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宿敌对峙明恩断(上)
从德国归来,飞机舱门开启的瞬间,潮湿闷热的空气涌来,却吹不散我心头的凝重。这趟行程目的达成大半,与m研究所建立了初步联系,拿到了关键专家的私人联系方式,并为后续药物获取铺平了道路。然而,心底对林望津的牵挂,如同无形的线,将我紧紧缠绕,归心似箭。
此行虽短,但我安排在望津身边的人每日都会准时汇报他的情况。除了胃部偶有不适,身体指标尚算平稳,这让我略感安心。但助理今早传来的一条信息,却让我刚落地便心头一紧:【林先生近三日晚间睡眠不佳,时有惊醒,曾询问您归期。】
噩梦……已经开始了吗?是因为我短暂的离开,还是因为那潜藏的病痛,抑或是……某种难以言说的心灵感应?我握紧了手提箱的拉杆,箱子里装着的是我搜罗的、据称对胃黏膜有极佳养护作用的天然保健品,以及更重要的——与德国专家后续沟通的加密通道。
“直接回公司。”我对前来接机的助理艾米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先回公司处理积压的紧急事务,并将德国之行的“商业成果”摆在明面上,才能完美掩饰我此行更深层的目的。
车子平稳地驶向陆氏大厦。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应对望津的噩梦,如何更自然地将养护他身体的事情融入日常生活,而不引起他的怀疑。
然而,有人显然不打算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车刚在陆氏大厦地下车库停稳,我推门下车,一个身影便从承重柱后闪出,拦在了我的面前。
苏京墨。
他穿着一身看似随意却价值不菲的休闲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但眼底的乌青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焦躁与阴鸷,却暴露了他此刻极差的状态。看来,我匿名送上的那份“大礼”,已经开始让他尝到苦头了。
“青黛!”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急切和不满,“你去德国了?为什么关机?我联系了你很久!”
我停下脚步,示意艾米先上去。空旷的车库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我看着他,这个曾经在我十八岁年华里留下过短暂美好印记,而后却带来无尽噩梦的男人,内心如同冰封的湖面,冰冷而坚硬,激不起半分涟漪。
“苏先生,”我开口,语气疏离得像是在称呼一个陌生人,“我的行程,似乎没有向你汇报的必要。至于我的通讯状态,更是我的私事。”
苏京墨被我这声“苏先生”噎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被我冷冽的眼神逼退。
“青黛,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他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带着几分被误解的委屈,“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你忘了我们十八岁的时候……”
“我没忘。”我打断他,声音清晰而平静,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苏京墨,我记得很清楚。十八岁的陆青黛,确实爱过你。”
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希冀。
但我的下一句话,立刻将那点希冀彻底粉碎:“但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十八岁的爱恋,就像沙滩上的城堡,潮水一来,便溃不成军。我更清楚,什么是临阵脱逃的利用,什么是不离不弃的真心。”
我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如刀,直直刺向他:“当年我陆家濒临绝境,我父亲焦头烂额之时,你在哪里?你和你苏家,是不是第一时间划清了界限,生怕被牵连一分一毫?甚至在我父亲上门求助时,吃了个闭门羹?”
苏京墨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躲闪,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这些陈年旧事,是他最不愿被提及的污点。
“而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他的心上,“是林望津,这个你口中不过是趁虚而入的人,倾其所有,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健康和家族根基,硬生生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你苏京墨的‘爱’,就是在我家鼎盛时的锦上添花,和危难时的果断抛弃吗?”
