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灵堂中,烛火依旧在不安地跳动,将那两个模糊身影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水银,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原本肆虐的尸煞之气,在这两位存在面前,温顺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蜷缩在棺材附近,不敢越雷池半步。
赵爷爷探出棺材的尸身,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保持着挣扎的姿势,僵在那里,只有喉咙里还在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我的额头沁出冷汗,握着大印的手心也变得湿滑。面对怨灵,我尚可凭借祖传法印和咒法一战,但面对这执掌阴阳秩序的鬼差,我深知自己渺小如蝼蚁。
脑海中念头飞转,爷爷的教诲瞬间清晰起来——面对阴神,当持礼,但不可失格,更不可妄动!
我强行稳住几乎要颤抖的身体,将灌注于大印的“炁”缓缓收回,双手捧印,对着阴影中的两位鬼差,深深作了一个揖,语气尽可能保持镇定与恭敬:
“在下谢柏良,乃龙虎山正一脉家传弟子,并非有意阻拦阴神公务。实则因刚才有人妄用秽物,冲撞了新逝遗体,引发尸变。晚辈恐其危害生灵,不得已出手镇压,惊扰二位鬼差大人,还望恕罪。”
我报出爷爷传承的脉系,希望能借此获得一丝沟通的资格。那方“劾邪大印”在我手中微微散发着温润的气息,似乎也表明了我的身份并非虚言。
阴影中,那两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依旧是那个冰冷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正一脉的印信……确实有几分渊源,既然是误会,便速将尸身平息,莫要阻碍我等勾魂。”
“是!”我松了口气,不敢怠慢一刻。
转身看向棺材,赵爷爷的尸体还在微微颤动,我深吸一口气,这次不再使用攻击性的镇尸符,而是左手掐了一个“安魂诀”,右手托着大印,轻轻按在了尸体的额头上。
印文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平和而厚重的力量荡漾开来,尸身剧烈的颤抖停止了,那层青黑色的死气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抓住棺材边缘的僵硬手指也松开了。我顺势将其轻轻推回棺内,整理好遗容,然后迅速将棺盖合拢。
做完这一切,我再次转向鬼差,躬身道:“有劳二位鬼差大人。”
其中一位鬼差,手中的幽光锁链如同活物般探出,无声无息地穿透棺木。下一刻,一个模糊的、呈现出赵爷爷样貌的透明魂体被轻柔地牵引而出。魂体的眼神茫然,带着初离肉身的懵懂。
另一位鬼差的目光(如果那阴影可以被称作目光的话)似乎扫过了灵堂内惊魂未定、大多瘫软在地的众人,最后落在了依旧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望着这一切的赵宥乔身上。
“此女与亡者血缘深厚,悲痛引动阴气,易招邪祟。”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基于规则的陈述。
我心里一紧,连忙道:“多谢多谢鬼差大人提醒,晚辈定会妥善处理。”
鬼差不再多言,牵着赵爷爷的魂魄,转身便没入了墙壁的阴影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在他们消失的同时,灵堂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威压瞬间消散。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沉闷的雷声再次变得清晰可闻。摇曳的烛火也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走……走了吗?”有人颤抖着问。
“爷爷……”宥乔喃喃着,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似乎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赵叔叔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恢复平静的棺材,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感激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柏良……刚才……刚才那是……”
“没事了,赵叔。”我走过去,扶住几乎虚脱的他,低声道,“爷爷已经被接走了,安心上路了。刚才的事,大家最好……都忘了吧。”
我看向灵堂里的亲友,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显然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接下来的后事,在一种异样的沉默和压抑中匆匆完成。没有人再提王道长,也没有人仔细追问刚才的细节,恐惧让他们选择了集体性的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