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你提的,夫人走了哭什么

盛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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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番外篇·有些感情不得好死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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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祝贪,是个大学生。

现在我在医院,坐在妇科门诊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盯着碎裂了的手机屏幕发呆,等着墙上的显示屏报号码。

我手里有病历本,里面夹着几张单子,是我上午做出来的妊娠测试以及子宫b超报告。轮到我的时候,我把这些单子一并交给了医生。

医生拿着化验报告单,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看着像是很久没擦的厚厚镜片后面反射出两道鄙夷的光,“你成年了么?就怀孕了。”

我说,“成年了。”报告单上明明有年龄。

她开始写东西,一边写一边问,“孩子打算要吗。”

这不是废话吗,我说,“不要。”

“药流还是人流?”

“人流吧。”

“行,我直接给你预约了,后天下午两点过来,记得十点以后不要吃东西也别喝水。”医生签了单子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去付钱吧。”

我看着自己手里的医保卡,斟酌着说了一句,“打胎需要多少钱?”

医生抬起头来又看了我一眼,眼神打量了我几下,语气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交了不就知道了么?”

我没说话,站起身来就去外面付钱,听到她在里面和下一个看绝经的大妈说闲话,“现在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怀孕。”

“哎哟,多了去了,作孽哦。”

“没男朋友来陪,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我当做没听见,排着队付钱,到我的时候,我看了眼价格,一千八。

掏出钱包付了现金,我打车回家,一千八,我穷,一个人不可能出这笔钱,我觉得有必要问孩子的王八爹讨回来。

车子在一个高档别墅群门口停下,这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我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偶尔有些狗仗人势地觉得自己也是里面的人,但事实上,我只是被养着住在这里而已。

人的虚荣心有时候还真是蛮可怕的,我看到司机对我变化的目光时,心里竟觉得有些畅快。

到家的时候黎悯正在客厅里和别人开视频会议,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在,白天他一般都在公司或者学校,他用余光斜睨了我一眼,“过来给我做午饭。”

我放下手头的包去客厅里做饭,切菜的时候黎悯又说了一句,“对了,我房间给我收拾一下,衣服记得洗了,rocco的窝帮它整整。”

rocco是黎悯养的绿鬣蜥,他不养狗,也不养猫,他养蜥蜴,养蛇,养冰冷的爬行动物,如同他人一样,冷血。价格一点儿也不比名贵的狗便宜。

甚至比我一次过夜费还要贵。

我继续切菜没说话,外面黎悯摔了烟灰缸,“吱声啊!哑巴了?!”

手一抖,刀子直接切在手指上,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我皱了皱眉说,“听到了。”

半小时后,我在黎悯的桌子前收拾出一块空地,给他做了三菜一汤,他从电脑面前站起来,丹凤眼眯了眯,盯着我手上的伤口说,“伤了?”

我把手往身后藏,故作紧张道,“……没有。”

“什么时候伤的?”

“切,切菜的时候……”

“呵。”黎悯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关掉电脑,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椅子直接往后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见他厌恶地皱着眉,“手伤了还给我做饭?你不知道你脏吗?想恶心我?”

语毕他直接站起来,他很高,一米八五,穿着一件白衬衫。这个牌子我见过,mary的客人全哥喜欢这个牌子,肥肉将衬衫撑得紧绷,他还边笑边粗着嗓子,报出一串压根就不标准的英文,说限量款三个字的时候,肚子上的纽扣被他力道震得微微发颤。

不过黎悯穿着这件衬衫倒是挺像个模特,他眼睛细细眯着,抓起桌上印着三叉戟的车钥匙,“滚,我出去吃饭。”

凶什么凶,我滚就是了。

我让开路来,但是在他走之前,我得先办件事,于是我喊住他,“黎悯!”

黎悯转过头来看我,我很少喊他全名,更多情况下,我是低着头喊他黎少的,他喜欢看我这副不服从他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眉心跳了跳,一脸你最好别惹我的表情看着我,“做什么?”

我走到沙发上拿起包,从包里拿出化验单,我说,“给钱,我怀孕了。”

黎悯脸上的表情像是空白了几秒,那几秒让我觉得有几分好笑,随即他回过神来,立刻换上一副嘲讽的面孔,勾着唇打量我,“啊?那我总得确认这孩子是不是我的吧?”

我气得手有点哆嗦,没说话。

黎悯又笑了,“你是酒吧出来的,跟着我而已,我怎么知道你在外面没有别的男人?这要是别的野种,我可就白白领了一张好人卡啊。”

我抬头冲着他笑,“一千八都没有,嫖什么娼啊,穷孙子。”

黎悯打了我一耳光,特别响特别疼,我捂着脸,他将那张化验单揉成一团,从皮夹子捏出一叠钱甩在我脸上,我估摸着那不止一千八,“人贱孩子也贱。”

我蹲在地上捡钱,脸颊刺得生疼,但我偏偏冲他乐呵呵道,“再贱都有人买,谢恩客,多余的钱我就当养身子了。”

黎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祝贪,你这个人还真没什么原则。”

我将钱收成厚厚一叠,动作熟练地弹了弹,放进自己钱包里,手有点颤抖,我努力让自己显得无所谓,眯着眼笑了笑,“你包养我一年了,我没原则又不是一天两天,不喜欢看就滚。要不是你钱多,没钱我才不来你跟前凑呢,你以为你是谁。”

黎悯没说话,只是拉开门走了,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他会暴怒的,没想到当做没听见一般,让我有点难以解气。

我还想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算了,反正他每天不是暴跳如雷就是在暴跳如雷的路上,我深知说什么能扎他心窝子,所以几乎一直惹毛他。

我拿着手机给mary发了个短信,看着我碎裂的屏幕,那也是前一次黎悯发火摔的。我说,后天陪我去打胎。

mary那边回来一句,后天我陪全哥,没空。

我又想到了全哥穿那件白衬衫时的样子,像一只被包裹紧了的猪。

人比人果然是比死人,对比之下,被黎悯包养的我看起来就显得幸运无比了。黎悯给的钱很多,多出来的钱可以把我赎无数个来回,这也是我肯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毕竟黎公子圈子里出名的,和他上床,真的不是人能干的事。

我收回手机,自言自语了一句,那就我自己去吧。

黎悯走了,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随后来到餐桌前,给自己盛了碗饭。

我是故意给黎悯看到伤口的,他要是知道我伤着手还给他做饭,一定会嫌我脏,我就是想恶心他,谁让他吼我了,现在一个人吃饭还乐得清静。

喝了口汤,感觉身体热热的,我端着碗,无端想到了黎悯看我时那个反感的表情。

扯扯嘴角,我笑了笑,睡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脏。都是下三滥,谁嫌弃谁啊。

吃完饭我收拾干净了桌面,把没有吃好的饭菜放进冰箱里,黎悯很少吃隔夜的饭菜,他大少爷,想吃了随时随地打个电话就有的吃。可我不一样,我不给自己留吃的,没人会给我留。

在酒吧时养成的习惯,到现在都没法改掉,我想,我这个人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

无所谓,反正谁也没想好过这辈子。在客厅里替rocco换了黏土,我上楼去杂物间,那是我的卧室。里面装修和这栋别墅的装修全然不同,床和水桶靠在一块,墙边一个接电口,台灯很小,不过好在房间也不大。

mary当年口口声声看不起我,现在也没有比我好过。

我躺在床上,手机放在一边充电,我就放空了看着天花板,明明是白天,感觉像在夜里。我也觉得自己活得浑浑噩噩的,白天和黑夜都没分别。闭了闭眼,我在想,我这辈子其实很努力在逃避某种命运,但终究还是逃不开,包括黎悯,可能也是命中注定。

躺床上的时候我特别容易回忆起往事,虽然我短短人生二十载实在没什么大事,但也曾吃尽苦头,我以为总算苦尽甘来,却不料想有一日又跌回尘埃。

大半年前,被酒吧推出去陪酒,我发现我第一个客人竟然是黎悯。他看着我笑得嘲讽至极,一句话都没说,我就觉得已经万箭穿心。

那个时候他拿鞋尖挑起我的脸,我不知道我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一定非常可笑,毕竟黎悯笑得那么开心,像是大仇得报一样,他说,“祝贪祝贪,你怎么在祝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我没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愉悦极了一般,换了个名字喊我,“十三十三,你猜猜这是不是命?”

是命吧,我丢掉了那个十三的名字,转身背上了A13这个名字,这不是命是什么,如若不然,为何还要偏偏安排我看见他?

生活就是这么下三滥,我在泥堆里跌摸滚爬,他却轻轻松松一跃变成了人上人,我和他一样,都是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得来的,凭什么他如此安逸,而我又变回了肮脏的自己?

真是烂透了,无药可救了。

我低着头,面无表情,用被教好的声音喊他,“黎少您请躺好。”听听,这是我自己在说话吗?

那晚,我跪着,他冰冷的眼里装满了我白皙的大腿。

他捏着我的头发,我疼,但是不敢吱声,他大概想不到我会变成现在这样,说实话,我也想不到。

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低笑,随后被人用力丢在床上,我看见他朝我走来,且伸手捏碎了衬衫上一颗纽扣。

他压上来,一边吻我,一边抓着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接受他,我实在是怕,那一瞬间我甚至想过,我今晚会不会死。

黎悯看着我的脸,将我的手举过头顶,床头放着备好的道具,他拿过来将我手拷在床头栏杆上,随后撕了我身上的情趣内衣。

我清楚知道接下来等待我的是什么,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念头,这世俗,你们赢了,尽管捏死我吧。

“哭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在怕什么?搞得像你死了会有人牵挂你一样。”

我不肯承认自己在怕,偏偏要说,“这是紧张,第一次,技术不过关,不好意思黎少,等下小费我就不问你要了。”

黎悯冷漠的盯着我,我又想起了年少时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蛇。

“他也是像我一样这样拷着你的么?”

这句询问让我脸色刷得一下变作惨白,我咬紧牙关,努力地笑,“那倒不是,他比您温柔多了。”

黎悯表情一变,我记起了小姐需要讨好客人,又忍着疼说道,“不过黎少,当我们这行的,就喜欢你们这样粗暴的。”

我知道,我越是故意装作不得不奉承的样子,他就越是暴怒。

“是么,那看来祝怀没有找对调教你的方法啊。”

果然黎悯勾唇笑了笑,伸手抚上我的脖颈,明明看起来是暧昧无比的动作,却伴随着节骨分明的手指一寸一寸收紧。至此,我们两人身上都一丝不挂,明明该是香艳旖旎的场景,换到我们这里却更像是蕴藏着森然的杀意。

那一夜,我被他无数次折磨,我觉得疼,剧烈的疼,疼的可能不只是身体,还有尊严。

他抱着我冲刺的时候,我们的脸分明贴得极近,我竟觉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视野一片模糊,像是在坠入深渊。

是吗……我难道不是已经身处深渊了吗?

我睁眼,眼前画面变成了杂物间的天花板,那些男女交缠的场景悉数褪去,从回忆里抽身的时候,我耳边隐约可以听到那时黎悯的冷笑。

摸了把自己的脸,还好,没流泪,以前我想起自己第一夜卖出去的时候,总会哭,不过现在好了,想多了往事连麻木感都没了。

这一觉睡的净是噩梦,我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居然已经是半夜里。黎悯没有打电话喊我做事情,说明他今天晚上肯定在外头过夜了。

自己的金主在外过夜,我觉得这个时候但凡是个正常的小姐都应该稍微吃醋一下,同行竞争压力那么大,能有个常客就是千跪万谢了,谁会乐意自己的客人往外跑。

可是我没有,我反而松了口气,继续躺在床上,想着后天要打的胎,手放在小腹上。

终究还是没什么资格留着你,我心里说,抱歉了小可爱。

窗外暮色沉沉,像是看不到天亮。

我叫祝贪,20岁,大学生,同时……也被黎悯包养着。

今天是我在医院约好要打胎的日子,妇科独立手术室门口,已经有几位要动手术的小姑娘站着,医生出来报了遍名字,到我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你没有人陪着?”

我看了眼周围,来做人流的要不男朋友陪着,要不就小姐妹守着,听到医生说话大家就都朝我看过来,见我一个人背着包站在那里,光秃秃的,可笑又有点可怜。

“长得倒是挺干净的,怎么一个人过来。”

“在外面乱玩吧,所以那男人也不来陪她。”

“自作孽不可活,看着挺漂亮一小姑娘,私底下怎么这么乱。”

耳边议论声一点都不忌惮我的存在,就仿佛是故意说给我听一般,深呼吸,我看着医生说,“没有。”

医生眸光深深地打量了我一眼,随后放我进去了,我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但是手指还是不争气地发颤。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心脏就一阵阵抽痛着。

被麻醉前我听见自己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的心不疼了,就这么淡漠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一会,医生进来问我,“头还晕吗?”

我摇摇头,“不晕了。”

医生说,“你再休息会,感觉麻药效果褪了就可以回去休息了,记得休息啊,别着凉,出血情况也留意一下,大概会来一周,量大的话要回来看。一个月后复查,好好调理会有下一个的。”

这个医生挺会安慰人,也不知道做手术的时候怎么看出来我心里难受的,讲了一大堆。她千叮咛万嘱咐我说最少也要一个月之后再有性生活,叫我别急,小孩肯定会再有的,身体才是本钱。

我心想,是的,身体的确是本钱。只是休息一个月?黎悯能给我放个黄金小长假我都要谢天谢地了,一个月都快赶上产假了,怎么都不可能。

她看我的表情,又对我语重心长念叨了一番,我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这种嘱咐又有什么用,我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没权利来保护自己的身体。

休息了片刻我起身,一个人拿着单子又去拿术后药,然后打车回金城,金城金城,城如其名,寸土寸金。

我觉得开发商其实很大可能想叫上京的,但是怕喝茶,所以叫金城。

刷着指纹进去的时候,我没想到黎悯也在,这几天白天他好像一直都没去公司,我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虚弱,他站在客厅里戴着手套玩他那只绿鬣蜥,听到动静的时候,绿鬣蜥和人一起往门口看过来,不知道为何,我觉得他们的视线竟然出奇的相似。

一样的冷血。

黎悯看了眼我的脸色,开口道,“孩子打掉了?”

我说,“打掉了。”

黎悯手里抱着绿鬣蜥,蜥蜴睁着一对琉璃色的眼珠子,瞳孔立着,这玩意儿比养狗还费劲,我穿黄色衣服它就咬我,黎悯当时还说,那是因为rocco不喜欢你穿黄色衣服,从此不许我穿黄色的。

我心想,死掉的那个孩子可能都没有rocco来得重要。

“黎少,您今天有什么事吗?”我站在客厅里问了句,黎悯一见我这脸色就把眉毛皱得老高,“怎么?”

我说,“我今天身体不行,可能不能……”

黎悯像是听见笑话一样,“哈?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你有资格拒绝吗?”

