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黑暗吞没陈砚舟的身影。
实验室内,一盏老旧的日光灯忽明忽暗,照出台角的操作台。他靠墙喘了口气,左臂伤口还在渗血,布条缠得潦草,湿了一片。脚步没停,往里走了几步,脚底突然踩到一团软烂的东西。
低头看,是块带皮的肉,从张猛断指处撕下来的,黏在地板上,血还没干透。中间夹着一张折成小方的纸,被血浸透大半。
他蹲下,用没受伤的手捡起来。指尖刚碰,纸就自己烧了起来,火苗不大,蓝灰色,烧完没留灰,只腾起一道影子。
李存功站在那儿,脸像蒙了层雾,看得见五官,却不像活人。嘴角有血,领口也是红的,中山装皱得不成样子。
“砚舟。”他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听我说……二十年前那道偃武令……不是朝臣写的……是皇帝亲手拟的。”
陈砚舟没动,盯着他。
“他用龙脉做引,抽天下武者的精气……养他自己。”李存功咳了一声,影子晃了晃,“我当年参与修订……可我改不了一个字。他们在我心里种了蛊,我说真话,就会死。”
陈砚舟手指收紧。母亲失踪那天的血书又浮现在眼前——“血纹现,天下劫”。
原来不是预言,是警告。
“你信过我吗?”李存功忽然问。
陈砚舟冷笑:“你让张猛当走狗三年,拿假情报喂清武司。你说呢?”
“我是想护你。”李存功声音低下去,“可我也怕。怕说多了,连累你更早出事。”
话没说完,窗外“嗖”地一声,玻璃炸裂,一支黑箭射进来,擦着陈砚舟肩膀钉进墙里,尾羽还在抖。
第二支、第三支接踵而至,破空声密集如雨。他猛地扑向操作台,后背撞上金属桌角,疼得闷哼一声。
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有的撞上地面反弹,有的直接扎进仪器,火花四溅。
“趴下!”苏怀镜的声音从台子另一侧传来。
她翻滚过来,一把将他拽倒,两人挤在实验台底下。头顶箭矢砸在钢板上,叮当乱响。
“你怎么在这?”陈砚舟咬牙问。
“我给你拓本加了共鸣器。”她喘着气,“你一进楼我就知道了。”
“拓本?”他摸了摸胸口内袋,那张残页还在,贴着皮肤,有点烫。
“快拿出来!”苏怀镜急道,“你妈留的拓本上有反追踪阵法,能挡一阵!”
陈砚舟抽出拓本,刚展开,手腕伤口的血就顺着指尖流下来,滴在纸上。
血迹一沾,整张纸突然发红,符文亮起,像是被点燃了。一层半圆的光罩从纸面撑开,刚好把两人罩住。
下一秒,三支箭撞上光幕,瞬间化成黑灰,飘散。
“成了。”苏怀镜松了口气,靠在台子上,脸色发白。
陈砚舟盯着拓本,发现上面原本空白的角落,慢慢浮出一幅地图——皇城地宫的轮廓,一条红线从正门绕到底层,终点标着“偃武令副本藏匿点”。
系统界面无声弹出:
【拓本隐藏篇激活,获得‘偃武令’副本地图】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李存功的投影突然剧烈抖动,整个人像要散架。
“别信任何人……”他盯着陈砚舟,眼神复杂,“包括我……真正的《偃武秘录》……不在档案馆……去找我的遗物……在……历史系……保险柜……钥匙编号……七三九……”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投影炸成一片血雾,转眼消散。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日光灯滋滋作响。
陈砚舟收起拓本,塞回内袋,压了压太阳穴。头有点晕,血失了不少。
“你还撑得住吗?”苏怀镜看着他。
“死不了。”他扶着台子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能走。
“这里是我爸以前的秘密实验室。”她指了指墙角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有条通道通向地下车库,但红外感应一直开着,不能硬闯。”
陈砚舟点头,目光扫过操作台。摊开的笔记本还在,就是刚才那本《血经残卷·第三册》。
他走近两步,想再看看,却发现刚才没注意的一行小字,现在清清楚楚写在页边:
“若见持钥者入室,即刻引燃机关。”
他瞳孔一缩。
这行字,之前没有。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母亲留下的钥匙还在。
难道……
念头刚起,头顶的日光灯“啪”地一声灭了。
黑暗瞬间吞没整个房间。
紧接着,通风口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外撬盖板。
“他们进来了。”苏怀镜压低声音。
陈砚舟没答话,握紧伞柄。柳叶刀还在伞骨里,但刚才用了拓本,静步模式的能量只剩一半,不能随便动。
他退到墙边,背靠着水泥,耳朵竖着听动静。
通风口的螺丝一颗颗松动,金属盖板被掀开,一条绳索垂了下来。
人还没落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先飘下来。
这味道他认得。
清武司特制熏香,用来压制血纹波动的。
第一个下来的是个穿黑衣的探员,落地很轻,手里端着一把短弩。第二个、第三个接连滑下,分散站位,动作熟练。
他们没开灯,显然也不想打草惊蛇。
等第四个人下来时,陈砚舟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书院师兄。
他没穿平时的衬衫,换了一身作战服,左耳后三下习惯性地摸了摸,然后举起手,做了个“包围”的手势。
陈砚舟屏住呼吸。
师兄一步步往操作台走,眼睛扫过地面残留的血迹,又看了看那本摊开的残卷。
他在那行新出现的小字前停下。
“持钥者……”他低声念了一遍,嘴角微微扬起。
然后他抬头,看向陈砚舟藏身的方向。
“出来吧。”他说,“我知道你在。”
没人动。
师兄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个黑色盒子,打开按钮。
滋——
刺耳的高频声波炸开,像是指甲刮过玻璃,震得人脑仁发痛。
这是清武司的驱隐装置,专破静步类技能。
陈砚舟太阳穴突突跳,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他能撑,但撑不了太久。
师兄往前走了一步,离他只有三米。
“你爸当年也是这样躲的。”他说,“躲在图书馆地下室,以为能逃过去。结果呢?一整层都被炸塌了。”
陈砚舟手指扣紧伞柄。
“你妈留下的东西,根本不是钥匙。”师兄声音低下来,“是标记。谁拿着它,谁就是下一个容器。”
苏怀镜在他身后轻轻拉了拉袖子,递过来一枚银针。
他摇头,示意不用。
师兄又走一步,几乎踩到他的影子。
“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陈砚舟终于开口:“你抽屉里那包烟,贵的给教授,便宜的给同学。三年了,你连这点虚伪都不觉得累?”
师兄愣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背叛?”陈砚舟慢慢站起来,黑伞横在身前,“你妹妹在重症监护室,每天要花五千。你不卖命,她就得死。”
师兄脸色变了。
“但我告诉你一件事。”陈砚舟往前走了一步,伞尖对准他喉咙,“你现在做的事,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师兄握紧了手枪。
“因为皇帝不需要活的容器。”陈砚舟声音很轻,“他只要死的,能放血的那种。”
空气凝住了。
师兄的手开始抖。
就在这时,操作台上的笔记本突然“啪”地翻了一页。
那行小字下面,浮现出新的痕迹:
“机关已启动,三十秒后引爆。”
陈砚舟猛地转身,看向苏怀镜。
她也在看那本子,脸色煞白。
“这不是你爸设的?”他问。
苏怀镜摇头:“我爸从不设杀局……他只救人。”
话音未落,墙角的计时器亮了。
红色数字跳动:29、2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