法加持的狂战士，寻常战士恐怕难以抵挡。”
木桑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物，郑重递给聂斌。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暗青色鳞片，触手温润，边缘似有金色纹路隐现，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这是……很多年前，老朽在一次深入山脉的祭祀中，于一处古老洞窟所得。洞窟中有巨蛇蜕壳的痕迹，这片鳞，便是那时捡到。它蕴含一丝极其精纯的‘山灵’威严，对凶煞之气有天然的压制。”木桑解释道，“老朽试过，无法引动其中力量。但小友你……或许可以。祭典当日，若真出现不可控的凶煞邪物，或可凭此鳞，争得一线生机。”
聂斌接过鳞片，合道级神魂立刻感应到其中沉眠着一股浩瀚、古老、带着大地厚重与生灵敬畏的意念力量。这并非攻击性能量，更像是一种“位格”或“凭证”。
“我收下了。”聂斌没有推辞。这鳞片或许关键时刻真有用处。
“另外，”木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祭典当日的‘通灵’环节，按惯例，需由祭司主导，与山灵沟通。老朽年迈，神魂之力已衰，恐难承担。若……若小友愿意，届时可以助老朽一臂之力。你的精神力量之强，是老朽平生仅见。或许，我们能以更稳妥的方式，与山灵建立联系，提前察觉赤岩部落的邪法影响，甚至……加以干扰。”
这个请求更加大胆。让一个外族人参与核心的通灵仪式，在黑山部落历史上从未有过。
聂斌看着老人眼中混合着恳求、决绝与托付的目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
木桑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详细告知了通灵仪式的流程与注意事项，这才告辞离去。
祭典前最后一日，聂斌没有进行高强度修炼。他调整状态，将精气神养至巅峰。
午后，他带着青禾来到部落边缘一片相对安静的林地。
“明日便是山灵祭，或有变故。”聂斌看着眼前日渐沉稳的少女，“我传你一篇《清心守意咒》，并非攻伐之术，而是固守心神、驱散外邪的辅助法门。你若能初步掌握，危急时或可自保，甚至帮助身边之人。”
青禾屏息凝神，认真记忆聂斌口述的简短咒文与观想要点。咒文古朴，配合特定的呼吸节奏与心神观想，能在识海中形成一层微弱的清光屏障。
她天赋确实不错，在聂斌指点下，尝试了几次，竟真的在闭目时，感觉到灵台一丝清凉之意，纷杂的思绪为之一静。
“很好，勤加练习，但莫要过度消耗精神。”聂斌嘱咐道。
“是，师父。”青禾重重点头，眼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依赖与坚定。
夕阳西下，将苍茫山脉染成一片血色。
聂斌独自立于山崖，遥望赤岩部落方向。神魂之力极限蔓延，虽因距离和山脉阻隔无法清晰感知，但那种隐隐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压抑与躁动气息，却如黑暗中潜伏的兽，昭示着风暴的临近。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拂过胸前——那里贴身存放着木桑给予的古老鳞片，左手则轻轻按在右肩。
肩井穴内，混沌星种静静旋转，如同蛰伏的火山。
三天时间，赤岩部落后山的血光越发频繁，那尖锐的禽鸣也愈加清晰，甚至白日里，有眼尖的猎人看到极高远的天空，偶尔掠过一抹不祥的暗红影子。
黑山部落的围墙已经加固到极限，所有的陷阱布置完毕，战士们刀枪擦亮，眼神中虽有紧张，却无退缩。
老人、妇女和孩子，被安排了明确的避难路线和地窖。木桑祭司整日待在祭祀岩洞中，准备着明日所需的各类祭品与符文。
石虎最后一次巡视完防务，找到聂斌，两人站在围墙上，望着最后一丝天光被群山吞没。
“都准备好了。”石虎的声音有些干涩，“聂兄弟，说实话，我心里没底。烈熊那个人我了解，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必定有所依仗。”
聂斌望着漆黑的山峦轮廓，缓缓道：“尽人事，听天命。但天命，有时候也需要人去争。”
他顿了顿，继续道：“明日祭典，按计划进行。若他们不来，最好。若来了……那便战。石虎头领，记住，战士的士气，是胜负的关键之一。未战先怯，乃兵家大忌。”
石虎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我明白了！黑山的汉子，没有孬种！就算死，也要崩掉赤岩几颗牙！”
夜渐深，万籁俱寂，但这寂静之下，却仿佛有洪流在暗涌。
聂斌回到石屋，并未入睡。他盘膝而坐，神魂内敛，反复推演着明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混沌燃星诀”在不同情境下的应用。
混沌道基沉寂如渊，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
三颗星种在黑暗中，微微闪烁着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内敛而危险的光。
山风穿过山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古老战场的回音。
明日，山灵祭。
苍茫山脉的夜色，浓重如墨，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洗刷一切的暴雨。
而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