我身体晃了晃,握紧拳头,他脸上的嘲讽让我觉得分外刺眼,有的时候,真的挺想拿把剪刀把他的脸扎得血肉模糊,我说,“您是我第一个客人。”

黎悯勾了勾唇,“你从酒吧出来的,谁知道你干不干净。”

我这人,就是犯贱,越是被人家指着鼻子骂到骨子里去,越要笑,我便扯了阴阳怪气的笑容,抬头看着他,“是啊,仁爱医院里面还有滩血呢,是不是您的我也不清楚了。”

黎悯上前又是一耳光,我偏着脸,发丝落下来,手指在害怕地哆嗦,却不肯开口解释一句话。

黎悯阴沉着脸,将我拖上楼,一路上我脚踝撞到了楼梯他也不管不顾,随后直接把我丢进他房间,我摔在地上,很疼,但我没吭声。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祝贪,你真行,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我笑了一声,没说话,但明显这笑声激怒了他,他拽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床上拎起来,强迫我与他对视,“孩子是谁的?”

我听见他这么问我。

我说,“黎少,您在生什么气呀,不管是谁的,我都已经打掉了,绝对不耽误您。”

黎悯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我没看错,是杀意,他肯定想掐死我。

“孩子都没了,纠结这种问题有什么用?你问我我是什么身份,你说呢?你把我当什么?玩物?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觉得孩子无辜,怎么,你黎悯还心疼一个玩具的孩子吗!”

黎悯动作一僵,那双向来无情的眼睛里闪过错愕的情绪,随后他愤怒地把我摔回床上。我一边使劲盯着他,一边笑,笑得我视线都模糊了,嘴巴里甚至尝到了咸味,我说,“我明白我是什么身份,当然也知道你会怀疑我去接外面的客人,我怎么敢给您发好人卡!黎悯,我认识你十年了,第一个孩子是我这这种低贱的人的,你肯定恨我恨得不得了吧!你看,我这不打了吗!”

黎悯没说话,我见他沉着脸从我身上起来,表情紧绷地像在强忍着什么似的,这可真是少见,我笑吟吟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样子,我听他说,“你真行。”

我没说话,他继续说,“不过我无所谓,你自己也清楚不配生我的小孩,相比起对我,你对自己更狠一点。”

我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他面无表情看我一眼,随后摔门而出。

我躺在黎悯的床上,使劲仰着脸,滚烫的眼泪从脸上滑下来,我攥紧身下的床单,不哭,我都多久没哭了,最近太倒霉了,老是哭,肯定有人在背后咒我。

黎悯干嘛去了,我不知道,我也没权利过问,我只是他一个工具,不管遭遇什么都得收拾了心情在他面前低微地伺候,所以我明白眼泪是多余的,我抹了把脸,从他房间出来,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将人缩进被子里。

到了晚上,黎悯浑身酒意推开了门。

他一路进门一路丢东西,车钥匙,外套,两只鞋子飞得位置跟象棋的楚河汉界似的。末了,又开始解皮带,解完皮带,开始扯衬衫,我听到声音心里一惊,匆匆忙忙从楼上赶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客厅弄得一团乱。

我在他身后慌乱地从地上捡东西收拾,等我转身起来帮他脱衬衫的时候,他已经把衬衫扒下来了。

还崩掉了一颗纽扣。可惜我不会缝衣服。还好黎悯不缺买新衣服的钱。

我心说限量版没了,转念一想没了就没了,跟猪撞衫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就把那件衣服收起来,明天送去王妈那里或许可以缝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黎悯又不会感激我。

我去厨房倒水,他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靠着沙发背,仰着脸,似乎在调节呼吸,下颌至脖颈以及中途起伏的喉结拉出一截干脆利落的线条,他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他头发很硬,我有次和他上床摸到过,都说头发硬的人,心也很硬。

我顾忌着下午发生的事情,怕他又千方百计找我茬,只得低着头收敛了性子给他递水。

他没动。

我说,“黎少,喝水。”

黎悯冷笑了一下。

我说,“黎少,您请喝水。”

黎悯左手微微抬了抬,像是招呼狗一样示意我凑过去,我就上前几步,把水杯递到他唇边。他喝了口水,眼睛睁开一条缝来看我,眼珠颜色比以往要淡,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莫名地竟觉得这个眼睛看起来很名贵——可能我的世界里钱能衡量一切了吧。

察觉到我在看他,他勾了勾唇,然后我听到他说,“我今天晚上去酒吧了。”

我表情不变地应了一声,“嗯。”

他说,“知道是谁叫我去的吗?”

我有点不想听,但是金主面前,我没有说不的资格。

他是个合格的金主,他说,“是祝怀叫我去的。”

水杯落地,温水从里面洒出来弄湿了一片绒绒的毛毯。它承受住了水杯的重量,没让它摔碎,这是幸运的,我只要赔一块毛毯好了,不用再多赔一只杯子。

我将手指缩回去,它有点发抖,我觉得需要藏起来,并且很迅速地道歉着,“对不起黎少。”

黎悯笑了笑,这笑声听起来似乎十分愉悦,他站起身子,微微弓着背,赤着上身露出紧绷的背肌,像是一把拉满的弓。

“听到这个名字你的本能反应真是有趣。”他眯眼看着我,“祝贪,祝怀还是像以前一样恨不得你去死。”

心口猛地就一疼,我还真是低估了这混蛋伤人的能力,他那么喜欢看我笑话,我怎么能如他的意?攥紧了发颤的手指,“黎少,我再去给您倒杯水。”

他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我,察觉了我的转移话题,意味深长地说,“不用了,自己喝杯水冷静一下,收拾好东西,等下来我房间里。”

随后他擦肩而过径自上楼,我对着毛毯上那滩颜色较深的水渍发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端着醒酒药和温水壶去他房间的时候,黎悯房门没关,就这样大刺刺开着房门,他没躺在床上,躺在电视机不远处的沙发上,我脱了鞋进去,就将盘子放在床头柜上。

我说,“黎少,您吃片醒酒药吧。”

黎悯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只手托着额头,碎发从指缝里穿出来,一只手又招狗似的勾了勾,我倒了杯水连着药片一并递过去,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楼下收拾好了吗?”

我说,“收拾好了。”

他吞药片,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我想着这要是老鼠药,黎悯吞下去就会穿肠烂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想想长这么大也没做什么好事,净干缺德的了——良心虽然不痛,但生平若要拿去论人评说,那未免也太十恶不赦。

他吞完药的时候,我还在后悔,内心仅存一点良心煎熬着我说你刚才为啥不把醒酒药换成毒药,然后又听到有个声音说,要是死了你问谁拿钱啊,良心不说话了。

然而黎悯说,“楼下那块毛毯的钱我记你账上,八万。”

我立马听到自己的良心呐喊着,你刚刚就应该把他毒死!等下回去买老鼠药还来得及!乖乖,好歹你是我的良心,怎么能有这样的坏主意。

我小心翼翼问了句,“能给打个折吗,黎少?”

黎悯原本闭着眼睛,微微抬了抬眼皮看我,我觉得他脸上又露出了冷笑,想都不用想答案是什么,可是我得装着傻,八万块我真赔不起,我身上存款只有三万。

他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然后又朝着我伸出手,“银行卡上交给我。”

高贵的人伸手要钱也是高贵的,像我们这样的低贱的,就算不去讨钱,人家都觉得我们低贱。

无奈之下我从兜里掏出银行卡给他,我就这么一张,工商银行的储蓄卡,里面三万块整,加上我前几天问黎悯讨钱他赏我的那些,去掉打胎的手术费,我全部家当是三万零一千三。

妈的,又是一千三。我这辈子跟一和三组合的数字过不去了是不是。

黎悯说,“纸和笔去拿来,写一张欠条,当初三百万我是付给酒吧的,所以你每个月工资他们负责,发工资了,就把钱还给我。”

我去拿了纸笔,他报什么我记什么,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黎悯又眯眼瞟了瞟,冷笑一声,“字挺好看啊,大学生。”

大学生三个字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嘲讽,一向对他的冷嘲热讽熟视无睹的我,无端地感觉到了一种刺痛的屈辱感。

黎悯勾着唇笑,他嘴唇很薄,笑起来就显得很刻薄,“怎么,这么有脾气,不能说?”

“你是不是要替自己争辩啊,说‘我是没钱才迫不得己委身于你,但你也不能侮辱我的尊严’。这话多漂亮,我靠,老子要是不清楚你底子里烂成什么样,还真他妈的以为你和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呢。”

我总算笑了,还笑出了声,眯着眼笑得乐不可支,笑得连心口痛我都觉得畅快,我指着他道,“怎么着大少爷,您这不是跟我这戏子一个学校出来的么?别介啊,都是垃圾人,谁看得起谁啊。”

黎悯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我在他还没发火打人前一下子端起了盘子,转身出门,动作迅速地让他都没来得及反应,“不过啊,你也算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原则。你最好趁早看清楚我的为人。”

一个烟灰缸冲着我背后砸来,咚的一声闷响,我咬牙,盘子里的杯子被托得颤了颤,还好没甩出去。

黎悯在房间里冰冷地说了一句,“祝贪,脱了衣服进来。”

我在二楼的洗手池里洗杯子,我说,“我下午刚从医院回来,今天不行。”

黎悯笑了,“那老子花钱买你做什么?”

我说,“你可以找别人。”

黎悯盯着我的背影,那视线似乎要在我背上烧出一个洞来,他说,“我随时随地都能找别人,别给我来玩激将法那一套,你没这资格在我面前玩恃宠而骄。”

把杯子放进消毒柜的手一僵,我听他继续在那里说,“听到祝怀来找我了所以想要反抗一下证明自己是吗?怎么,你觉得你还干净吗?”

王八蛋!!!!

我当时真的动了杀了黎悯的念头,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我手指都在不停地哆嗦,关上柜门的时候还要努力不甩出声音,我面无表情走到房间里,关门,关窗,然后走到他面前,开始脱衣服。

黎悯看着我脱衣服,一件一件,他表情比我的更冷,直到我把手绕到背后去解胸罩,他才啧了一声,“老子喊你现在脱衣服了吗?”

我真的无比耻辱,又要我陪上床,又说没喊我脱衣服,怎么,我是狗吗,就这么使唤来使唤去?

家里那条叫什么rocco的破四脚蛇待遇都比我好,凭什么?黎悯,你他妈不能因为你花钱买了我就不把我当人!

但这些话我都忍住了,我闭上眼睛,死死咬着牙齿,黎悯肯定看到了我因为愤怒而发颤的身体,不过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欣赏着我这副样子。

跟黎公子上床,真不是人干的事。

他伸手按住我的腰,我哆嗦了一下,破败地看着他,哑着嗓子说,“黎少,我今天身体真不能。”

黎悯把我拉进他怀里,一边吻着我胸口的肌肤,一边问我,“大忙人,你身体什么时候有空?”

这种嘲讽很低级,却相当有效果。你瞧,我疼得不得了,我说,“你加钱,我就给你做,我把自己弄死,我都给你做。”

不知道是不是死这个字眼刺激到了他,他身体猛地一顿,随后死死捏住我的下巴,那眼睛漆黑得像是冰冷的无机物,连反光都不会有。人家都说长得好看的人,眼睛也是带着无数感情的,可是为什么,黎悯的眼睛每次都冷得没有任何情绪,总能让我联想到那些冷血动物。

我自嘲地想,是了,他本来就没有感情。

他看着这样像是破釜沉舟一般决绝的我,蓦地笑了,“现在你这副样子,倒贴老子钱也不会睡你!”

我张嘴就想反击,被黎悯看了出来,他打了我一巴掌,随后道,“死?老子现在是你的金主,你给我说死?拿死来威胁我,你觉得你很有骨气是不是?”

哈哈大笑,黎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对着我,形状漂亮的眸子眯起来,眼中暗芒就像是擦着刀刃折射过去的寒光,将我这副身躯一刀刀割开。

“祝贪,你不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要是敢死,两年前你就死了。有骨气的人会来卖身?哈哈,有骨气的都以死明志去了,没骨气的垃圾才在人家手里拼了命要活下来,你寻死?你怎么这么会说笑话,你做什么都敢,哪怕是再十恶不赦的坏事你都敢做,你就偏偏不敢找死!”

我脸色惨白,看着黎悯,忽然间有些明白黎悯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了。

本质上讲,我们或许是一样的。

祝贪祝贪,真是个好名字,贪婪又虚伪。

“我先前在酒吧的时候,看着那些对着男人讨好的公主,我在想你肯定清高得要命,一脸被强迫又想生活下去的样子,男人就喜欢你这套,但是现在我想我错了。”黎悯手松开我,吻却落在我脖子上,我觉得全身都在惊起鸡皮疙瘩,他说,“你这样贪婪又虚伪的女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娼妇。”

黎悯这话无异于拿着一把刀子推进我心口,我笑了,笑得心口一阵阵的刺痛。

这可不是么,就是因为他是黎悯,所以他才能这么狠。

他能轻而易举把我的过往挖出来,然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将它们凌迟了。他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就能无所畏惧伤害我,我却不能,真是可惜。

我把眼泪逼回去,我说,“黎少说得对。”

你花了钱,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我就是天生的女人。

他冷笑一声,我疼还是不疼,都得受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刺激到了他,黎悯一边愉悦地笑,下手揉我力道更狠了。

黎悯解皮带的时候,我人有点发虚,视线不知道往哪放,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碰到黎悯手背的时候,他愣了愣,随后看了我一眼,先前还看起来颜色淡淡的眼珠此刻竟有几分幽深,他像是见着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一样,随后皮带也不解了,裤子也不脱了,就这么怔怔地看了我半晌。

片刻后眉毛一皱,语气相当不好,“你又哭什么?”

我一僵,随后伸手更快地将他皮带解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像是赴死一样,我说,“给你脱裤子啊。”

“就他妈冲你这张脸,老子能一个月硬不起来!”黎悯直接恼了,用力甩开我,我光着身子被他推落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那句话仿佛抽了我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疼得我直抽冷气。

黎悯啊黎悯,我到底是低估了你伤人的能力。

他站起来,腰上裤裆解了一半,上半身裸着,两条人鱼线加六块腹肌顺着窄而有力的腰身收入裤子内,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黎悯很白,一头黑发干净利落,眼神跟刀子似的,而且不拿正眼看人,看了也多数是半眯着的,感觉又不善又不正经,他低着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下颌的线条,尖尖的下巴搭着抿紧的唇线,显得刻薄极了。

此时他就正好端着那副看不起人的态度,眯缝着眼打量我,且用的是俯视,这个姿势。

我被他推在地上,脸颊被他的目光刺得生疼。

这样奇怪的注视持续了好久,他在头顶问我,“委屈?”

我说,“没有,怕伺候不好您。”

他又说,“那要是伺候不好了呢?”

