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总比往年来得缠绵。古华派的晨雾裹着雨丝,把青竹染得愈发深翠,老银杏的叶子沾了水珠,垂在枝头,像一串串碎金。行秋推开窗时,手里那柄常伴的折扇还带着墨香,扇面上新题的“江湖”二字,被雨雾洇得边缘发柔,倒添了几分离愁。
他转身看向案头,那封来自镇灵司的信函静静躺着,信封上“镇魂小队”四个字,是总处长北斗苍劲的笔迹。三天前,这封信随着一只信鸽落在古华派的竹篱笆上,拆开时,北斗爽朗的邀约还似在耳边:“行秋老弟,璃月港近来不太平,镇魂小队缺个懂文墨、识应变的好手,你若愿来,船头的酒,永远给你留一壶。”
行秋指尖摩挲着信封,心里早已盘桓了千遍。他自小在古华派长大,师傅种离的草药香、大师兄魈的枪影、师妹胡桃的笑声,是他二十载光阴里最温暖的底色。可江湖之大,他总想去看看——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想把师傅教的“剑心藏于墨,侠义溶于文”,真真切切用到护佑他人的事上。
“在想什么?”门外传来种离的声音,伴着药篮轻晃的响动。行秋连忙把信收进袖袋,转身时,正见师傅披着蓑衣站在门口,鬓角的白发沾了雨珠,像落了层薄霜。
“师傅。”行秋迎上去,帮着接过药篮,里面刚采的黄芩还带着泥土湿气,“您怎么冒雨去采药了?”
种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进屋坐下,目光落在他藏袖的手上:“看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定是有心事。是不是……收到外面的信了?”
行秋一怔,随即明白,师傅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不再隐瞒,从袖袋里取出信函,双手递过去:“是北斗船长的信,邀我去璃月港,加入镇魂小队。”
种离接过信,却没拆开,只是指尖轻轻抚过“镇魂小队”四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你想去,对吗?”
“是。”行秋点头,声音有些发紧,“弟子想出去走走,看看江湖,也想做点能护着旁人的事。只是……”他顿了顿,看向种离,“只是舍不得师傅,舍不得师兄师妹,舍不得这古华派。”
种离放下信,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带着草药的微凉,却格外安稳:“傻孩子,师傅教你练剑习文,不是让你困在这方寸山头的。你有侠义心,有担当,就该去江湖上闯一闯。古华派是你的根,什么时候累了,回来便是。”
雨丝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的,像在低声应和。行秋鼻子一酸,想说些什么,却被种离打断:“这事,你还没跟魈和胡桃说吧?”
他点头,刚要开口,就听见院外传来胡桃清脆的喊声:“师兄!师傅!我摘了山里的野柿子,甜得很,快出来尝!”
两人走出屋,只见胡桃披着件红色的小斗篷,怀里抱着个竹篮,柿子的橙红在雨雾里格外鲜亮。她蹦蹦跳跳跑过来,刚要递柿子,就见行秋神色不对,又看了看种离,眨了眨眼:“你们怎么了?气氛怪怪的。”
行秋接过竹篮,拿起个柿子擦了擦,递给胡桃:“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跟你和大师兄说。”
话音刚落,竹林那边传来一阵轻响,魈提着和璞鸢走了出来。雨珠顺着枪尖滴落,在青石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青色的道袍沾了些湿,却依旧挺拔如竹。“师傅,行秋。”他开口,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行秋脸上,“你要走?”
行秋一愣——他竟也看出来了。魈虽话少,却最是细心,这几日他练剑时分神,写文章时笔误,早被大师兄看在了眼里。
胡桃手里的柿子“啪”地掉在竹篮里,她瞪大眼睛,抓住行秋的袖子:“师兄,你要去哪儿?是不是要下山?为什么不跟我说?”
行秋蹲下身,看着胡桃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酸涩:“师妹,我收到北斗船长的邀请,要去璃月港加入镇魂小队。”
“镇魂小队?”胡桃皱起眉,“就是那个专门对付魔物,和灵异事件?可是……那里很危险的!”她拉着行秋的袖子不肯放,“师兄,你不要去好不好?留在古华派,我们还能一起捉鱼、做桂花糕、捡银杏叶……”
行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柔下来:“师妹,我知道那里有危险,但正是因为危险,才需要有人去。你想想,若是老百姓遇到诡异事件却无能为力
胡桃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她知道行秋说得对,可一想到以后没人陪她练字、没人替她挡蜜蜂、没人在她做坏点心时笑着说“特别”,心里就堵得慌。
种离走过来,把胡桃拉到身边,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胡桃,你师兄是去做正经事,我们该为他高兴。再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他把事情办完,就会回来看我们的。”
魈这时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行秋:“这个,你带上。”
行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晒干的野菊花,还有一小瓶药膏——是上次他练剑划伤手,魈特意去山后采了草药,亲手熬的。“大师兄……”
“野菊花泡茶,能清心明目。”魈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药膏治外伤,遇到魔物时,别光顾着耍扇子,要护好自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枪术,你也学过几招,真遇到危险,别慌,记得‘稳、准、快’。”
行秋握紧布包,眼眶发热。大师兄向来寡言,却把所有的关心都藏在这细微的举动里——那些日子,他总见魈在药田边熬药,还以为是给师傅的,原来竟是为他准备的。
胡桃这时也擦了擦眼泪,跑回自己屋,没多久抱来个小木盒,塞进行秋怀里:“师兄,这个给你!”
