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黑山部落中央的祭坛广场上，巨大的篝火堆已经架好，却尚未点燃。以粗粝岩石垒砌的古老祭坛泛着青灰色泽，上面镌刻着难以辨认的原始图腾纹路，有巨蟒盘山，有雄鹰掠空，亦有先民狩猎祭祀的简朴场景。
祭坛四周，肃立着黑山部落所有能战斗的男子，以及部分健壮的妇女。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用兽皮和彩色羽毛简单装饰的衣物，脸上涂抹着象征勇气与山灵的油彩。石虎立于队伍最前，身披一张完整的黑熊皮，手持一柄沉重的石斧，目光如炬，扫视着通往部落的唯一山路。
木桑祭司则已登上祭坛。他换上了传承多年的祭司袍服，那是一件用无数细密鸟羽和某种银色丝状物编织成的奇异长袍，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朦胧的光晕。他手中蛇头杖顶端的“蛇瞳”宝石，此刻竟自行散发着微弱的碧绿光泽。
聂斌站在祭坛侧后方稍高的位置，这个角度既能看清全场，又不会干扰仪式。他依旧穿着平常的粗麻衣物，但气息沉凝，与周围的环境隐隐融为一体。青禾则按照安排，与部落其他少年少女一起，守在祭坛后方靠近岩洞避难所的位置，小脸上满是紧张，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磨尖的骨匕，口中无声地默念着《清心守意咒》。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时辰到——！”木桑祭司苍老而庄严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山林间最后的虫鸣。
两名体格最为魁梧的战士上前，用浸满松脂的火把，点燃了中央的篝火。
“轰！”
烈焰冲天而起，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照亮了每一张肃穆或紧张的脸庞。
木桑开始吟唱古老而拗口的祭文，声音时而高亢如鹰唳，时而低沉似地鸣。随着他的吟唱，祭坛上摆放的各类祭品——新鲜的兽肉、珍稀的果实、清澈的泉水和研磨好的矿物颜料——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聂斌合道级的神魂敏锐地捕捉到，随着仪式的进行，一种无形的、源自黑山部落众人虔诚信念的微弱力量，开始向着祭坛汇聚，并顺着祭坛的图腾纹路，缓缓渗入地下，与更深处的、浩瀚而沉眠的某种存在尝试沟通。
这便是“山灵”吗？聂斌心中暗忖。这种力量驳杂而宏大，充满了生命与土地的厚重感，确实并非单一意识，更像是一种……集体的、地域性的自然灵性场域。
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舞蹈，祈祷，献祭……太阳渐渐升高，温暖的阳光洒满山谷，暂时驱散了人们心头的阴霾。似乎一切顺利，赤岩部落并未出现。
然而，就在木桑祭司准备进行最重要的“通灵”环节，试图以自身为桥梁，让部落众人的愿力更清晰地沟通山灵，祈求明确庇护时——
“呜——！！！”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号角声，猛然从山道方向传来，打破了祭典的庄严气氛。
紧接着，是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隐隐的、充满戾气的呼喝。
“来了！”石虎虎目圆睁，低吼一声，手中石斧扬起。身后的战士们立刻握紧武器，阵型微调，堵在了山道入口与祭坛之间。
聂斌眼神微凝，望向山道。
只见数十名赤岩部落的战士汹涌而出，他们大多赤裸上身，用暗红色的矿物颜料涂抹出狰狞的图腾，眼神凶狠，武器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那是探路或警戒的黑山战士的血。
为首之人，正是烈熊。他比月前更显彪悍，浑身肌肉贲张，皮肤下隐隐有血色纹路流动，双目泛着不正常的赤红。他手中提着一把巨大的、似乎是金属与骨骼混合铸就的异形战刀，刀身缠绕着令人不适的暗红气息。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簇拥在烈熊身边的七八个身影。他们体格比寻常战士还要魁梧一圈，双目完全被血红充斥，口鼻间喷吐着灼热的白气，皮肤表面青筋暴起如同虬龙，散发着狂野、混乱而暴戾的气息。他们手中武器各异，但都沉重无比，行动间地面微颤。
“狂战士！”木桑祭司脸色一白，失声低呼。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哈哈哈！木桑老鬼，石虎！今日山灵祭，我赤岩部落特来‘观礼’！”烈熊狂笑，声震山谷，“顺便，接收你们黑山的地盘和人口！放心，归顺者，可为我赤岩奴仆，饶你们不死！”
“放屁！”石虎怒喝，“烈熊，你勾结山外邪魔，行此血祭邪法，就不怕遭山灵反噬，部落灭绝吗？！”
“山灵？”烈熊狞笑，拍了拍身边一名狂战士如岩石般的胸膛，“这就是我们新的山灵！力量，才是唯一的神！今日，我便用你们的血，完成最后的祭祀，让我赤岩儿郎，真正获得山灵凶煞之力，称霸苍茫！”
话音未落，他战刀向前一指：“杀！一个不留！”
“吼——！”那七八名狂战士发出非人的咆哮，率先冲出！他们速度极快，力量恐怖，普通黑山战士的武器砍在他们身上，竟只能留下浅痕，反被他们随手一击就震飞武器，骨断筋折！
黑山战士的合击阵型，在绝对的力量与悍不畏死的疯狂冲击下，瞬间岌岌可危！
石虎怒吼着迎上一名狂战士，石斧与对方的骨锤狠狠碰撞！
“铛——！”
巨响声中，石虎闷哼一声，连退三步，虎口崩裂，石斧上出现了裂痕。而那狂战士只是晃了晃，便再次咆哮扑上！