我愣了愣,都这样了,也没打算放过我,我深呼吸一口气,“您要不再给我个机会,我这次一定调整好心态伺候您。”

黎悯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随后在沙发上又坐下了,我咬了咬牙,该来的还是要来,一摸脸,眼泪都干了。

像是被我这种表情刺激到了一般,黎悯眼睛又狠狠眯了一下,随后嘴边似乎轻轻啧了一声,这细微的声音听在我耳朵里跟针扎似的,我闭了闭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黎悯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A13号公主祝贪,你这服务素质跟大半年前比倒退了啊?”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和愤怒,用力地笑了笑,“验过货了想再退回去就晚了,黎少。”

“你在说什么?”黎悯一动不动注视着我,可惜眼神是冰冷的,我连一丝恨意都看不出来,在他眼里可能我都不配让他厌恶,他说,“退回去?祝贪,你别用这法子来激我。想回去酒吧再另寻出路?你瞧瞧你自己,哪个金主会要你?我们之间有旧情我才光顾一下可怜的你,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句句嘲讽,字字诛心,要不怎么世人都说,这人世间荒唐怪诞的贵公子必数黎悯无疑呢?他这人真是无情无义惯了,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

我的手本来放在他大腿上,听完他说这番话就松开了,随后我坐回地上,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我一抹脸,真好,这次没笑出眼泪来,我说,“旧情?黎悯,你别恶心我了,我喊你黎少的时候你脸不疼么?没有我,你连个屁都不是!”

黎悯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片刻后他怒极反笑,看着我像是稀奇极了,语调都跟着上扬,“真有意思,祝贪,你若要算旧账,你自己又能算得干净吗?”

经年往事被人提及,电光火石间那些过往就撕开回忆封壳,滔天巨浪将我吞没。

我脸色一白,刺痛又跃上心口。

他仍是笑,那张皮囊是当真好看,多少女人疯狂要做那只扑火的飞蛾,只为求黎悯多看一眼,如果要排个名次,我大概算得上是幸运的了。黎悯每次目不转睛盯着我的时候,眼里都只有我,“十三,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刚刚那些话,祝怀要是知道了,估计也会笑疯过去。”

他喊我十三。

我拼尽力气要甩掉的名字。

窒息感不知为何涌了上来,黎悯再一次站起身,随手从沙发背上拎起一条毛毯,劈头盖脸砸在我脸上,随后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毛毯传来过,带着钝钝的金属味道,像经年发锈的匕首,辗转研磨了要扎进我心口——

“听说刚做好手术身体虚弱,祝贪,我放你一马。何况我也不想沾什么晦气的东西,你给我拎清楚你的身份,以后别让我听到一丁点不该听到的,你相信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相信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啊,你的心狠手辣我都深刻领略过。

被毛毯盖住脸,眼泪便肆无忌惮滚了出来,我伸手抓住脸上的毯子,一把扯下,看到黎悯走向浴室的细长背影,我不知为何突然间发了狠,冲他重重磕了两个头,声音闷响,似乎要把自己砸晕过去一般用力。大概痛需要更剧烈的痛来盖过,破罐子一定要摔得彻底了才能没任何底牌,我听到自己冰冷地说着,“多谢黎少。”

他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幽深的眸子略过我红肿的额头,转身步伐加快走进浴室,嘭的一声摔上浴室大门。

我惨笑一声,好像一点儿都不疼。

谁疼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会装。

黎悯在里面洗澡,水声淅淅沥沥地传出来,我在浴室外面找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捏着纽扣的时候手都在抖,他洗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走出来的时候见我整整齐齐站在那里,蓦地怪笑了一下。

“你还是不穿衣服比较好看。”

畜生!!!

我听到自己心里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黎悯对我脸上那受着痛苦的表情视而不见,自顾自擦着头发,身上还带着洗完澡的湿气。他的酒大抵已经醒了,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恢复了幽深的颜色,像是洗过炼过的黑曜石,黑的发亮。

我兀自笑得喘不过气来,有时候,真想撕开他这皮囊看看里面的灵魂有多不堪。

他上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把扯裂了我的衣领,“穿好做什么,反正还是要脱的。”

有完没完!

我脑子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嗡的一声断了,我一把推开他,忍着愤怒道,“你今天晚上到底要我怎么样!”

先是故意说遇到了祝怀,接着又冷嘲热讽我写在欠条上的字,完了又要我伺候,伺候到现在羞辱来羞辱去的,我跟条狗似的就差没摇着尾巴冲他吐舌头了,怎么,这样很有快感吗!

岂料黎悯完全不在意我这般发怒的样子,轻轻松松踩在我不堪一击的尊严上,“只说了不上床,没说不陪睡吧?”

视线略过我胸前被扯开的领口,黎悯又习惯性眯起了眼睛,“躺床上去,别让我第二遍。”

我气得直发抖,黎悯便笑得越愉悦,甚至拿捏了一把情人间才会用的亲密语调对我说着,“十三,钱还要不要了?”

尊严还要不要了?

我没回答他,身体却自己动作开了,顺着衣领的扣子狠狠一拽,扯开了衬衫,纽扣崩了一地,又脱去长裤,一言不发走到床边躺好,发着颤闭上眼睛。

黎悯笑了一声,走上来在另一边躺下,我很少在他房间过夜,有时候就算到了下半夜,做完事情我还是会回去自己的小房间睡觉,他突然留我过夜,我有点不习惯。

他在一边拿着手机遥控了屋子里的灯,灯光暗下来的时候,我一颗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身侧有人伸手将我揽了进他怀里,黎悯的手臂一点都不暖,甚至说可以有点凉,他与我身体紧紧贴着,我才感觉两人的身体都渐渐热起来。

空调温度很低,黎悯有这个习惯,睡觉时总是把温度调得很低,自己身上也常年半温不热的,我才知道小说里写的男主的胸膛温暖宽阔都他妈是骗人的,黎悯身材没有那么健壮,甚至偏瘦,好在肉都还是结实的,视觉效果上看起来甚至更勾人一点。

他单手抱着我,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大概是太久没有和他有这种亲密接触,我觉得有些尴尬。

大家都在演戏,几分钟前还在互相恶心,几分钟后又跟情侣似的搂着睡觉,原来身体和精神是真的可以分开的,而且分开得那么彻底。第二天我醒的比黎悯晚,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他现在正处于要接手黎家产业的阶段,压力应该不小。我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九点刚出头,估摸着他刚走一个小时,我便跳下床,顺路扯了床单帮他重新换了一套。

一边换的时候一边想,我还真是自觉,晚上回来黎悯想拿这个刺激我估计都没法子。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手机呼吸灯正在亮,我点开看了下,无数条短信息轰炸过来——

【祝贪,你今天怎么没来?班主任今天有事找你知道吗?】

【祝贪,今晚不给我消息你明天就把兼职辞了吧,您可以去做全职了!】

我看得头疼,挑了一条回复过去,【前阵子死了,现在刚活过来。】

信息发出去还没到一分钟,一个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我接起电话的时候,对面一个洪亮的女声传了出来——

“你知道昨天班主任有多可怕吗!你下午赶紧来学校!”

我压低了声音道,“我错了啊,我昨天没看手机……”

“论文写完了吗?”

“写完了,没来得及发给你……”

“那你下午来的时候把U盘带来,我给你拖到了今天下午,你最好现在就滚过来,要是来晚了老娘就要收拾行李跟你一块滚蛋了!”

我笑了笑,“小姑奶奶,晚上请你吃烧烤行不行!”

“屁的烧烤,我现在就想把你烤了!”

对面吼完直接挂了电话,我走到桌边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一咕噜塞进了椅子上的单肩包里,换了身衣服就出门打车,冲进A大的时候司机都还在后头夸了一句——“好久没见这么热爱学习的学生了啊,我以前见了校门就往回跑呢。”

刚回到班级门口,我就被人一把捏住了肩膀。

程千绾站在那里,一见到我,柳眉就拧了起来,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还算快啊!过来跟我去办公室!”

我一边抓了把肩上快掉下来的包,一边说,“给我喘口气呗。”

程千绾理都不理我,到了办公室门口就推了我一把,“我先说好,记得低头,什么事都应着,不然你要是被劝退了,我也没办法帮你。”

我只能胡乱地应了一声,但我知道书不能不读,哪怕曾经有段日子我因为没钱暂时休学的时候,我也记着有朝一日得回来。

我不能不读书,我执拗地在证明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证明自己和酒吧里的她们不一样,我是大学生,我有文化,我只是……落魄了。

程千绾看了眼我的表情,叹了口气,随后替我推开了门,小声道,“班导?在忙吗,祝贪今天过来了……”

有人在里面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程千绾出来喊我,我便低着头进去,她在背后轻轻把门关上了。

于是楼晏临从一堆书里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薄唇拉了拉,冷笑道,“肯回来上课了?”

我上去把u盘放在他电脑边,低声道,“抱歉楼老师,这阵子一直没来学校,但是千绾她有把提纲都发给我,课业进度我也都跟着,作业做了没来得及交,都在里面。”

说罢又用手拨了拨u盘,示意他检查。

楼晏临又冷笑了一声,他年纪不大,和黎悯差不多,年纪轻轻能当上重点大学的辅导老师自然是天赋过人,听说还是出名的教授。

他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我以为你数着钱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呢。”

我嘶的一声倒抽了冷气,这家伙和黎悯关系不差,毕竟黎悯也是跳着级就轻轻松松考了个博士出来,目前挂着名号在A大,偶尔还回来溜达一圈找他谈点学术性知识。在我眼里两人就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所以当有一天楼晏临看见黎悯把我按在楼道里揉来揉去的时候,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欣赏。

“怎么?最近又跟着黎悯鬼混?”他听我不回答,自顾自又接了一句。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教授的啊?也对,和黎悯关系好的,哪个是好东西了?

我不想来学校很大一个原因,其中之一就是楼晏临。尽管我想要学习,但是每次一想到自己分配到楼晏临这个班里,总觉得令人膈应。

甚至每次来我都是躲着的,上他的课我永远坐在最后一排,宁可看不清黑板下课文人借笔记,也不想离他那么近。

逃课这几天,估计有好多帐能算,他大概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种折磨我的办法。

我扯了扯嘴角,倒是反问了一句,“我能数什么钱?”

楼晏临没说话,拿过u盘插进电脑里读取,随后开始检查我的作业,我就在旁边干站着大约有二十分钟,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完成度还行,祝贪,我就问你一句,这书你还要继续读下去么?”

我说,“要。”

他说,“你和黎悯那点事儿我不去过问,毕竟大学生背地里做这种事情的不是没有,野鸡大学里有,重点大学里也一样有,都是人,你都陷进去了我也懒得劝你回头是岸。但是我是你班主任,我眼里你就是个学生,你这阵子缺勤率太高,你自己说说要怎么办?”

我有点心虚,“我作业不是……都完成了么?”

楼晏临重重敲了一下桌子,“祝贪,我不否认你有才能,所以我想在学业上拉你一把,你跟黎悯完事儿的时候能抽个时间看看国外公共行政管理吗?”

我面色煞白,我说,“楼老师,您口口声声把我当学生,又为什么还要提黎悯?”

这嘲讽的口气,当真是和黎悯一模一样啊。

楼晏临没说话,我退了几步,声音在飘,“我前阵子是去医院检查了,我怀孕了,然后又预约了手术,我昨天下午刚做的人流,抱歉,缺勤率不够我就去把几个难的课题做了把考核分补上,别的我也没什么,谢谢楼老师。”

拉开门的时候感觉手都在发抖,黎悯啊黎悯,你真是阴魂不散,你走了,你身边人一样缠着我,到底要我多难堪才罢休呢?

看着她摔门出去,楼晏临依旧面无表情,低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一排乱码在文档上,也不知道自己打了些什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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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我下午两节课去上课的时候,给我们上社会学概论的老马打趣道,“嚯!祝贪来了啊!稀奇稀奇!哎呀快给马老师看看,长高了啊头发也长了。”

教室里同学都乐了,我说我也就一个礼拜左右没来吧,还能往上蹿个儿了啊。

马老师一向活泼,对着我笑眯眯道,“你可是我重点培养的,自然是不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么一算我们是几年没见了!”

我虽然开心了点,但是也听得出来他在变着法子告诉我不要偷懒,又严肃了表情道,“定不辱命啊马先生!”

傍晚下课的时候,周围一帮同学哄闹着出了教室,我总算有点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了,起码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完完全全是个大学生,程千绾拉着我的手说,“走,请我吃饭去。”

我说,“别太贵行吗?”

程千绾白了我一眼,“沙县小吃能吃穷你啊?要不我借你钱请我吃饭吧。”

我将包甩回自己肩膀上,“别别别,还是我请你,随便点。”

吃东西的时候程千绾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消息,她点开来看了半晌,随后抬头盯着我,“晚上徐闻生日,在唐朝,你去吗?”

徐闻?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这是哪个人,含糊道,“不是咱班的吧?”

程千绾冷哼一声,“岂止呢,还不是咱系的呢,隔壁金融那个篮球王子,绕了大半个系来我q上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你要不要去啊?”

我愣了愣,“你认识他我又不认识他,不大好吧。”

程千绾眯着眼看我,“人家说你帮他送过午饭,非要趁这次好好谢谢你呢。”

什么时候送午饭了?我想了想还是说,“去吧,等下一块去挑个礼物,送完了坐一会就走,人家去唐朝唱歌肯定叫了好朋友,我都不认识多尴尬。”

程千绾没说话,我觉得她眼神有些犀利,能从我脸上烧出个洞来。

晚上八点,我和程千绾如约来到唐朝门口,徐闻正等在外面和一帮朋友抽烟,见到我来了一群年轻人都起哄,我上去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他。

“我和千绾挑了半天,去折扣店买了款男士香水,你别嫌弃。”我看了眼徐闻,他冲我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这么唐突喊你,还要叫你给我准备礼物。”

我摆摆手说没事,其实看见他在门口的时候,我都打算给完礼物直接走人了,但是现在一帮男孩子围着我们,一边笑一边起哄,“徐闻!你总算把人家喊来了!”

我和程千绾一路被人推推搡搡进去了包间,里面已经有些人在唱歌了,扯着嗓子一阵鬼哭狼嚎,我愣是没听出这歌原曲是什么,徐闻推了推我,冲我笑了笑,“你去里面坐着。”

坐了一会我就受不了了,也不知道从开始到现在到底是谁在唱歌,跟哭丧似的,于是我随手喝了两杯酒就借口喝多了要上厕所,起身走出了包厢。

洗手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脸居然有点的红,我心说这酒上脸这么快,唐朝老板良心发现改卖真酒了?

但我一转身,发现更令我震惊的事情在后面,楼晏临在厕所门口的拐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出了学校他就没戴那副看着斯文的眼镜,随后伸手一把拽住我,说了一句,“真巧。”

我一看楼晏临就急了,他来这种场合,很有可能黎悯也来了,我说,“楼老师,现在已经放学了,您别拉着我……”

楼晏临没说话,拉着我推开了一间vip包厢的门,一阵烟雾冲我扑来,我皱了皱眉,他却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看谁来了?”

这声音明显是对着黎悯说的,但是站起来的却不是黎悯。

我站在门口,黎悯坐在房间最角落,身边围着一堆妹妹,烟雾缭绕,酒味扑鼻,偏得他神情冷漠,人模狗样,相貌堂堂。

我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用力甩开了楼晏临拽着我的手,我冷声说,“楼老师,您管的事还真多。”

楼晏临走回沙发上坐着,没说话,似乎对于事情超出他意料的发展很感兴趣。

我扭头,看向中间站着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算是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祝怀。”

祝怀站在那里,见到了我主动给他打招呼,视线像是放空了几秒,随后他回过身来,笑得咬牙切齿,“好久不见,祝贪。”

两年没见了。

我心哆嗦得厉害,站在门口进来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里面有人喊了一声,“这谁呀,是你们谁的小老婆吗?”

