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几乎一夜未眠。
把昏迷的刘雨桐送回宿舍,安顿好其他几个明显被吓破胆的女生,再开车带着宥乔找到一家酒店住下,等一切忙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宥乔一路上异常沉默,只是紧紧攥着安全带,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好似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我几次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那个下意识躲避我的细微动作,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我们各自开了房间,关门之前,她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有未散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疏离。
“柏良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早点休息。”
然后,门就轻轻关上了。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大印的触感和那股非人之力的冰冷。那个女鬼凄厉的控诉和悲伤的眼神,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一个人想着一个人”……真是讽刺。
上午10:17
手机在枕头旁边震动,是宥乔的短信。
“我醒了,雨桐也醒了,校医看过了,说只是有点虚弱和……短暂记忆模糊,她不记得昨晚KtV后半段发生了什么。王丽和李玉玉玉她们商量好了,统一口径说她喝多了撒酒疯。”
我盯着屏幕,心里五味杂陈,也许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对所有人都好。但那种真实发生过的、触及另一个维度的恐惧,真的能如此轻易地被“喝多了”三个字掩盖吗?
我短信回复:
“好,你感觉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我没事了,收拾一下,中午走吧,我想早点回家。”
中午12:30
在酒店餐厅见到宥乔。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化了淡妆,试图掩盖眼底的青黑和疲惫。她对我笑了笑,试图恢复往常的样子,但那笑容有些勉强,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餐桌上,试图驱散阴霾。我们默默地吃着东西,餐具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那个……”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我看着她。
她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手边的玻璃杯上,声音很轻:“柏良哥……你……你一直都会这些吗?那些……咒语,还有那方印。”
终于还是问到了。
我点点头,没有隐瞒:“嗯,很小的时候,爷爷教的。你知道的,我爷爷他……有些不一样。”
“我记得,”她轻轻说,“小时候去你家玩,总觉得你爷爷的房间有点……吓人。挂着很多看不懂的字和画。”
“那是三清神像和符箓。”我试图让语气轻松点,“爷爷说我有这方面的缘分,就把本事和大印传给了我。他叮嘱我,除非万不得已,不得轻易的显露,更不能以此作恶。”
“所以……昨晚那种事,”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和探寻,“你以前也遇到过?”
“没有,”我摇摇头,坦诚道,“第一次。爷爷说过,都市人气旺盛,一般不会出现这么凶的。可能是那女孩怨气太重,加上……那首歌,那种场合,总而言之应该是巧合吧。”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些信息。然后,她犹豫着,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那……我会不会有事?它……它最后好像特别恨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的心揪了一下。“不会!”我语气坚定,几乎是不容置疑,“它已经被超度了。《超生咒》的力量,加上我家传大印的威能,足以洗净它的怨气,送它往生。它不会再回来,也绝对伤害不到你,我保证。”
我看着她的眼睛,希望能将这份准确的信息传递给她。
她与我对视了几秒,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轻轻“嗯”了一声。
气氛稍稍缓和,我们加快了用餐速度。
下午13:45
车子驶上高速,将那座承载了四年青春和一场惊魂记忆的城市甩在身后。宥乔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再次陷入沉默。我不知道她是在回味毕业时的感伤,还是在为昨晚的事感到不安。
或许,两者都有。
我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调到一个播放轻音乐的频率,试图驱散车内的沉闷。
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路过一个服务区,我打算进去加点油,买点水。
服务区里人来人往,充斥着烟火气息,宥乔说想去洗手间,我则在便利店门口等她。
阳光明媚,一切都显得正常而平静。然而,就在我拧开矿泉水瓶盖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休息区的长椅旁,站着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低垂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脸。
我猛地转头看去。
长椅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小孩跑过。
幻觉?
我皱起眉,集中精神感知了一下,周围只有活人旺盛的阳气,并无任何异常气息。
是昨晚精神太紧绷的缘故吗?
这时,宥乔从洗手间出来了,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点。
“怎么了?”我迎上去问。
她摇了摇头,勉强笑笑:“没事,可能有点晕车。”
但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这个小动作,说明她在说谎,或者在压抑着什么。
我没有点破,只是默默接过她手里拎着的小包。
“走吧,很快就到家了。”
重新上路。收音机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情感热线,主持人用低沉的声音念着一段关于离别与思念的听众来信。宥乔伸手,“啪”一声关掉了收音机。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我握紧了方向盘,目视前方,后视镜里,是我们俩沉默又疲惫的脸。
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KtV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像一道无形的裂缝,横亘在我们之间。那条裂缝里,吹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的风。
而我们的归乡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