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高僧”的温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与冷酷。
凉王萧景琰的存在，已然成了他圆满此行“功德”、巩固自身无上威望的最大障碍，更是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不可告人的隐秘。
此子不除，他的一切谋划都可能付诸东流！
“师父，那些材料……还有祭品，都已准备妥当。”
密室阴影中，那名曾负责埋藏蜃之本源的武僧低声禀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跟随法相多年，深知师父手段，但此次要行之事，即便在他看来，也过于骇人听闻。
“很好。”法相缓缓卷起那古老的卷轴，指尖拂过“猰貐”的图样，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正是沟通幽冥、接引‘护法’降临之时。记住，祭品需足四九之数，要身负怨气、命格卑贱者最佳，如此方能引动猰貐凶性，精准指向那‘孽障源头’。”
“是。流民、乞丐中已秘密筛选出三十六人，今夜便可全部‘请’来。”武僧低头应道。
“郡守府那边？”
“赵大人起初有些犹豫，但听闻王爷挖渠之事引发民心动摇，恐影响其前程，已默许我们便宜行事，并会调开坛周夜间巡守。”
法相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漠笑容：“红尘俗吏，不外如是。待猰貐降临，涤荡妖氛，一切质疑都将灰飞烟灭。届时，我便是拯救凉州于水火的唯一真佛！”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显森然：
“此事须绝对隐秘，除核心弟子外，不得泄露半分。那些祭品……仪式开始前，处理好，莫让他们扰了清净。”
“弟子明白。”
武僧心中一凛，躬身退下。
夜色，成了罪恶最好的掩护。
凉州城内外，因旱情和之前的战乱，聚集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和乞丐。
他们蜷缩在破庙、桥洞、城墙根下，挣扎求生，无人问津。而这，恰恰成了法相眼中最好的“材料”。
几条黑影如同索命的无常，在深夜的街头巷尾悄然出没。
他们目标明确，动作迅捷，专挑那些落单、病弱或沉睡的流民乞丐下手。
浸了迷药的布巾捂住口鼻，麻袋一套，便无声无息地将人拖走，装入等候在暗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中。
偶有微弱的挣扎和呜咽，也迅速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与远处法坛隐隐的梵唱里。
巡夜的郡兵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对某些区域的异常动静视而不见。
短短两三个时辰，三十六名祭品，便已“凑齐”，被秘密关押在法坛地下，一处临时挖掘、深达数丈、隔绝声响的地窖之中。
他们大多意识模糊，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将面临什么，只有本能的恐惧在黑暗中无声蔓延。
月圆之夜，如期而至。
天穹如洗，一轮银盘似的圆月高悬，清冷的月辉洒遍凉州，却照不进万佛坛下那方被重重禁制与邪异愿力笼罩的罪恶空间。
白日里喧嚣的法坛此刻寂静无声，所有无关僧侣与信众皆被遣散。
坛顶之上，只有法相及其九名核心弟子。
他们并未披着平日庄严的袈裟，而是换上了一身绘满诡异符文的暗红色法衣，脸上以朱砂混合某种矿物粉末，勾勒出扭曲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坛面中央，那尊金佛已被移开，露出了下方一个深邃的、通往地下空间的洞口。
森寒的阴风自洞中倒卷而出，夹杂着浓重的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锈味。
法相立于洞口边缘，手持一柄非金非木、顶端镶嵌着惨白兽骨的奇异法杖。
他仰望圆月，口中开始吟诵一种完全不同于佛经的、音节古怪拗口、充满亵渎与疯狂意味的咒文。
那声音起初低沉，逐渐高亢尖锐，如同夜枭啼哭，又似恶鬼嘶嚎，在空旷的法坛上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九名弟子环绕洞口，随着咒文的节奏，开始以一种僵硬而诡异的步伐跳动，手中摇动着人骨制成的铃铛和兽皮蒙成的小鼓，发出杂乱刺耳的声响。
随着仪式进行，坛周埋藏的蜃之本源彩贝、以及那地下莲池中积聚的水灵之气（虽被分流，仍有残留），乃至这些时日汇聚的庞杂愿力，都被那邪异的咒文强行搅动、扭曲、融合！
一股污浊、狂暴、充满毁灭欲望的能量正在地下深处疯狂酝酿！
地窖中，三十六名被蒙住双眼、堵住嘴巴的流民乞丐，似乎感应到了那迫近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开始剧烈地挣扎，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时辰已到，恭请‘护法金刚’降世，涤荡妖邪！”
法相猛地将手中骨杖顿地，厉声高喝！
弟子们齐声应和，咒文声与骨铃兽鼓声达到顶点！
地下，预先布置好的邪阵纹路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
三十六名祭品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一个刻满符文的深坑！
坑底，赫然可见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和散落的枯骨！
“不——！！！”
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被掩埋在地底，只有沉闷的坠落声和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无形之力撕裂碾碎的声响隐约传来。
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那些坠落的躯体，疯狂汲取着生命与灵魂中最深重的痛苦、恐惧与怨念！
庞大的血煞之气混合着被邪法炼化的魂魄能量，如同火山喷发般自地底深坑中冲天而起，顺着那洞开的通道，直贯坛顶！
轰——！！！
整个法坛剧烈震动了一下！
坛顶上空，明月依旧，但其清辉却被一股凭空涌现的、浓稠如墨的漆黑怨气所遮蔽！
怨气翻滚，其中隐约传来万鬼哭嚎之声，更有一个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怖虚影，正在怨气深处缓缓凝聚——牛身轮廓隐现，模糊的人面上两点赤红凶光骤亮！
猰貐的凶灵，正在被这血腥邪恶的仪式，从古老的传说与幽冥深处，强行召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