这一群人平时私底下玩得很开,说话也没有顾忌,我站在门口,打算走的时候,祝怀喊住了我,笑得很狠,“两年没见了,也不进来喝一杯吗?”

这架势,大概我不进去是不会放过我了。

深呼吸一口气,我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走到里面,有人见我认识祝怀,就自动在祝怀身边让出一个位置。我刚坐下,隔壁就伸过来一只手,一张挺眉清目秀的脸,可惜了表情实在轻浮,“这位小姐姐是祝怀的什么人啊?”

我听到黎悯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他坐在角落里,大家一下都看向他,他扯了扯嘴角,“你自己问她,什么人?”

祝怀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嘲讽,似乎在看着我做什么反应,我脸色惨白,但是强装着淡定,“以前一个朋友。”

“姐姐是祝大少朋友?这么巧,那我也是他朋友,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这一杯你喝吗?”

像是被我口中朋友两个字好笑到了一般,祝贪冰冷的盯着我,那和黎悯平时不带感情看我的眼光不一样,他是真的恨我到了极点才会用这么冷的目光盯着我,他说,“她算得上我什么朋友?祝贪,我俩好歹一个姓呢,怎么,不喊我一声哥哥吗?”

掌心传来刺痛,是指甲刺破了手掌。我伸出另一只没有攥成拳头的手,一口喝掉了祝怀朋友递过来的酒。眯着眼,我笑了笑,“别啊,祝怀,我有自知之明,我配得起祝家这个姓吗?你问问黎悯,我是酒吧的红牌,不敢喊您哥,怕坏了您的名声。”

酒吧四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刚刚给我酒的男人面上一下子换了一副鄙夷的神情,“感情是被我们哥几个包过的?”

我抬着下巴,用力冲他笑,“怎么,你也想加入,做他们的连襟?别了啊,指不定在我之前你们这一圈人都已经是连襟了呢?毕竟我们小姐的圈子这么小,上半夜黎悯下半夜就跟您,兄弟好歹亲上加亲。”

连襟这词更是刺激到了男人们,各个面色都变了。祝怀第一个笑开来,他的视线锋利得能在我身上戳两个洞,“祝贪,我怎么低估了你不要脸的本事。”

我眼睛都红了,我注视着他,“祝怀,我不要脸惯了,你第一天认识我?”

“这位姐姐的口气真是冲啊。”

有人从背后扭了我的手将我摔在地上,我磕到了膝盖,磨出一片红,楼晏临倒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会神色复杂看着我,我看了就觉得好笑,这不是你最想见到的吗?

全过程无动于衷的只有黎悯,像是无所谓我死活一般,看着被我激怒了的那些男人将一整瓶野葛塞到了我嘴里,酒精味呛进我的喉咙,我挣脱开来剧烈地咳嗽着,伏在地上,眼睛通红,“怎么,被我戳到痛脚了,你们几个大男人,对我一个女子动手动脚,不觉得无耻吗?”

“无耻?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说无耻?”先前那个男人抓着一把我的头发,顺手抓起桌子上一杯酒劈头盖脸浇在我身上,“真是不知好歹,妓子也敢对金主说三道四,喂喂,你的职业素养呢?嗯?”

楼晏临喊了一声,“老四,住手!”

我抬头冲他笑,“楼老师,倒是没想成您私底下也这样,大学老师的皮,人渣畜生的囊。道貌岸然这词儿为您量身定做的吧?”

楼晏临脸色一僵,下一秒一巴掌就甩在我脸上,我偏着脸,被他喊老四的男人正把举着的手放下来,“装什么清高啊,钱甩在你脸上你不还是得捡了来跪舔?”

我说,“要不你现在甩个几万块现金在我身上,你看我舔不舔你。”

又是一巴掌下来,祝怀猛地站了起来,从始至终全过程我都没去看他,听到他从沙发里面走出来,我手指攥了攥,掌心已经一片血红。

“老四,松手。”

祝怀看了男人一眼,那男人还在说,“不行,这婊子还以为自己一身刺有骨气得很呢,不好好教训一下她还真忘了自己是个出来卖的。”

“你不嫌手脏?”

祝怀说了一句话,抓着我的男人就松开我了。我伏在那里,衣服上有酒渍,脸上带着红肿的伤,这句话无疑更是又扇了我一耳光,我笑了笑,“祝大少,您满意了吗?”

祝怀死死盯着我,“祝贪,你说实话,你这两年到底去干吗了?”

“我能去干吗!”我眼睛通红,却突然间哈哈大笑了几声,“我说你不会是在内疚吧?祝怀,我告诉你,愧疚这玩意儿最不值钱了!两年前祝家把我赶出去走投无路的时候,但凡有人给我施舍一丁点愧疚,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祝怀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脸色一下子变了,瞳孔都跟着缩了几分,他不知为何上前几步,随后将我扶起来,我剧烈甩开他,“别碰我!要你假惺惺?!”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前意识总是模糊一片,身体也开始不受自己控制,我脑子里忽然间嗡的一声,回想着自己喝了什么。

到这儿来以后喝的酒都很正常,何况他们几个有权有势,也不屑用下三滥的东西来喂女人,我猛地就想到了离开徐闻包厢前自己随手喝的那一杯。

祝怀探了探我的额头,烫得吓人,我挣脱开他,见他这幅表情我总觉得畅快,哪怕心头像是刀割那么疼,我也觉得畅快,“祝怀,你没必要愧疚什么,我伤你一次,你毁我一生,我要是你,我巴不得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听我这话的时候,祝怀的面色一片惨白,他看向老四,“你给她喝了什么?”

“你不会怀疑我吧?老子还要喂她吃药来逼她?老子吃饱了撑着!”

我推开他,祝怀在后面喊我,“十三!”

又是这个名字!

我从门口虚浮着脚步出去的时候,回头看到了门里面祝怀又恨又痛的表情,我忽然间就没了笑下去的力气,这人生,到底谁来放过谁呢。

我看着他,喃喃道,“算了吧,祝怀。我们之间旧账都已经没办法算清了,过去的旧情,你就忘了吧。”

最后一眼落在黎悯面无表情的脸上时感觉像是被蛰了一下,我迅速撇开目光走了出去,是我贪心了,竟奢求他帮我。

跌跌撞撞走回厕所门口重新遇到程千绾的时候,她被我吓得尖叫一声,抓着我道,“祝贪!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我笑了笑,“帮我和徐闻说一声抱歉,我现在这样,衣服都脏着,也不好意思回去。”

程千绾喊我在这等她,我点点头,拉住她,又说了一句,“顺路再帮我告诉他,我没想过给他送午饭,当初校门口只不过我俩一块点了同一家外卖,我帮人家小哥顺路送的。还有,让他小心身边人,喝酒的时候更注意点,那杯酒他妈是冲着他和我来的呢。”

程千绾没听明白我后半段说了什么,但也还是点了点头,我看着她急匆匆去包厢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卸下伪装,腿都有点发软,靠着厕所外面的墙,一边挪一边蹭到了厕所门口,拧开水龙头就用冷水扑脸,我深呼吸,抬头看着镜子里头发凌乱的自己。

被打后的红肿加上药物导致的脸上红晕叠加在一起,眼神还湿漉漉的,我啧了一声,徐闻大概也想不到他身边有这么热心肠的,或者说这药原本是他的小粉丝想和自己偶像深入接触而准备给他的,然后让自己这个冤大头喝下去了。

忽然间,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我拖进了男厕所。

我趔趄地被拽进最后一间,男性气息包围住我,似乎一下子激发了剩下的药性,我意识迷乱身体发热,有人用冰凉的手指拂过我的脸,这温度,除了黎悯,不会有第二个人。

马桶盖被人翻下盖住,随后他坐下,一把将我软弱无力的身体抱在了他的大腿上。

被迫分开双腿的时候,我把眼皮撑开一条缝,看到黎悯那双深色的眼睛,现在在他眼里我一定很可笑吧,这才真的像个女人。

黎悯的手从我衣摆下面身上来,顺着肌肤往上滑,我仰起脖子,不知道是反感还是觉得刺激,整个人都在微微哆嗦着,想伸手反抗,却根本没有力气。

“谁给你喂的药?”

“我……不知道。”

听到一声冷笑,黎悯伸手用力捏了一把我,我疼得叫出声,却带着一股邀请的味道。

大脑不听我使唤,我混沌地任他摆布,直到他扯着我裤子动作停顿的时候,我才想到了什么,很明显,他也意识到了,所以才停下动作。

那是前不久他亲口说的,这一个月,放我一马。

松开了手放下我的衣服,他似乎是有点恼火,这真稀奇,黎悯脸上也有这种意料之外的恼火,他死死盯着我,眼里带着几分酒意,但更多的是清晰地理智。

随后他一把抱起我,就这样直接将我抱出了厕所,正好撞上来厕所找人的楼晏临,三个人以一种搞笑的场景在男厕所门口相遇了。

楼晏临看到了他怀里的我,脸色醉红眼睛带水,黎悯倒是衣衫整齐,楼晏临脸色变了变,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落在黎悯脸上,“你们刚在厕所里干什么?”

“这么关心学生?”黎悯轻轻笑了笑,“她让人下药了,我帮她把药解了。就这么简单。”

楼晏临又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进行干预,抿了抿唇,他道,“你送她回家吧,我帮你和祝怀说一声。”

黎悯嗯了一声抱着我往外走,刚走了一个拐角,我听到程千绾的声音从原来那个地方传来,“祝贪!咦?楼老师?你怎么在这?看到祝贪去哪了吗?”

我挣扎着想要喊出声,被黎悯一下子捂住了嘴,加快步伐往门口走,随后我听见楼晏临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刚喊朋友来接她走了,说让你别等她了,自己先回家吧……”

瞪大了眼睛,我使劲想摆脱黎悯,却发现现在的自己压根使不出力气,呜咽着被黎悯塞入出租车内,随后离开唐朝。

我喘着气,黎悯抓着我的肩膀,“不舒服?”

我咬着牙,“没有。”

“你现在的表情稍微比之前顺眼点。”他拍拍我的脸,愉悦地笑了几声,随后拿手机直接拍了下来,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无耻!”

黎悯勾唇笑了笑,“或许我下次可以买点药来跟你试试。”

我说,“你他妈不怕玩出人命吗?”

黎悯像是稀奇极了,盯着我唏嘘道,“你贱命一条,谁会在乎?”

心上重重一疼,我盯着他,换做以前这种时候我肯定笑得更灿烂呛回去,但是现在我就没说话,药物作用下一双眼睛里微微红着,饱含水意,我皱着眉,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黎悯说,“祝贪,你早会这样装无辜,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下场。”

我闭眼,撇过脸。唐朝在市中心,黎悯家也在繁华地带,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他付完钱后就直接扛起了我。没了别人,他连怜惜的过程都省了,和抗麻袋一样将我带回屋里,墙上摸了几下开了灯,随后拎着我来到一楼的别间。

那里建着一个很大的泳池,旁边还有个洗澡用的圆浴池,平时只有他一个人能进来,白天的时候周围的窗都可以收上去,坐在浴池里就可以欣赏玻璃外面一整片后花园的景色。黎悯拿手机点了点,浴室收到指令开始自己放水,过了五分钟,黎悯将我一把丢进了水里。

冷水冻得我一个哆嗦,求生本能令我我探出水面,抓着边缘就要爬上来,谁知道黎悯一脚又把我踹了回去。

操你大爷!!!

我真的失去理智了,我要是现在有力气恢复过来,爬起来我肯定要跟黎悯干一架。我说真的,老娘跟他扭一起也要把他揍进水里踩无数脚让他憋死在水底!

王八蛋!

哆哆嗦嗦在水里泡了快十来分钟,我觉得身上的热意退下去了,我抹了一把脸,眼神清亮几分看着站在岸上的黎悯。

他身子细长地站在那边,居高临下看着我,穿着一件修剪不规则的衬衣,原本挽起的袖子因为先前我的挣扎现在被扯得放了下来。他没把袖子的袖口扣紧,就这样大咧咧散着,又随便又自私,相当叛经离道。

他看了我一会,转身从旁边墙上扯了一块挂着的浴巾下来,不在意似的丢在浴池边,转身离去。“药效散了就自己上来,用过的东西都重洗一遍消毒烘干。”

我又在水里泡了一会,随后起身,拿着浴巾擦干了身体,又新拿了套浴衣,将湿掉的衣服和擦过的浴巾一并放在旁边的篮子里带了出去。

黎悯已经回房睡觉,就给我留了一路幽幽的地灯,我一边走的时候一边还在腹诽,有钱人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家里装修的跟广场似的,脚下地板还装地灯。

回到自己房间,我摊开手看着掌心的伤口,因为泡过水已经泛白,血不流了,估计也没什么大事,我拉开抽屉贴了个创口贴上去,头发没干就倒回床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脑子有点疼,看了看脸上,消肿已经褪了,我便从房间出来去楼下给黎悯做早饭。

等我端着粥和面包放到餐桌上的时候,黎悯看了我一眼,“感冒了?”

我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说,“有点。”

黎悯顿时又开始嫌弃我做的这顿饭,不过目光掠过我的脸,没说什么。随便喝了几口,他就抓汽车钥匙往外走,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发现门口放着一个行李箱,“你要走?”

黎悯没回头,拎着箱子径自拉开了门,“正好有事要去国外一阵子,你这段时间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四个字,带着些许警告。

我站起来在他背后鞠躬,“黎少您慢走。”

大门被人拉开,随后又关上,至此,这别墅庄园里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及……保温室里那些爬行动物。

我随便吃了些东西,收拾好碗筷,就把rocco的笼子放回保温室,全过程rocco懒洋洋地趴在一杆朽木上,睁着眼睛看着我,倒也没受到惊吓。

一推门进去,埋在土里的蛇们纷纷仰起了脑袋,仿佛阿拉伯神话中受笛声蛊惑起舞一般,上半身抬高了在空中看着我这个闯入者。

隔着一层玻璃,各色的眼睛打量着我。

海南守宫鲜红的立瞳,白皮玉米蛇漆黑的圆瞳,中国水龙在浅水里抬着头,墨西哥黑色王蛇盘成一团吐着信子,我捧着rocco的箱子进去的时候,他们都随着我的移动跟着动了。

背后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我心说黎悯养这些冷血动物的心里不怕吗,哪天兴许被他养的蛇吞掉都有可能。

放下rocco,然后忍着恶寒在每个箱子前看了下温度,确保他们生存温度正常后,我赶紧闪身而出,关上保温室的门。

回到房里我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去学校,黎悯出国办事,说明这阵子我上课出勤率起码是可以得到保证了,毕竟惹怒了楼晏临这种斯文败类的教师渣滓,指不定会在背后给我使绊子,最近还是乖乖出席比较好。

我到A大的时候,程千绾看着我嘴巴张成一个“o”的形状,我说,“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程千绾探探我的额头,“还真有点烫,怪不得呢,我说我没有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会主动来学校,原来是发烧了。”

我白她一眼,“你怎么不感动我生着病也要来学校?”