“不是那样的!青黛,你听我解释……”苏京墨试图辩解,额上青筋凸起。
“不必解释了。”我抬手,止住他毫无意义的话语,眼神里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厌恶,“苏京墨,收起你那些可笑的心思和手段。你我之间,早在你当年转身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现在的陆青黛,是林望津的妻子,陆氏集团的总裁。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试图打扰我的生活,否则……”
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我不介意让你和苏家,更清楚地认识到,现在是谁,不能招惹。”
说完,我不再看他惨白如纸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怨毒,径直转身,踩着高跟鞋,走向电梯间。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碎了过去那个愚蠢软弱的自己,以及苏京墨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苏京墨那张扭曲的脸隔绝在外。我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与宿敌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干净利落,恩断义绝。
然而,我的心却并未感到轻松。因为我知道,斩断苏京墨的纠缠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战斗,还在家里,在那个被噩梦困扰、需要我竭尽全力去守护的男人身边。
电梯匀速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我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艾米发来的新消息:【陆总,林先生刚才来电话,问您是否快到了。他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的心猛地一揪。望津,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第四章 上 完)
第四章:宿敌对峙明恩断(下)
回到办公室,我强迫自己快速处理完最紧急的几份文件,将德国之行的“商业成果”——一份与m研究所初步合作意向的备忘录放在办公桌显眼位置,以备望津问起。但我的心,早已飞回了那个有着温暖灯光和等待我的人的家。
“艾米,剩下的事你处理,我先回去了。”我拿起手包和那个装着保健品的手提袋,吩咐道。
“好的,陆总。林先生刚才又来电问过,我说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艾米贴心补充。
我点了点头,心头那份焦灼感更甚。他很少这样频繁确认我的行踪,除非是……真的感到了不安。
车子驶回别墅时,天色已近黄昏。霞光将天际染成一片暖橙,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阴霾。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只是结束了一场短暂的商务旅行,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归家的安然。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气依旧,但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林望津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客厅看书或看新闻,而是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和紧绷。他甚至连外套都没脱,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灯光下,他的脸色比我去德国前似乎又苍白了一些,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担忧松懈后的疲惫,又像是……某种深藏的痛苦后怕。
“回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快步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箱子和手提袋,指尖触碰到我的手时,带着一丝凉意。
“嗯,回来了。”我尽量让语气轻快,顺势挽住他的手臂,将他从窗前带离,走向光线更明亮的餐厅,“站着干嘛?等我吃饭吗?飞机上吃过了,不过还能陪你再吃点。”
他任由我拉着,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脸上,细细打量,仿佛在确认我是否完好无损。“路上顺利吗?德国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他问得看似随意,但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的在意。
“挺顺利的。”我拉着他坐下,示意张妈可以上菜了,然后拿出那份备忘录递给他,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利落,也夹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兴奋,“看,初步意向拿到了。m研究所的技术确实领先,如果能深入合作,对陆氏未来的产业升级至关重要。这趟去得值。”
他接过备忘录,翻看了几眼,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在文件上停留太久,而是又抬眼看我,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就为了这个,值得你亲自跑一趟,还这么急?”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起了疑心。毕竟,以陆氏的规模,一个初步意向,确实未必需要我这位总裁如此火急火燎地亲自出马。
我笑了笑,伸手夹了一筷子他喜欢的清蒸鱼到他碗里,避重就轻,同时将话题引向更深层的关切:“也不全是。这次去,接触了不少顶尖的生物科技和医疗资源,感触很深。望津,”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我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比健康和长久的未来更重要。陆氏再大,也需要有康健的掌舵人,不是吗?我这么拼,也是为了我们能更安心、更长久地在一起。”
我的话,半真半假,却清晰地传递了我的核心诉求——我看重他的健康,我看重我们的未来。
林望津怔住了,他看着我的眼睛,那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波澜。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伸出手,覆盖在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掌心带着一点微湿的凉意,却握得很紧。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声音里的沙哑更重了些,“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青黛,我昨晚……又做那个梦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
“什么梦?”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传递着力量和安抚。
他闭上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极其不愉快的画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很乱……很可怕。我梦到……我们在车里,突然有辆大货车撞过来……你……你扑过来死死地护着我……满身是血……”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未散的惊惧,紧紧抓着我的手,“为什么我会反复做这种梦?感觉太真实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喉咙。他梦到的,是前世的惨剧!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感应?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倾身过去,用另一只手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语气温柔而坚定:“只是梦,望津。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就在这里,你也在。那只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噩梦而已。”我不能承认,只能尽力安抚。
“只是梦吗?”他却不肯罢休,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带着一丝执拗的追问,“那为什么……你之前会突然坚持要换掉下周三晚上的行程,要去南山?青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者……预感到了什么?”
他的直觉,精准得可怕。
我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和后怕,那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梦里面“满身是血”的我。这一刻,所有因为苏京墨和傅佳佳而产生的阴霾都被驱散了。眼前这个男人,即使被噩梦困扰,即使身体不适,他最深的恐惧,依然是失去我。
泪水险些夺眶而出,被我强行逼回。我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真实的心跳和体温。
“傻瓜,”我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力量,“我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我是决定了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决定了,要和你长命百岁,要和你一起看着陆氏越来越好,要和你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所以,任何可能的风险,我都要避开。任何对你的健康有碍的事情,我都要阻止。这个梦,就把它忘掉,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林望津看着我,眼眶微微泛红。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更紧、更紧地回抱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
“好。”他只有一个字,却承载了千言万语和无尽的信任。
我知道,关于噩梦的追问暂时过去了。但我也知道,苏京墨绝不会善罢甘休,傅佳佳依旧在暗处窥伺。而望津的身体,依旧是悬在我心头的一把利剑。
安抚他睡下后,我独自站在阳台,看着窗外的夜色。与苏京墨的正面交锋赢了,与望津关于噩梦的危机暂时化解了。但我的战斗,远未结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更加果决。
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我握紧了栏杆,眼神坚定如铁。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