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的话，仿佛一道无形的法旨，给这出闹剧按下了暂停键。
一句话，就彻底坐实了孙悟空的猜测。
这哪是什么妖魔作祟，分明就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期末考试。
考官，就是眼前这位三界最顶尖的大佬。
而那两个烧火童子，不过是负责发卷子的工具人罢了。
金角大王已经彻底傻了。
他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连抬头看一眼老君的勇气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一柄无形的大锤反复敲打，已经碎成了粉末。
搞了半天，自己和二弟在这拼死拼活，又是摇人又是嗑药的，结果只是人家大佬看戏的两个小丑？
而那个被自己捆起来的猴子，才是真正和考官对话的考生？
这特么算什么事啊！
猪二和沙三更是把头埋得死死的，恨不得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他们这种小角色连当背景板的资格都没有，多看一眼，都是对大道的不敬。
唯独唐僧，虽然也心怀敬畏，却强撑着没有跪下。
他看着那个被捆着，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
原来……悟空早就看穿了一切。
原来，他不是在和妖怪斗，而是在和这西行路背后的规则斗！
太上老君的视线在孙悟空身上停留了很久。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浓厚的兴趣。
他本以为这只猴子被压了五百年，棱角磨平，会懂得敬畏，会懂得求饶。
却没想到，这猴子不仅没平，反而变得更加锋利，甚至锋利到敢故意让自己被捆住，以此为舞台，将他这个幕后之人逼出来。
“有意思。”
老君淡淡开口，拂尘一甩，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既然你看穿了，那便说说，贫道的这场‘演习’，你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金角大王直接两眼一翻，吓得快晕过去了。
老爷这是……真的在跟一个妖猴探讨业务？
孙悟空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不羁，七分狂傲。
“老君，你这问题问的，就好像一个顶级大厨，问一个食客，他刚端上来的菜味道怎么样。”
他动了动被捆住的身体，那幌金绳上的大道符文闪烁，一股股因果之力试图绞杀他的元神，却被他体表一层淡淡的金光死死抵住，发出“滋滋”的对抗声。
“那我可就直说了。”
“菜是好菜，都是顶级食材。”
孙悟空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七星剑，又看向金角手里的羊脂玉净瓶，最后落回自己身上的幌金绳。
“紫金红葫芦，先天葫芦藤所结，内蕴乾坤，规则之力霸道无比。”
“幌金绳，您的腰带，捆仙缚神，因果缠身，挣脱不得。”
“七星剑、芭蕉扇、羊脂玉净瓶，无一不是三界闻名的至宝。”
“您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但是！”
“您的这些宝贝，设计理念……有点过时了。”
孙悟空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沾染的因果和戾气，太重了！”
这句话，不亚于一道九天神雷，直接劈在了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金角大王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这猴子疯了！他竟然敢当着道祖的面，说他老人家的作品……过时了？！
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等于当着鲁班的面说他的斧子不好用！当着女娲的面说她捏的人不好看！
这是在刨道祖的根啊！
太上老君脸上的淡然终于消失了，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眸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寒光。
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但他没有发怒，只是那股无形的威压，让跪在地上的金角大王直接咳出了一口血。
老君静静地看着孙悟空，仿佛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又仿佛在审视一件前所未见的珍宝。
“继续说。”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老君您看。”
孙悟空扭头，示意老君看那个紫金红葫芦。
“这葫芦强在何处？强在‘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它靠的是强行剥夺他人的应答权，逼迫对方陷入规则陷阱。这是纯粹的霸道，是强权的体现。”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子。
“这绳子呢？更直接。靠的是紧箍咒一样的咒语束缚，被捆上就只能任人宰割。这同样是强权，是控制。”
孙悟空抬起头，直视着太上老君那双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
“老君，您的道，是清静无为，是上善若水，是道法自然。”
“可您炼出来的这些法宝，却充满了控制、霸道、杀伐。”
“这与您的道统，是不是有点……背道而驰啊？”
一番话，掷地有声。
猪二在远处听得浑身肥肉乱颤。
完了，猴哥这是彻底疯了。
这不是在答题，这是在砸场子啊！
然而，孙悟空根本没打算停。
他要的不是及格，他要的是满分，甚至要让考官主动给他加分！
“法宝的强大，不应该只在于杀伐与控制。”
“真正的强大，是教化，是引领，是建立新的秩序！”
孙悟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如，就让弟子斗胆，用我的功德之道，为您这几件宝贝……洗炼一番如何？”
“就当是，弟子交的答卷了。”
全场死寂。
金角大王已经放弃了思考。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等会儿老君发怒，神仙打架的时候，自己死的能不那么痛苦。
可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到来。
太上老君沉默了。
那眼中的危险寒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奇与玩味。
他看着这个被自己的法宝捆得像个粽子，却依旧在这里侃侃而谈，甚至狂妄到要“优化”自己作品的猴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猴子的眼界和格局，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活了无数元会，见过狂的，见过傲的，但从未见过一个后辈，敢站在他的面前，去解构他的“道”，并提出一套全新的理论。
功德之道？
以功德之力，重塑法宝之魂？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想法！
这已经不是答卷了，这是在开创一个新的学术流派！**这猴子，是在借他的考题，开自己的道场！**
许久。
就在金角大王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
太上老君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那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座大山，轰然砸进了金角大王的心里，把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砸得粉碎。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