程千绾一拍我的肩膀,“我包里有药,等下吃几粒就好了。”

然而今天相当不顺,我刚在教室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楼晏临就迈着步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我和程千绾。

他表情有些复杂,比起以前看着我惯性的冷嘲来,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意味在里面。他盯着我和程千绾许久,慢慢地收回视线。

一节课下课,程千绾凑在我耳边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班主任怪怪的?”

我想了想,“因为他没戴眼镜?”

程千绾摇摇头,“那倒不是,他偶尔也不戴眼镜,就是我发现他有点走神。”

哈?走神?A大名声赫赫的年轻教授楼晏临也会走神?除非昨天晚上破事干多了导致今天精神不行。

我嗤的笑了一下,接过程千绾递来的药片,就着水吞了下去。

离开教室的时候,正好遇上从走廊里经过的徐闻,他手上转着一只篮球,看见我的时候,篮球晃了晃差点掉下去,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祝贪,真巧。”

我微微点点头,察觉到身后有更浓烈的眼神在看我,于是微微侧过脸,果不其然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一位戴着眼镜的小姑娘,目光阴沉地盯着我,似乎是我做了格外对不起她的事情。

我勾唇笑了笑,“那天你生日,我离场早了,不好意思啊。”

徐闻一听我提到他生日,脸色也变了变,声音低下来,“祝贪,我生日那天那杯酒不是我……”

我抬了抬手示意他收住声,随后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抱歉……你回去后,没发生什么吧?”

程千绾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用眼神询问我那天到底瞒了她什么。

我说,“没什么大事,现在哪儿还有真的这种药啊,能买到的都不是一般人,普通学生估计也就着魔了被人家骗着买了点乱七八糟的药粉。”

徐闻这才松了口气,单手夹着篮球,少年细细长长的身子在我身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清秀的眉目染上几分笑意,对我说,“那么这次我总有借口可以再请你吃一顿饭吧?当做补偿?”

我盯着他许久,才叹了口气,拉着程千绾到我面前说,“可以,带上她。”

程千绾:????

放学的时候,徐闻也喊了自己几个朋友,我拉着程千绾,几个人慢吞慢吞往门口走,随后拦了两辆出租车,徐闻把地址发给我们,随后就上车往饭店开。

徐闻家里应该不差钱,据他那群女粉丝说,徐闻老妈是很出名的外科医生,老爸自己也开了个挺大的绿色化工厂,于是加上这一背景,徐闻在A大的篮球王子称号更加坐实了。

每次打篮球总有一堆粉丝在那里哭爹喊娘吼着——

“徐闻!你好帅啊啊啊我爱你!”

“王子我要嫁给你!”

我觉得今天那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要是哪天传出去消息说徐闻跟我之间有点不明不白,我第二天就会被粉丝弄死。

到了饭店,徐闻熟练地来到一直去的包厢,服务员替我们上了碗筷,随后徐闻接过ipad就开始点菜。我坐在一边,程千绾在旁边用手肘撞了撞我,“你手机在亮。”

之前在学校里上课我就把手机开了静音,现在才记起来要打开,只是一看到屏幕上那串号码,我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想都没想,我手指一划,直接把电话挂了。

程千绾担忧地看我一眼,“没事吧祝贪?”

我摇摇头,“号码不认识,估计是打错了。”

一边这么说,一边藏在桌下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这顿饭吃完,我还有点心不在焉,程千绾和徐闻两个人来来回回问了我几遍,我最后一招手,“没事没事,我担心我学业考核分呢,程千绾你那么着急,要不帮我做几个课题吧。”

程千绾态度一变,“滚吧,我也就客气问问,自己做去!”

徐闻倒是笑了笑,“什么课题,发给我看看?”

我一愣,他就继续道,“哦对,我记起来没有你联系方式,不如你把你qq或者微信号告诉我?”

程千绾拍拍他的肩膀,“牛逼啊徐公子!这撩妹套路简直老司机!”

我报出一串手机号,随后道,“手机号连着我微信的,回头把课题发给你。”

徐闻笑得真跟个王子似的,脸白唇红,“我送你回家。”

我伸手拦住王子大人,“我自己回去好了。”

于是他们也没阻拦,我上了出租车,看到他们身影消失在后面,对着出租车司机报了个地址,“去刘家巷。”

刘家巷,这地方是海城最阴暗的地方。

楼道小巷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盘桓交错,在这地方,每天都有人进去,但出没出来,大家都不知道。

我让司机停在刘家巷不远处的沙县小吃外面,跳下车,多给了他十块钱,他接过去没说话,我也就转身走,来这个地方,有的司机都会直接拒接载客。

我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巷子里,两边是年代久远的楼房,有的窗子都破着洞。路边也有人蹲着,手里拿着刀,嘴里叼着烟,各自围起来坐着看着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我转身刚要去对面,旁边就有人站了起来。

“哟,这不是,祝贪吗?”喊我名字的男人走上前,眼神格外渗人地盯着我。

杜老六脸上有个疤,笑起来的时候疤也会跟着抖,那是我两年前和他打架留下的,我弄瞎了他一只眼睛,他从医院出来后就把我弄晕卖进了酒吧。

我没说话,打算绕过他走,但是杜老六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拦住我,手里一把刀抵在我下巴上,强迫我后退几步,“在酒吧混得不错啊?哥哥当年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呢。”

我看他一眼,“想干什么?”

“老子说要干你,你给吗?”杜老六收起了刀,原本在他身后那些人也慢慢把我围起来,我笑了笑,“喊那么多人过来,得加钱。”

“滚你妈的贱人!”杜老六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冲着我脸下来,啪的一声清响,鼻血顺着嘴巴往下滴在地上。

我冷笑一声,他想来第二下的时候,我抬起一脚往他肚子上踹,杜老六被我踹得往后退几步,手中刀就刺过来,我侧身躲开,顺手扣住他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他摔翻在地上。

杜老六嚷了一声,发了狠,站起来狠狠扑向我,我被他按倒在地,他咆哮着口水都喷在我脸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祝贪,你这婊子还装起清高了?!”

我笑了笑,“杜六哥,买我的钱,您出得起么?”

杜老六像是被我这句话激怒了一般,发出一声低吼,攥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随后往墙上砸,我吃痛,用手肘顶在脑袋和墙之间。他在我背后粗着嗓子笑,“当初把你弄进去,现在出来还觉得自己风光了?”

一拧我的肩膀,我翻身回去就是一个耳光,杜老六大概也没想到,他原本以为我都不会再出声了,岂料现在又打得他措不及防。

反应过来他便一脚狠狠踹向我,我堪堪躲开,捡起他刚丢在地上的蝴蝶刀,手势熟练地一甩,蝴蝶刀对半分开,我将它绕在指尖转了一圈,刀刃在空中也跟着旋转划出一道寒光,随后停在我掌中。

我说,“两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要么弄死我,要么就别再来招惹我。”

杜老六的人把我围起来,他们笑得极狠,“祝贪,你当年不要命的样子可是能把我们吓一跳,装给谁看啊,祝怀吗?那个祝家大公子?人家要是知道你是只鸡,会来救你?”

我也笑了,“怎么,你不会想试试我吧?尽管来试试,你这不是还有一只眼睛没瞎吗?”

擦了擦流到下巴的鼻血,我心说还是破相了,还好黎悯正好出国,要不这幅样子给他看见,估计又得一通冷嘲热讽。

转念一想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空念叨自己的金主,果然是行业标杆。

杜老六正想说话,一道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祝贪!”

我身体一僵,没回头。

“我知道是你!杜老六,你今天动她一下,老子明天拿了刀跟你拼命,大不了一起死,反正老子不嫌命长!”

杜老六冷笑一声,“你这么宝贝这个女人?”

身边人扩大包围圈,连着他和我一起围了起来。

我仍旧没抬头,哪怕知道他已经靠近了我,我还是没去看他,但是我说,“好呀,谢京,我这儿有刀,你这么有骨气的话,要不现在当着我的面把杜老六捅死吧,成吗?”

谢京打碎了手边一张窗户,人群都给他吓了一跳。鲜血淋漓中他拨开碎玻璃,从老旧的窗户上拆下一根木棍,狭小的巷子里,他站在那边,一头刘海乱糟糟的,脸都看不清。他对着杜老六举起棍子,“要打吗?来试试。”

我总算抬头看他,少年举着棍子的手明显在抖,可他牙咬得死死的,我看了就想笑,“你这么舍不得他们伤我,干嘛还要打电话喊我来?谢京,我都没这么又当又立呢,你怎么这招玩得比我还炉火纯青?”

谢京喊了一声,“闭嘴!”

后来具体发生了一切我也不知道,仿佛视线忽然间就模糊了,看不清楚任何画面,最后焦距在少年脏乱的脸上,他丢了棍子过来一把抓住我,潮湿的血液黏了我一手。

他拉着我跑,身后杜老六的人在追,追了两条街总算不追了,我们喘了会气,慢慢靠着墙走回去。

谢京肩膀在哆嗦,我见到他身上衣服撕开几道口子,不过伤得倒是不重,那些血应该是杜老六的人的,我就跟在后头笑,“谢京,你这是哪一出?”

谢京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来睁着眼睛看着我,“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他在解释,我愣了愣,抿唇不发出声音。

他转过身去,一边继续走,一边继续解释,“是我妈拿我手机打的。”

我又笑了,“有区别吗?”

谢京脚步顿了顿,但是没停,许久道,“也是你妈。”

“放屁。”像是身体本能一般,我迅速回复道,“我妈早死了,我是孤儿。”

谢京沉默了,我们两人就在路边走,拐进一个脏乱的楼道里,谢京拿出钥匙,拉开了楼道里的锁,随后转过身来,“谢婷怀孕了。”

我将蝴蝶刀收入口袋里,他去外面冲了冲手里的血,随后走过来对我说道,“所以……妈才想着打电话给你。”

我眯眼笑了一声,“是没钱打胎,还是没钱养胎了?”

谢京抬起头来看我,“祝贪,你眼里我们就是这样的吗?”

听听,这语气多委屈?我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你们不是来要钱的?那你说,喊我来做什么?”

谢婷听到了我的声音,从老房子里走出来,看见我,眉毛皱得老高,“你对着我弟说什么呢?!”

谢京想说什么,被我一通抢白,“孕妇脾气那么大?小心孩子一会没了。”

谢婷脸色一僵,上前就将谢京扭到身后,随后摊出手来,模样相当自然地对着我道,“对,这事儿正好一块算账,给钱。”

我盯着她手掌心,心里想着要是这会口袋里的蝴蝶刀一下扎下去,能不能把她这手心扎穿。

“给钱?”

我挑着眉毛站在老房子门口,神色轻松,语气淡漠,“我可没花钱买你,我给你钱?凭什么?”

“你是我姐!”谢婷做这事情,似乎格外熟练,那张死乞白赖的脸,每次都有让我撕烂的欲望。

“我让你怀孕的?”我眯着眼,“谁让你怀孕的你找谁去,我还没那么大本事让你生下我的种。”

“祝贪你这人丧尽天良!”谢婷发了狠,一把抓住我,“今天不给钱,别想走!”

“丧尽天良?”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目光在谢婷和谢京这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我上辈子欠你的?你学费让我出就算了,谢京的生活费让我来也算了,好歹还有那么点血是相同的,你他妈怀孕还要算到我头上来?你当我是什么,冤大头?这么有本事,就挺着肚子嫁进去呀!你不是挺会玩心机的吗?”

“祝贪!”谢婷用力喊了我一声,目光特别狠,“我怀孕了!给钱打胎!”

“爱打不打,关我屁事!”我笑了一声,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和别的男人玩出小孩来,还能算在我一个女人身上。

“你这女人!不就一点钱你都拿不出来!我还是你妹妹吗!你每天在男人身边蹭来蹭去,你会没钱?开什么玩笑!”

谢婷发觉我要走,拽着我的手腕不肯松开,“给钱!这孩子我不能要!”

我转身抽了她一耳光,这是我第一次打她,但是我动作熟练地就像练过无数次一样。确实,我在脑子里已经无数次想要打她了。

谢婷被我一耳光扇懵了,谢京也吓到了,回过神来,也上前拉住我,大喊了一声,“祝贪!”“怎么,心疼?”我从钱包里捏出一叠钱,仿佛当初黎悯拿钱丢我身上一样,这套动作又出现在了我和他们之间。

原来当一个狼心狗肺的人的确如此畅快,怪不得黎悯冷漠惯了。

一千元整,我掏出来洒在地上,用鞋子踩了踩,“捡起来,就是你们的。”

谢婷开始嚎啕大哭,谢京脸色惨白看着我,少年清秀的眉目变得挣扎而痛苦,他唇瓣颤了颤,想说什么,始终没说出口。

有人从老房子里出来,我没抬头看她,但我知道谢茵在看我,目光冷漠,脸上也面无表情。

她抱着一只流浪猫,穿着朴素的衣服,面容却是精致妖艳的,当初我看见她那一刻我就认定,我绝对是她亲生女儿。

因为我长了一张和她神似的脸,连勾引男人的本事,都与她如出一辙。

谢茵站在门口,轻轻啧了一声,“哭那么大声做什么,跟死了爹妈似的。”

谢婷委屈地上前,她才17,都还没成年,哭起来格外惹人疼,在谢茵面前一幅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样,“妈,我怀孕了,我没钱……我想问姐要点钱去把孩子打了,可是姐姐连这点钱都不给我……”

谢茵盯着她一会,随后抬头看我,“你还有多的钱吗?”

我脚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一堆钞票,“喏,都在这。”

谢婷一哆嗦,转身往谢京身后靠,视线却还是在地上,那眼里的垂涎,我看着都想笑。

谢京按住谢婷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知道她在害怕,抬起头来看着我,白皙的脸上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表情似的,“姐……你是祝家出来的,我们……可能最近是需要钱……所以……”

“所以?”我笑吟吟看着他,“继续说下去,快点,我想听你们求我,求好了,我可能还会再加点营养费给你们。”

谢京咬牙,猛地盯住我,“你非要这样逼我们吗?”

我大笑两声,“逼你们?是我拿刀架着她谢婷的脖子让她怀孕的?还是我设计陷害她让她被人糟蹋的?谢婷怀孕跟我压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现在要我来出钱打胎?谢京,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善良呢,你这么善良你去赚钱啊!你不是男人吗,怎么,连自己姐姐都养不起,还好意思在这个家里面蹭吃蹭喝?”

谢婷指着我,气得手指都在抖,“这么点钱你怎么就不肯拿出来?”

我冲她呲了呲牙,“我穷,就这么点钱,不乐意给你就是不乐意。何况我的钱,我就是拿去烧柴火我都开心,给你打胎?老娘有这善心不如捐给山区里的孩子还能积点德,轮得到你享我的福?”

谢京手指不断地松开攥紧,谢婷在他身后开始爆发,指着我一顿怒骂,“祝贪你这没有良心的烂货!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妈养你那么久,你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你还是不是人!我可是你妹妹,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浪费青春吗!你一个当鸡的,只要去陪一个男人就有钱,这么容易赚钱都不肯给一点吗!”