行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片压得平整的银杏叶书签,正是上次他题了“桂香满庭”的那片;还有一个小小的狐狸木模,是做桂花糕时用的;最底下,是几颗用红线串起来的小石子,五颜六色的,是去年雨停后,他们一起在山涧捡的。
“这个书签,你夹在书里,就像我在陪你看书一样。”胡桃吸了吸鼻子,“木模你带着,要是想做桂花糕了,就自己试试,虽然你肯定做不过师傅,但总比没有好。还有这石子,是护身符,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行秋把木盒紧紧抱在怀里,只觉得心里又暖又沉——这小小的盒子里,装的是师妹全部的心意,是古华派的时光,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舍不得放下的牵挂。
种离看着三个徒弟,笑着转身进屋,片刻后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行秋:“这里面是古华派的‘墨影剑’,看似是桃木剑,比你平时用的折扇更趁手,也更锋利。还有这瓶‘凝神丹’,遇到诡异侵扰时,服下一颗,能保心神清明。”
他打开锦盒,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静静躺着,剑鞘上刻着细密的云纹,剑柄处缠着墨色的丝线,握在手里,竟带着几分温润的墨香。“这剑,是你师公传下来的,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剑,护了山下百姓周全。如今,师傅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像你师公一样,持剑有仁心,侠义走江湖。”
行秋接过锦盒,双膝跪地,对着种离深深一拜:“弟子定不负师傅所托,不负古华派之名!持剑护佑,侠义为怀,他日功成,必回古华,侍奉师傅左右!”
种离连忙扶起他,眼眶也红了些:“傻孩子,起来吧。师傅不要你功成名就,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雨渐渐小了,晨雾散去些,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古华派的院子里,给青竹、银杏、石桌都镀上了一层暖光。行秋收拾好行囊,墨影剑斜背在身后,木盒和布包贴身放着,怀里还揣着师傅的凝神丹,肩上落着胡桃偷偷塞给他的野柿子。
“该走了。”行秋看着眼前的三人,努力挤出个笑,却觉得眼眶越来越热。
胡桃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师兄,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会帮你照顾师傅,帮你给你的墨砚添水,帮你捡银杏叶……我还会学做你爱吃的栗子糕,等你回来,我做给你吃!”
“好。”行秋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师妹要好好练字,好好跟着师傅学草药,别再满山跑着被蜜蜂追了。”
魈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遇事别逞强,若是应付不来,就回古华派。我的枪,永远能为你挡一阵。”
“大师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把自己逼得太紧,记得按时吃饭,别让师傅担心。”行秋看着魈,想起以前总打趣他练剑太拼,如今却满心都是牵挂。
种离最后叮嘱:“路上小心,遇到不懂的事,多听多看,别冲动。古华派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行秋对着三人深深一揖,转身踏上了下山的路。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他知道,师傅还站在门口,大师兄的目光还落在他身上,师妹的眼泪还没擦干。
走了约莫半里路,身后突然传来胡桃的喊声:“师兄!等一下!”
行秋回头,只见胡桃提着个食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头发都乱了:“差点忘了!这是师傅早上刚做的桂花糕,你路上吃!还有,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稻草人,上面系着红绳,“这是我扎的,能驱邪避灾,你带在身上!”
行秋接过食盒和稻草人,刚要说话,就见胡桃突然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小声哭了起来:“师兄,我舍不得你……”
行秋轻轻拍着她的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师妹乖,我很快就回来。”
魈和种离也跟了过来,种离笑着说:“好了胡桃,让你师兄走吧,再不走,船就误了。”
胡桃慢慢松开手,擦了擦眼泪,对着行秋挥了挥手:“师兄,再见!一定要平安回来!”
“再见!”行秋挥了挥手,转身大步往前走。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像温暖的线,牵着他的脚步,牵着他的心,牵着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掉的古华派。
下山的路,他走得很慢。青石板上还沾着雨珠,路边的野草带着露水,远处的竹林在风里沙沙作响,像大师兄练剑的声音;山涧的水流潺潺,像师妹的笑声;空气里飘着草药的清香,像师傅的气息。
走到山脚下,行秋回头望去,古华派的青瓦在远处的山林间若隐若现,像一幅淡墨山水画。他握紧了手里的木盒,摸了摸贴身的布包,又看了看背上的墨影剑,心里默念:“师傅,大师兄,师妹,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时,一只信鸽从头顶飞过,翅膀上带着璃月港的印记。行秋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牵挂都藏在心底,迈开脚步,朝着璃月港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前方的江湖或许有风雨,有危险,有未知的挑战,但他不怕——因为他的背后,有古华派的牵挂,有师傅的教诲,有大师兄的守护,有师妹的祝福。这些温暖,像墨香融入纸页,像剑影刻入心底,会陪着他,在江湖的路上,一步步走下去,持剑护佑,侠义前行。
古华派的晨雾又起了,青竹梢头的墨色依旧,老银杏的叶子还在枝头,药田的草药还在生长,只是院子里,少了个摇着折扇的身影,少了份墨香与笑声。但种离、魈、胡桃都知道,那个身影,迟早会回来,带着江湖的故事,带着满身的侠义,回到这片他牵挂的土地,回到这个永远属于他的家。
炊烟袅袅升起,古华派的日子依旧,只是多了份牵挂,多了份期盼——盼着远方的人,平安归来,盼着墨影剑再归鞘,盼着折扇再摇起,盼着那句“师傅,师兄,师妹,我回来了”,响彻在青竹与银杏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