实力的差距，一目了然。这些狂战士的单体战力，几乎都接近甚至超过了之前的岩罡，而且不知痛楚，不畏死亡。
祭坛上，木桑祭司心急如焚，却强自镇定，对聂斌急声道：“聂小友，通灵必须继续！只有尝试沟通山灵，压制或干扰这些凶煞之力，我们才有一线胜机！老朽尽力引导部落愿力，请小友以精神助我，深入沟通！”
聂斌看了一眼下方迅速溃败的战局，又看向木桑决然的眼神，点了点头。他身形未动，但合道级的神魂之力，已如同无形的潮水，轻柔而坚定地涌向木桑祭司，与其精神连接，并顺着祭坛的愿力通道，向着大地深处那浩瀚的灵性场域探去。
就在聂斌神魂与那“山灵”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地底山灵，而是来自赤岩部落后方！
“嗄——！！！”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禽鸣，撕裂长空！
只见一道巨大的暗红色影子，从赤岩部落队伍后方冲天而起！那赫然是一只翼展超过五丈的怪鸟，形似巨鹰，但羽毛暗红如血，双目赤金，利爪如钩，周身缭绕着与那些狂战士同源却浓郁十倍不止的凶煞之气！
“血祭妖禽！”木桑祭司骇然，“他们竟真的召唤出了这种东西！”
那妖禽在空中一个盘旋，赤金双目瞬间锁定了祭坛——准确说，是锁定了正在尝试通灵的木桑和聂斌！它显然感应到了可能威胁其力量来源的举动。
“嗄！”妖禽俯冲而下，速度快如闪电，直扑祭坛！狂风随之压下，篝火剧烈摇曳，飞沙走石！
“保护祭司！”石虎目眦欲裂，却被两名狂战士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祭坛附近的战士试图拦截，箭矢射在妖禽身上，竟被那暗红羽毛弹开，连痕迹都留不下！
妖禽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已抓向木桑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未动的聂斌，终于动了。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去看那俯冲的妖禽。他的目光，落在了右肩。
“第一颗，燃。”
平静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但下一瞬——
“轰隆！！！”
仿佛沉寂的火山在体内爆发！聂斌右肩井穴处，衣衫之下，一点灰蒙蒙的光华骤然亮起，随即化作狂暴而精纯的混沌能量洪流，沿着手臂经络奔腾咆哮！
他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玉质光泽大盛，隐隐有灰色气流缠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聂斌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微侧，右拳后收。动作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缓慢。
但在那妖禽利爪即将触及木桑的前一刹那，他的右拳，笔直向上，轰出！
没有风声，没有异象。只有拳头前方，空气被极致的力量压缩、扭曲，形成了一圈透明的涟漪。
然后，拳爪相交。
“嘭——！！！！”
不是金铁交鸣，而是沉闷到极致的**碰撞与能量爆裂的巨响！
一圈肉眼可见的灰白色气浪，以拳爪交接点为中心，轰然炸开！祭坛上的碎石被卷起，篝火被压得几乎熄灭！
“嗄——！！！”
妖禽发出了痛苦的尖锐厉啸！它那足以抓碎岩石的利爪，在接触聂斌拳头的瞬间，竟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兼具沉重、爆裂与湮灭特性的力量，狠狠炸开！暗红色的羽毛混合着诡异的黑血四溅，一根爪子甚至出现了裂纹！
庞大的妖禽躯体，被这一拳蕴含的恐怖巨力，打得向上猛地一仰，俯冲之势硬生生止住，甚至向后倒翻了半圈！
聂斌脚下，坚硬的祭坛岩石，以他立足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出丈许远！但他身形，稳如磐石，纹丝未动。
右臂上鼓胀的肌肉和灰色气流缓缓平复，只是皮肤微微发红，传来阵阵灼热与酥麻感。星种爆发的力量正在被身体快速吸收、转化，反哺着消耗的体力和略微受损的经络。
一拳，撼妖禽！
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无论是疯狂进攻的赤岩狂战士，还是苦苦支撑的黑山战士，甚至烈熊本人，都被这突如其来、震撼性的一幕惊呆了。
那个看起来并不特别强壮的外乡人，竟然……一拳击退了祭祀邪法召唤出的恐怖妖禽？！
木桑祭司得以喘息，看向聂斌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但更多的是狂喜。他不敢怠慢，借着聂斌争取的这宝贵时机，在聂斌神魂之力的辅助下，全力催动祭坛愿力，向着地底山灵发出更清晰、更急迫的呼唤与祈愿——祈求压制凶煞，庇护黑山！
聂斌缓缓收回拳头，抬眼，看向在空中稳住身形、暴怒厉啸却一时不敢再轻易扑下的妖禽，又扫过下方因为震惊而攻势稍缓的狂战士们，最后，目光落在了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的烈熊身上。
他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烈熊头领，你的‘新山灵’，似乎……不太经打。”
话音落下，他左肩井穴内，第二颗混沌星种，悄然亮起了微光。
山风呼啸，卷动着血腥与火焰的气息。
真正的战斗，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