我听完也不生气,笑得更开心了,“你说的没错,要不你学学我,一块跟着伺候别人赚点外快,也好过连打胎钱都没人付这么可怜吧?”

谢茵没说话,目光无波无痕地看着我,我冲她冷笑了一下,“好好教教你这小女儿,去当妓子估计客人都嫌弃。”

“祝贪你这婊|子!”

谢婷冲上来要跟我打架,我心下登时一喜,太好了,妈的,老娘在这摩拳擦掌好一会,老早就想揍你了!

谢京将她按住,但是挡不住我冲她挥来的手,啪的一巴掌,再一次当着谢茵和谢京的面,我一手甩在她脸上。

当时脑子咆哮出一个字,爽!

“姐……你可以不借钱,但是不能动手打人!”谢京拦住我,面色发白,将谢婷护地紧。

我眯眼笑了笑,“她嘴贱自己找打,我满足一下她而已。话说谢京,你这人双标得不是一点两点,我也是你姐,她骂我婊子,你怎么就不替我难过一下?”

谢京哑口无言,谢婷捂着脸哭喊,“你本来就是——!!”

她接下去还想说话却被谢京一把捂住嘴巴,两人模样难看极了,推推搡搡还带着各种呵斥怒骂。我笑眯眯看着谢婷张牙舞爪,补充了一句,“再不捡钱,风吹跑了可就没了啊。”

转身要走,身后两道声音一起射了过来——“祝贪!”

是谢京和谢茵。

我没去看谢京,回头迎上谢茵的目光,她冷漠地看着我,随后笑了一下,那一笑似乎是冰山在瞬间融化,催落一场春雨后泥土里开出芬芳的鲜花。她笑得风情万种,如今就算年岁增长,也挡不住她的貌美容颜。

我几乎可以想象她当年游走在男人间有多香艳迷人,总之肯定要好过现在我这样生死麻木。

她笑着说,“我也快没钱了,宝贝女儿,给我打一点?”

美丽的女人,连要钱都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动人。

我冷笑一声,总算明白平时黎悯看我的感觉,那张脸分明笑得极美,却虚伪无比,又自私,又贪婪。

我果然是她亲生女儿。

“你也怀孕了吗?”我故意扭曲她的意思,也学着她那样笑,这种虚伪的笑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不对,甚至可以说是与生俱来。

谢茵的脸上划过片刻僵硬,随后她道,“祝贪,你演技越来越差了。”

“我这不是跟您学的吗?”我将皮夹子收回去,怜悯地看着地上的纸钞,不知道是在怜悯他们,还是在怜悯我自己。

“钱我会打给你,不过你也别装着一副跟我关系有多亲密的样子了,我知道你恶心,我也膈应。”

“我给你一张这样的脸,或许你应该换个态度对我说话,我要是你,就好好抱着金主的大腿,没准还能有出头之日。”谢茵轻嘲地看着我,怀里的猫也眯着眼睛不屑一顾地打量我。

我没说话,只是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轻飘飘丢了一句话落在她脚边——

“你老了,好自为之吧。”

绕出刘家巷,我又重新打了辆车,靠在车子后排椅子上,闭着眼睛,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要说我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不想把我的激动和愤怒表现在他们那群人面前,我也不肯示弱,哪怕和他们这样鱼死网破,也不想处于弱势。

谢茵和谢婷在千方百计地刺痛我,我知道,他们母女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我也不是。

我讨厌他们可能更超过我讨厌黎悯,起码黎悯能给我钱,而她们不能。

她们就像是吸血鬼要把我抽干。

我缓缓睁开眼睛,打开微信给黎悯发去了一条信息。

【Greedy:黎悯,在吗?】

五分钟后,微信提示音使得手机震动了一下,我看到黎悯发来了回复——

【黎:?】

我犹豫好久,终是打了一排字过去——【Greedy:我身上钱不够,之前在你那放了三万块钱是我的全部家当……能不能再借我一万?】

【黎:……???】

随后他发来一条语音,我点开,熟悉的嘲讽腔调传入耳朵,【祝贪,才多久没见,你去赌博了?】

我咬着牙打字,【Greedy:我手机屏幕摔碎了,要换。】

【黎:什么手机要一万块?】

【Greedy:iphonex镶他妈两百颗钻一万G内存私人订制漆金版。】

【黎:……】

【您收到一笔转账,请确认】

【黎:利息番倍,两个月后还我五万。】

【Greedy:你比放高炮的还要暴利!】

【黎:忘了和你说了,x我上个月就收到了,还没上市的时候他们就送了我好几部内测版,我房间书架第二层。】

【Greedy:……行,你有钱你牛逼。】

该死的资本主义!我咬着牙关掉手机,随后提现了他转我的一万块,让司机掉了个头去银行,这笔钱我得打给谢茵。

我是银行里最后一个客人,保安甚至开始收拾卷帘门,太阳落下山的时候,我从柜台前面离开,表情一片阴郁。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需要拖多久,我身边的所有人,他们几乎都不想我好过。祝怀也好,谢茵一家人也好,杜老六也好,黎悯?黎悯大概也是这样吧,即使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活得如此浑浑噩噩,真是和行尸走肉还没区别。

唯一可以慰藉的大概就是自己的金主黎悯除了在嘲讽我伤害我这件事情上登峰造极之外,别的事情甚至很容易说话。

所以我才会第一反应问他借钱。

攥着手里的手机,我考虑着晚上要不要找个地方去兼职,而说起工作,很可笑,也很可悲,我所学会的,就是世人嘴里最不齿的皮肉生意。

于是再次发信息给mary,很快,她那里给我了回复——

【怎么,堂堂红牌祝贪也要找兼职了?黎少喂不饱你还是怎么的啊?】

【少废话,你就说有没有。】

【明天晚上八点,天使一号后门小巷子我来接你。】

【。】

我打回去一个句号,随后再次拦了辆车钻入内,车子发动,缓缓朝着金城开去。

回到黎悯家里,我如同往常一样,打扫清洁,随后躺回床上睡觉,日子似乎还是一样的规律作息,少了的只是黎悯的毒舌而已。

徐闻这厮自从有了我的微信号,每天跟上班打卡一样,早上八点准时会看见一句早上好,我有时候会回他,有时候就直接打过去一个句号,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是我的回应方式,看见我发消息过去,就会自动跟上下一句。

如同一个一直在运作的陪聊机器人。

前几天mary带我去天使一号卖酒,一周结一次钱,今天正好是周五,他们会把钱算给我,我拎着包从教室里出去,打算找地方吃个晚饭就提早去天使一号。

结果走到一半,徐闻堵住了我。

我冲他笑了笑,“徐少爷有事吗?”

徐闻依旧抱着一只篮球,另一只手插着腰,白净的脸上挂满了笑意,“祝贪,晚上能不能和我去酒吧玩?”

“……哪里?”

“天使一号。”

“没空。”我转身就走,妈的,怎么会这么狗血,徐闻居然要去天使一号?

“喂喂,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徐闻迈了几步跟上我身边,“我们好歹也……认识了有一阵子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你是打算追我?”

徐闻愣了愣,“额……嗯?大概是的。”

我冲他相当标准地鞠了个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下辈子投胎再说吧。”

“……”徐闻摸着自己鼻子,笑得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无奈,“我这儿还没开始告白就被拒绝了?”

我耸耸肩,看了周围一圈,果然又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眼镜妹,跟背后灵似的躲在那里,镜片后面眼睛犀利万分地盯着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想被你粉丝弄死。”

“那我多无辜啊。”徐闻又笑了,“因为粉丝就给我打零分。”

我想了想,于是直白开口,“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有神秘身份隐藏在学院的特工卧底?”徐闻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放弃了和他沟通的欲望。

“我不是你所看到的,这样,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重新清了清嗓子,对着徐闻道,“我和你平时也不熟,稍微自负一点说,你大概是因为我的皮囊才对我有兴趣,但是徐少爷,你的厚爱我担待不起。”

“抱歉,我只有好看的皮囊。”

徐闻摸着下巴看我半晌,吐露一句,“你和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这霸道总裁的台词令我几欲作呕,“可惜了,我就是外面那种妖艳贱货。”

随后我先他一步离开,走之前冲他眯着眼笑了笑,“徐公子,晚上要是去天使一号的话记得喊我一声,我在那卖酒,徐少爷记得来帮我出点业绩啊,晚上开五瓶轩V送一位小姐姐陪酒哟我这里的妹妹一个比一个能喝,你晚上记得带点小弟一起来。”

徐闻表情僵在脸上,我有些痛快地欣赏完他这幅样子,随后转身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mary照常在后门抽着烟等我,烟雾缭绕下她浓妆的脸都有些模糊,我到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后门的样子,mary身材很好,侧面看过去前凸后翘,脸蛋也美,当初我去酒吧的时候,mary就是到处找我茬的人。

如今我和她隔着烟雾对视,她说,“你来了。”

我道,“嗯,今天会结算钱吧?”

mary笑了一声,“你出去了怎么比没出去前还惦记钱?”

我也笑,“没钱我可活不下去。”

mary把烟头丢在地上,上上下下看我一眼,随后道,“会算你的钱,我今天要早点走陪全哥,晚上估计不能和你一块。”

“你怎么还在陪全哥。”

“你以为?”mary冲着我冷笑,“也就你一个攀上了黎少的大腿,我要是你,就赶紧抱住了不撒手,哪天被踹了都没地方哭去。”

这话前阵子谢茵也跟我说过,我攥了攥拳头,没说话,只是看着mary,“你想过要离开酒吧吗?”

mary画着大烟熏妆的丹凤眼眨了眨,随后嘴角勾起熟悉的讥讽来,“你以为你算彻底离开酒吧了?祝贪,这人呐,就是最贪心的,一旦尝过点甜头,就再也离不开了。”

我心口一刺,听得她继续道,“你瞧瞧你,名牌大学A大的大学生,学的还是行政管理,实习期间上哪儿赚不到钱?可你还是选择了回来卖酒,祝贪,这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不想去听她说话。

可是mary才没有那么善良,她从来就喜欢和我作对,于是她眯着眼看着我这副好笑的样子,勾着唇道,“这说明,你已经吃过这甜头了,你也喜欢上这里头的滋味了。能用脸用身子去换快速而又大量的钱财,你就压根儿不会去想别的方式。”

“当小姐是不是很畅快啊?破罐子破摔的滋味是不是很彻底?你虽然现在只是卖酒不是陪睡,但是倘若抛掉了最后一点对这类酒色工作的羞耻心的话,和妓子也的确没什么区别了,比如我。”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mary仿佛用尽了力气。

我如遭雷劈一般立在原地,手指都在哆嗦,可我说不出一句反驳她的话。

mary盯着我半晌,眼神跟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她没说话,径自从后门里走进去,我看着她离去时妖娆的背影,大脑一阵阵发疼。

我和她们一样吗……?不,我和她们不一样!!

我浑浑噩噩活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谢茵也好,杜老六也好,他们都只是溅在我裤腿子上的泥而已!

我不要做这世俗的尘埃,我要……我要做云上之人!我要当回两年前的祝家大小姐!

我深呼吸一口气,从后门进去,来到换衣间,mary介绍我认识的主管对着我笑眯眯道,“祝贪,你这几天很抢手啊,周末还有桌客人点名了要带你一块玩呢,小费有这个数。”

他张开五根手指,眼神隐晦,我却一下子就看懂了。

这是要我陪睡。

我笑了一声,“抱歉啊刘叔,我今天上完班就不来了,周末的客人帮我推了吧。”

“诶诶?祝贪?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来了?我今天结算工资的时候给你加提成怎么样?祝贪?”

不去理他,我换上性感的衣服就走出后台,八公分的高跟鞋一寸一寸,像是踩在冰层上一般细长作响。

太阳落山,送走最后一抹夕阳,弯月高挂于夜幕之上,零碎地散着几颗星星,远看过去一片寂寥。

路灯亮起,无声刺破夜空,而人间一号却不似这般寂静沉默,灯红酒绿乱了一片,电子音乐声纷杂缠绕在人的耳边,mc拿着话筒在台上一边放歌一边高声吼,平日里的信男善女此时此刻缠成一片,互相喂酒,抱着亲吻,阿猫阿狗阿怪阿神,光怪陆离。

若是地府里有恶鬼,怕是也会觉得这一片声色风月像极了人间炼狱。

而我是活在人间炼狱里的天地客,世俗者。

mary今天把她那套黑色小短裙借给我穿,后面是镂空的,露出一大片背部肌肤,裙底也堪堪到了大腿根部,正好遮住,可是又仿佛随时随地会走光,我换上了安全裤才觉得安心了点,深呼吸一口气走向舞池卡座。

“祝贪姐,舞池卡F13客人要开酒。”

这阵子认识的一个小妹妹喊了我一声,我应下来,随后踩着高跟上前,找到F13的位置,摆出熟练的微笑来,结果看见卡座上的男人时,笑意登时就僵在了嘴角。

祝怀大概也是愣了,搂姑娘的手都跟着顿了,身边照旧坐着他那群朋友,不过黎悯不在。

他看见我一瞬间,错愕的情绪从他眸子里划过。

“祝贪?”

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我僵在那里,他就又重复喊了一遍。

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凉意从头到脚漫开来,下一秒,我就想转身走。

“站住!”

他的声音穿过巨响的dj打碟声,不差分毫地落入我耳朵内。

我脚步一顿,没有转过身去,眼眶已是通红。

到底要被他看见几次我这副难堪的模样呢?

最怕就是又在这种场合再次相遇,我应该冲他摆出一副什么样的笑脸才好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憋回眼里的泪,冲着祝怀笑道,“祝公子,需要开什么酒?”

祝怀愣在那里,随后他便将那些情绪压回眼底,对我直白道,“你业绩要多少?”

我笑了,“祝公子问我业绩,是要帮我开满酒吗?可惜了,我明天就不做了。”

祝怀死死盯着我,“祝贪,你为什么又来卖酒了。”

我笑着将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在他身边坐下了,姿态看似从容,事实上,我手都在哆嗦,“当然是这个人卖不出去了,就只能改个法子卖酒了。”

他眼底划过一丝寒意,白皙俊朗的脸上写满了阴寒,“祝贪,你非要这样吗?”

我轻轻搭在他肩上,笑得就像个陪酒的小姐,虚伪,又贪婪,“我还差五万块的债要还,祝公子既然如此大发慈悲,不如帮我一把如何?”

他看我许久,半晌笑了,挥手喊来了旁边的服务员,吩咐了一声下去,服务员直接瞪大了眼睛,“二十……二十万……?祝少……”

我依旧绷着笑脸,心口却因震惊和痛苦交错一片。

祝怀沉沉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我,“……这二十万是补偿你的,从今以后,需要用的到钱的地方,尽管跟我开口。”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眼泪顺着脸落下来,祝怀的脸在我视野里也被泪水晕染得有些模糊不清,我说,“祝怀,你补偿我?补偿我什么?补偿我这两年生不如死的人生吗?”

积重难返,积重难返,已经破烂至摔碎的人生你如何还我,如何还我?

“祝贪!”

祝怀喊了我一声,眉毛紧紧皱着,“你何必要用这种被辜负的口吻和我说话?”

我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声线的颤抖道,“是啊,我何必啊,你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是罪有应得。你瞧,这报应不是来了吗,祝大少?”

是啊,你又重新回来当你的祝家大少了,而我走投无路再次跌回了尘埃。

“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祝怀的声音在喉间滚了滚,还是落了出来,“你到底还有哪里需要钱?”

“关你什么事?”

我看到服务员拿来poS机,祝怀掏出卡从容刷下,并且把酒水单子记在了我的名下,我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语调转至冰冷,“多谢祝大少,苦情戏我陪你演够了,今天这笔二十万算是你施舍捐给我的,我一定好好藏着。”

祝怀猛地一把拉住我,嘴角的讥笑像是利刃刺得我眼睛生疼,头顶一片绚烂的聚光灯,五光十色旋转着打在他脸上。两年了,他依旧是我记忆里那副样子,小时候家里人总说祝怀长这副脸就应该是以后当演员的料子,我深信不疑。

“到底是不是在演苦情戏,你心里最清楚。”

祝怀似乎是轻笑一声,“祝贪,我想好好跟你谈谈,你既然不肯配合,就别怪我手段强硬。”

我眯着眼看着他,总算回过神来,这个男人哪里来的好说话?他不过是想把我的心翻出来重新煎熬一遍罢了。

我惨笑一声,“放过我吧,祝怀。”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祝怀用力将我一把拽进他怀里,在酒吧,周围人早已见怪不怪,我身体有些颤抖,他却用力将我按在他身上。

祝怀的胸膛很温暖开阔,两年前我就知道,和黎悯那种冷漠全然不同。

可是光是这一点点暖意,就足够灼伤我,我像是受了剧烈惊吓一般在他怀里挣扎,祝怀按住我后脑勺,强迫我与他对视,鼻尖互相触碰到的一瞬,我望到了他眼里自己惨白的脸。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我浑身剧烈颤抖着,胸膛上下起伏,眼眶通红,周围人以为我俩酒喝多了,毕竟在酒吧里,不发酒疯才像个异类。有的看着好戏,有的当做没看见一般转过脸去,我的声音被淹没在滔天的电子音乐里,他的视线却穿透绚烂斑驳的舞灯直直投在我脸上。

我拔高声音喊了一遍,“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

祝怀捂着半边脸,碎发落下去笑了笑,像是无所谓的样子,“祝贪,我们之间这笔账,从来都算不清楚。”

我说,“那就不要再算清楚了。”

从我15岁那年牵着你的手把你松开在大街上开始,我们之间大概注定了要互相搏斗。

我抢你的身份,你抢我的面具。

我到头来,想握紧的,全都再次被你夺回手里。

我沉默半晌,从他大腿上离开,我说,“我想过当你的好妹妹,祝怀。”

祝怀抬起头来看我,男人偏了半边脸,仰着下巴,坚硬的下颌线连着脖颈,光束顺着线条往下滑,又被他凸起的锁骨托住,衬出微微的阴影。

他和黎悯一样,他们都是人上之人,而我却是作恶多端的那个小人。

祝怀说,“15岁你故意丢掉我,当了两年祝家唯一的千金,17岁时我回来,18岁你回到谢茵身边后又被卖进酒吧,20岁,现在你20岁,祝贪,你短短20岁却尝尽了人心险恶的代价。”

我笑得乐不可支,“什么叫人心险恶?”

“得一,故而贪千千万。祝怀,你不是我,别拿着那些尘世间的大道理来规范我。”眼泪风干后带来些许凉意,脸上有些冰凉,可是我并不想伸手去擦了,我猜我现在表情一定非常像个疯癫的小偷。

谢茵给了我这张脸,这是她这辈子干得唯一一件对得起我的事情,我遗传了她,所以我拥有了她的美貌,可是与此同时,我也拥有了她的野心。

——在我还没到20岁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征服和野心,我又贪婪,又不择手段,被祝家收养做小女儿后,我尝到了甜头,所以,我想做祝家唯一的小女儿,而祝怀,就是我的绊脚石。

15岁那年,祝家去郊外旅游,我领着他上街将他放入风景区游客高峰的地方,转身离开,从此祝家只剩下一个独一无二的我。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场梦,做了两年,我就醒了。

17岁的高中,祝怀转学到了我学校,他重新被祝家认了回来,我终日惶恐不安兢兢战战,生怕祝怀去告诉别人我做的一切,于是没日没夜地讨好他,迎合他,那时的祝怀看我的眼神比现在还要狠。

他说,“我恨你恨得巴不得你去死。”

他说,“你毁了我对你所有的感激,哪怕你当年拿命救过我。”

最后他又说,“我不会揭穿你,我要你像条狗一样胆颤心惊地在我阴影里活一辈子,十三。”

他叫我十三,是我在被祝家领养前,福利院给我取的名字,说是名字,不过是个编号。

后来的后来,高中暑假,一切都变了,年少轻狂,所有的感情都是在冲动的驱使下,太多风云诡谲将我拽入深渊。我只知道若是我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自己彻底好过。

怎么做?让祝怀爱上我。

这是我唯一能够保命的赌注。

你瞧,我赢了,赢到现在,我都没输。

我冲着祝怀用力地笑了笑,笑得连身体都在颤抖,在这一片风月场所里,所有发疯都可以被掩盖,所有席卷重来的感情都可以被视作正常,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酒吧。

这可是人间天堂!

我大笑两声,胸口是痛还是畅快我自己都快分不清了,不过既然我还能笑,大抵还是有快感的。毕竟,我就爱这种鱼死网破的快感。

我再一次对祝怀说出了我和徐闻说过的话:

“抱歉,我只有好看的皮囊,你别爱我啊,我十恶不赦。”

——20岁以后,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人生了,我只不过还没死。

转身的时候,我死死攥着身侧的拳头,努力使自己高昂着头,走到后台的时候,我脸上的表情下了刘主管一跳。

“唉小妹?你怎么了?遭客人欺负了?”

我一把扯下刘总管搭在我腰间的手,扯了扯嘴皮笑道,“我今儿签了一笔20万的酒水单,现在辞职不干了,你把钱算给我吧。”

刘主管表情一僵,随后喊了下人过来问了一下,了解事情全过程之后他就去给我算钱,到我手里足足有十二万,虽然少了挺多,但是我也很惊奇这笔巨额了。收下钱后我推开他,连笑都懒得奉承了,“我现在就辞职,具体内容报告明天mary会替我审批,刘主管再见。”

头也不回,我推开了人间一号的门,刘主管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夹杂着低沉的电子音响,我脚下的大地仿佛随着节奏在震颤。

笑了笑,我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给mary发了条信息,【我辞职了。】

【mary:你钱够了?】

【Greedy:够了,这周末你挑个时间吧,我出来请你吃火锅。】

mary没多推辞,说了句好,就不再回复。我理了理头发,酒吧会把我的钱尽快结给我,虽然卡不在我手里,但是钱只要打进了卡里,绑定着卡的各种支付软件就可以使用。

我眯眼,刚想说什么,眼前就出现了一帮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丢掉指间的烟,我盯着地面半晌,哑声道,“祝怀的狗来得这么快吗?”

“二小姐,您只要不反抗,我们绝对不伤着您。”

“是吗?”

我冲他们笑了笑,“这么大架势是要对我做什么?还有,别喊我二小姐,我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祝家千金。”

“二小姐……少爷他说必须把你带回去。”

“带回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反问他,“带我回到哪里?祝家?是吗,祝家这会儿又要承认我了吗?”

一群保镖没有说话,不论我怎么反讥,都如同机器一般瘫着一张脸,对我重复道,“二小姐,希望您不要反抗了。”

“闭嘴!”我大喊一声,随后转身就开始跑,然而没来得及跑多久就被他们一把抓住,那群保镖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羞耻,他们围观目睹了我反抗却被轻松制服的全过程,像个小丑。

“放开我!”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这样被他们抓着拖向车子,祝怀肯定知道,可是他就想看我这样像条狗一样被人拉扯,他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我被塞入车内,气派的商务车被人发动,在夜里划过一道银色的光线。

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着,我哪怕再讨厌黎悯,也奢求他救我。

我不想回去祝怀身边,我怕我这一次没有全身而退的本事。

有人拿了一块手帕朝我的口鼻捂来,我剧烈挣扎着,然而鼻腔钻入乙醚的味道时就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我的瞳孔逐渐涣散开来,最后视野里化作一片黑暗。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头顶是一盏富丽堂皇的吊灯,我没说话,愣愣地看了一会。

和自己记忆里相同的场景让我有些回不过神,随后我抽了口冷气。

祝怀把我强行带回了祝家。

门口有人推门进来,他站在门口,看到从床上坐起来的我,随后道,“你醒了?”

我攥紧身下的床单,“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是千方百计要祝家的东西吗?”

祝怀眯眼笑了笑,“我现在又把你带回祝家,你不高兴吗?”

我抓起床头的水杯砸在他脚边,我说,“祝怀,我要离开这里。”

玻璃片碎了满地,水花溅起来打湿了他一小片西装裤腿,祝怀却仍旧站在那里,“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我的家?”我笑了一声,对着祝怀道,“你不怕我再一次把你家弄得天翻地覆吗?”

祝怀走上前,单膝压在床边,一只手按住我的下巴,他说,“祝贪,你这两年躲在黎悯身后吗?”

我笑了笑,“我跟谁一块和您有关系吗?”

他眼神凶狠得像一头狼,仿佛回到年少时他对我恨之入骨的那段日子,“你为什么偏偏要跟黎悯纠缠不清?”

“和,您,有,关,吗?”我咬着牙,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打算非法囚禁我?祝怀,你这样算什么?可别告诉我你对我还旧情未了?”

“祝贪!!!”

祝怀用力掐住我的脖子,他对我的感情太浓烈了,像是爱恨不得生死不能,比起黎悯那种纯粹冷情到没有丝毫动容的理智来,他更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

“你让我爱上你,那么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一次一次在我身上不择手段,祝贪,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婪?从15岁到现在,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婪?”

我又笑了,“我爱过你的,可是你别忘了,我到底比不上你狠。最后亲手把我毁了的,是你。”

祝怀身体用力地颤抖了一下,漆黑的瞳仁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死死盯着我,沉默很久开口,“这两年……你在谢茵她们身边……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搂着他的脖子笑,“不是人过的日子。”

“你给我的报应已经足够了。”我的声音低下去,伏在他耳边,“旧情人相见,到底要如何招架才好呢?”

被祝家刚赶出来那段时间,我一度浑浑噩噩,听着苦情的粤语歌,翻来覆去找着工作,一边恨祝怀,一边恨谢茵。

就如同我曾经一直很爱的一首歌的歌名所描述的,这世界真细小,情人仇人不管什么时候,终有一日得碰到。

但是……如果这旧仇还没有算清楚,这旧情还不如不要了。

遇见黎悯,完全是个意外。我和祝怀之间的事情,从来都是我们自己在创造各种巧合,而黎悯却更像老天爷的计算,我完全没想过被卖进皇家一号的时候还能见到他。

我和黎悯认识整整十年,包括我和祝怀最不堪的那段岁月,黎悯同样在场。

而现在的人生里,他也扮演着我的金主的角色。

我笑了笑,凭什么呢,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肯放过我,不如这样,大家统统不要好过。

祝怀按着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是强忍着什么似的,我算算黎悯离开中国这段时间,我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没说话,随后起身,将我一个人丢在房间内,房门声响起的时候,如同两个世界的联系分崩离析。

我手机被他拿走了,穿着一身睡衣,就这么坐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一整天。

谁给我换的衣服我不想去问,祝家的下人也好,祝怀亲自动手也好。

我的身体两年前他就看过,我们只差最后一步了而已。

而就是这样他才会毁了我。

我竟然开始怀念黎悯。

真是犯贱,难道说我也有斯德哥摩尔综合征吗,当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施以伤害的人不见的时候,就反而会想起他给予我的那些痛苦来。

祝怀关了我整整三天。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下人来给我送饭菜,我也不吃,整整三天,我用自己的身体和他做着斗争,只喝点水,不吃任何饭菜。到后来的时候,我甚至开始头晕目眩。

我还在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就当减肥。

第四天的时候,祝怀推开了房间的门。

他目光沉沉看着我,“为什么不肯接受?”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抬起头来看他,一边虚弱地笑着,“我说我不爱你了,你也别爱我了,我们互相放过好吗?”

“祝贪,你怎么这么像个婊子?”

“岂止像啊,我可不就是个婊子吗?”我咧嘴笑了笑,“你关着我到底想要怎么样?当初不是你把我弄得身败名裂吗,现在又把我接回来?你嫉妒黎悯?你也可以花钱买我啊,只要你给的价钱比黎悯高,我绝对跟了你,都不用你这样大费周章囚禁我。”

祝怀没忍住,拎着我的衣领,“祝贪,你怎么可以这么犯贱?”

我说,“这话谁说我都可以,就你不配说我。你这不是上赶着要把自己脸凑我跟前吗!”

祝怀愤怒的脸在我眼里分外好笑,我们僵持着,门口传来了下人的叩门声。

“大少爷……楼下,楼下有客人来了。”

“谁?拦住,我这阵子不见客人,也没有请人来家里!”

“他,他说是大少爷从小到大的朋友……这位先生您请等一下!”

下人没有拦住,已经有脚步声一阵一阵上了楼,随后房门被人大力地从外面一脚踹了开来——

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随后门把手连着锁被人大力从外面踹歪了过去,房门便晃了开来。

黎悯站在外面,一身卫衣西装裤,整个人打扮得像是从国外高级秀场回来一般,就仿佛刚才粗暴的踹门动作不是他干的。他拉了拉胸前的衣服,看到房间里的我和祝怀,笑了一声,“我走这几天,感谢祝公子替我照顾她。”

他个子很高,脸很白,五官很冷,还有一双跟冷血动物似的眼睛。

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来描述黎悯的脸,他和祝怀一样,一直都是从小好看到大的款,只是我没办法准确来形容他。

他的的确确就像一条蛇,或是一只黄金蜥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性,此时此刻哪怕他看着昔日好友,眼神依旧冷漠得像是冰潭,“我刚从国外回来,听说你把祝贪接回家住了。”

祝怀盯着他,“你是来带走她的?”

黎悯点点头,“我花钱买了她,如果你也想试试她,可以去酒吧预约一下。”

祝怀笑了,“黎悯,我猜你一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黎悯冷漠地看着他半晌,“祝怀,当年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我从来没插手过。”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把祝贪给作没了的。

我在一边低低笑了一声,这笑声引得黎悯和祝怀一起抬起头来看我。

黎悯先说话了,“过来。”

两个字,我便用尽了力气朝他走去。

祝怀在身后抓住我的手,“祝贪,你还要再继续当个出卖身体的女人下去吗?”

女人这俩字像是巴掌扇在我脸上,我狠狠甩开他的手臂,“这辈子我是不指望爱情了,你总得让我指望一下钱吧?”

黎悯没来扶我,我自己走到他身边站稳了,我说,“走吧,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两个字取悦了他,黎悯竟然勾唇一笑。

这可真是少见,黎悯向来是无情的人,笑起来居然带了点人气。

他很白,衬得眼睛很黑,眼神冷酷,平时就跟刀子似的扎在你脸上。也就喝醉酒的时候眼里会没了一层情绪防备,露出浅浅的带着点棕色的眼珠,像极了浓烈的,浸过酒的琥珀。

他说,“祝贪,你这辈子哪怕是当婊子,也只能当我一个人的婊子。”

我没说话,心口瑟缩了一下,跟着他离开了祝家大门,钻入车子的时候,我察觉到身后有人跟出来。祝怀目光疼痛地看着我,像是失去了水濒临死亡的鱼。

他真可悲,又爱我,又恨我,陷在一片牢笼里难以自我救赎。

而我却转身离开攀上了黎悯的大腿,狼心狗肺地把我们之间的爱丢在了一边。

我果然是这海城最声名狼藉的女人。

我自嘲地笑了笑,无辜吗?他才不无辜呢,是他害得我肮脏不堪,凭什么摆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来就可以得到宽恕?

我抓紧了手边的袖口,钻入黎悯的车子里,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坐他的车,我听他发动车子,玛莎拉蒂的三叉戟标志嚣张的印在方向盘上。我闭眼,很快陷入黑暗。

我想,黎悯,你不在我身边,我这段日子过得很苦。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我发现我自己睡在黎悯的床上,衣服已经被换了一套。他背对着我在电脑面前开视频会议,听到动静的时候转过脸来,漂亮的小白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跟楼晏临那个斯文败类是气质极其类似。

“醒了?”黎悯退出了视频会议,立刻开始下达金主指令,“我饿了,下去给我做饭。”

“我也饿了……”这几天全靠喝水撑下来,完全没吃过一粒米。

黎悯挑眉,“怎么,要我给你做饭?”

我拿出手机,“黎少,我们点外卖行不行?”

黎悯看到了我手机上依旧碎裂的屏幕,眯着眼笑了一声,“iphone镶他妈两百颗钻一万G内存私人订制漆金版?”

我将手机收回去,“没来得及买……”

黎悯没说话,起身走到书架边,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拉了开来,掏出一个盒子丢给我。

盒子摔在我手边,我看了眼,是最新的iphone。

“黎少?”我试探性问了句,“您赏我的?”

“可不是么?”黎悯冷笑了一声,“赏你这个小姐趁着我出国,去外面接活赚外快?”

我脸色一白,没说话。

黎悯低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又转过头去,点开一部全是英文的外国战争片来,我将新手机拆开来,装了SIm卡进去,随后下载了外卖的app。

点菜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黎少,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黎悯嘲笑我,“你这什么服务素质啊?跟了我大半年还不知道我的口味?”

我记起来了,黎悯基本不怎么挑食,他处处针对我做的饭菜,只是看不爽我这个人而已。

我一声不响点完外卖,黎悯转过脸来看我一眼,他戴着眼镜的时候,莫名的就有一股性冷淡的禁欲气息。

随后他开口道,“祝怀带你回家说了些什么?”

男人永远是男人,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总归会滋生占有欲。

我明白黎悯不爱我,且远不及祝怀爱我,他对我有的顶多是男人对女人的怜悯而已,而事实上,这种怜悯的情绪也很可能是把我划在外面的。

过了一阵门铃声响起,我去楼下拿外卖,随后把东西带上来放在黎悯面前。我给他点了茶餐厅里的招牌,给自己点了粥,相当清口。

黎悯吃着蟹籽烧麦看着我,我一口一口喝着粥,能感觉到他视线一直都在我脸上。

于是我摒不下去了,“黎少,有什么事您吩咐。”

黎悯形状漂亮且锐利的眸子眯起来,“你还没说祝怀带你回家把你怎么样了。”

我讨好地笑了一声,“黎少,您放心,我绝对没干对不起您的事情,我还是喜欢您这款比较帅。”

黎悯看着我狗腿的样子冷笑,“你这张脸,怎么就这么虚伪。”

我一听,笑得更虚伪了,“那不是跟您学的吗?”

黎悯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我身体一颤,听见他幽幽的说了一句,“给点颜色开染坊了?祝贪,我这阵子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

我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粥。

黎悯目光在我惨白的脸色上顿了顿,没接下去,他迅速地吃完了烧麦和虾饺皇,等我想夹一块蜜汁叉烧的时候,他眼里翻出两把刀子扎在我手上。

我讪讪一笑,“黎少……我能吃块肉吗?”

黎悯嘲笑地瞅着我,“跟我同张桌子吃饭已经是我不计较你了,还想吃老子嘴里的肉?”

我张嘴就想反驳,那你他妈晚上还搂着我同一张床睡呢,结果金主大人跟能读心一样一句话就把我顶了下去——

“那是你享福。侬心里厢就么诶b数么?”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黎悯用方言说话。狗屎一样的人品,说话声音居然还挺好听。

我噎住了,随后慢慢说道,“那……那外卖还是我付的钱呢……”

黎悯盯着我,“意思是要我发个红包给你?”

脸是什么,能吃吗?我立马顺杆爬,“黎少大方!提前祝您2018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黎悯拿着手机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戴着斯文衿贵的眼镜,动作却像个痞子,半条腿踩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撑着脸。他垂着眼皮打着字,斜斜的眉毛下一双半眯缝起来的眼睛,模样懒散极了——但是偏偏还挺帅。

他嘴里还咬着一根筷子头,斜斜拉着嘴,一边咬着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嘲讽我——

“哟,祝暖床还不快去领赏?”

我眼皮一跳,点开手机来,果然和黎悯的对话框弹了出来,一笔转账,四个八。符合暴发户的作风。

下面附着俩字,小,费。

我脸色硬生生是从愤怒扭成了阿谀奉承,“黎少大方。”

“啧啧。”黎悯叼着筷子,跟嘬香烟似的,吊儿郎当睨着我,“你这张脸的表情真是有趣。”

我有时候真挺想撕了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

“那可不,对人笑不出来,对钱我就笑得出来。”

我喝下一口粥,冲他笑眯眯露出一个微笑,随后舒展一下身体,很自觉地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往门走口。

黎悯声音跟钉子一样扎在我脚后跟,“站住,去哪?”

我转头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回房睡觉啊。”

黎悯表情也很奇怪,大概是想表达什么可是表达不出来,“我允许你回房间睡觉了?”

我乖乖放下衣服,躺到床上,“我明白了,先给您暖床。”

黎悯表情复杂地盯着我半晌,没说话,转过身去继续吃云吞。

他把外国电影打开了,我听了一会,才意识过来那不是战争片,他在看汉尼拔。

看汉尼拔电影吃晚饭,黎悯的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高啊……我默默吐槽着。

黎悯英文很好,他本人就是个高材生,看这种不带字幕的生肉毫无压力,我破天荒地在想我那些课题要是交给黎悯做,会不会能更快一点。

最近肯定是太久没见到黎悯,加上他对我的脾气反常地好导致我产生了一个黎悯很好说话的错觉。

于是我想也没想就开口,“黎少,您最近有空吗,能帮我补课吗?”

“……”

“……”

说完我们同时沉默了几秒,房间里像是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后悄无声息地寂静了下来。

只有电脑里的电影正在继续播放——

“howdowefirststarttocovet?”

我听懂了。那是一句经典台词的前半段。

【我们怎样开始贪图的——?】

人苦不知足,得陇又望蜀。

我清了清嗓子,随便编了个理由道,“其实……那个,楼老师,就是楼晏临,他跟我提起你……说你当年行政管理这块成绩很高……”

黎悯抬起头来,些许碎发落在额前,一双眸子颜色里深深浅浅化作一片,他盯着我,蓦地出声,和电影同步,发音标准流利,他们一起说出了台词的下半句——

“wecovetwhatweseeeveryday.”

【我们贪图那些每天见到的东西。】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竟也有几分像那个可爱又可悲的吃人魔,我望着他的脸,不再说话。

他暂停了电影,神色莫名地看着我,“楼晏临说的?”

我点点头,惊觉背部已是冷汗湿透。

他似乎是在考虑我这话里的可信度,毕竟他也清楚楼晏临很看不起我,通过那个教师渣滓每次都找我的茬就能够知道。

我躺在床上朝他看过去,我说,“最近他嫌我出勤率不够,考核分太低,然后顺路就说起了你。”

要是把原句楼晏临嘲讽我和他皮肉生意的话转述给黎悯,黎悯可能这会儿拎着凳子去和楼晏临算账。

他又将筷子伸进嘴里咬了一会,随后抬头道,“你可以把课题发给我,我有空就给你看看。”

我懵逼了,黎悯这是被谁换了一个芯子吗?

果然下一秒他冲我腹黑一笑,“一次一万。”

“……”我钻回被子里翻了个白眼,去你妈的吧,本小姐姐又不是不能自己做,还要靠你还是咋?!

黎悯转回去继续看汉尼拔,看完电影又把原版小说翻出来看了一遍,他对汉尼拔的热衷简直超乎了我的想象,甚至可能对女人都没那么追求。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总算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我再一次紧张起来,随后翻身,他熟练地从背后抱住我,仿佛这个姿势曾在我们之间出现过无数遍,就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我听到他微热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夜里他的手脚缠住我,仿佛是一张网。

“祝贪,你知道十七后来去哪了吗?”

十七是当时福利院里的另一个小姑娘。

我没说话,心口瑟缩了一下。

他在我背后缓缓说,“我见到十七了,她现在叫虞晚眠。”

哦。我在心里说着。和我有关系吗?

“虞渊是她的养父,35岁,虞氏财阀的年轻老板。”他搂着我,我却觉得他胸膛冰凉。

他说,“祝贪,你帮我去探探虞渊。”

我笑了,身体颤了颤,他更用力地抱紧了我,我说,“我要是不呢?”

他的吻落在我肩头,“一百万,我要虞渊的所有底细。”

我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大概说了句好,随后剩下的时间里统统是在笑。

有什么底细是黎悯这种身份的人打探不到,而我却可以做到的呢?

当然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黎悯养我大半年,甚至能亲自上门把我从祝家带回来,他花了那么多钱,现在又给我加了一百万,我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我想也是没有的。

我的确狼心狗肺,可是若是收了钱不办事那也太说不过去,我闷在被子里笑,黎悯抓着我的胳膊,将我身子翻过来。

他擦掉了我脸上的泪,低声问我,“委屈?嗯?”

“钱不够吗?”

“不够。”我冲他灿烂地笑,“我很贪心的,两百万怎么样?有了两百万,跟谁上床我都能忍下去。”

黎悯看着我半晌,说,“好。”

好。你听,多干脆利落。

大半年时间养条狗都能养出感情来了呢,我以为你接我回家好歹对我还有点念想,原来就是为了这一棋招!

我笑得睡意全无,这夜里怎么会这么凉,是窗户没关吗?我怎么就从头冷到脚了?

我说,“黎悯,你哪怕是一秒钟,都没同情过我吗?”

黎悯说,“我和你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为什么要用同情?”

是啊,生了我的是谢茵,毁了我的是祝怀。黎悯一直是个旁观者,我没针对过他,他也没对不起我。

“我是你花钱买来的玩具对不对?”我真的很想剖开他心头血来看看,我这颗心都已经千疮百孔了,他怎么还舍得往上面扎刀子!

“我怎么就会开始感激你了呢。”我抓着他手臂,赤裸的两人贴在一起,夜里我红了眼,使劲抓着他,“我怎么会开始想你走的日子呢?遇见祝怀的时候我甚至在想,你要是在就能把我带回去。我是变态吗?我是抖m吗?我是斯德哥摩尔神经病吗?我在想,哪怕要是死,死祝怀手里和你手里,我还是愿意选择你。”

黎悯表情很冷,冷到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我说,“黎悯,你可别再对我好了。你要利用我你直白说行吗,只要有钱我就肯干的,不必用感情来动容我。收起你的神通吧,莫要再祸害我了。”

黎悯听我一长串像是独白又像是控诉的话,皱起眉毛,用力扯开了我的手,“闭嘴,睡觉。”

我发起疯来,“你要把我送别的男人床上,你还指望我欢天喜地吗!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给我物色新炮友啊?!”

黎悯像是听笑话一样,“你那么反感我,我把你往别的男人床上送,你不欢天喜地?”

我愣住了。

随后视线再一次模糊,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我连连说了几声好,“等合约时间一满,我就去找新的金主,还得谢谢你给我寻后路呢。”

黎悯盯着我,没说话,那双像冷血动物一样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我,似乎能把我戳穿。

半夜里房间就一盏小小的感应灯,半明半弱地透着虚弱的光,我觉得我看不真切眼前的人了。

一直以为黎悯是那种无情惯了的人,而我只是负责他的床上生活。所谓皮肉生意,不过如此。

可他现在要把我牵扯进他的生活里,将我变作他的棋子来替他办事。

黎悯啊黎悯,你有十足把握你不会后悔吗?

我笑了笑,凑上去吻落在他嘴角。

“我记清楚了,也明白了黎少的意思。”

“黎少,您,可千万别爱上我。”

我勾引男人的本事一直都登峰造极,曾经我浑身解数要让祝怀爱上我,现在我不择手段要让黎悯对我念念不忘。

这样你才好知道我有多痛。

这样你才能感受把我推出去能让你自己有多痛。

黎悯是个无情的人,他不会施舍毫无用处的怜悯之心,强大而又戒备,可是若是你有情了呢?

黎悯,你当真能对我毫无动心吗?

而黎悯只是低笑着拍了拍我的脸,作为对于我挑衅他的回应。

像看完了一场跳梁小丑的独白,他依旧那个姿势搂着我,冷静得过分,全程都保持着用力到不可思议的理智。

越是这样,我便越疼得厉害。

那一夜我睡过去的时候大脑都还在发疼,我觉得我在坠入一个无尽的深渊里。

我这种人,死了以后一定是要下油锅的吧?

从那之后,我周末过得相当烦躁无味,谢茵拿着谢京手机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收到钱了,之后就再也没说话。

我把短信删了,切回微信界面,停留在黎悯发给我的一段话上。

他喊我下礼拜一直接去盛达实习。

盛达财阀是虞渊的公司,他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差我入局,帮他做事情。

我叹了口气,抓着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我想说,黎悯,你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要不我们还是回到皮肉生意的关系好了,一百万我也不要了。

可是我没敢问,他能从酒吧把我弄出来,一样能把我再弄进去。

我抓着他送我的还没上市的iphonex,手都有点发抖。

=

就如同我现在被面试的时候,虞渊坐在我的正前方,周围还有一群别的高管,我微微颤了颤,随即调整好心态,将自己的学历报告递上去。

A大这个学籍,足够给我相当一部分的自信和理智。

虞渊穿着一套西装,脸看起来符合所有玛丽苏小说里霸道总裁的长相,年龄也符合男人的黄金年龄,35岁,他成熟而深沉,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笑,“A大?看来是我学妹。”

我从善如流地抱大腿,笑得一脸虚伪,“看来得喊您一声师兄。”

呸,A大真是个出人渣的好地方,楼晏临是,黎悯是,我也是。可能越是学历高的人,就越贪婪。对这个世界的野心,也就越大。

虞渊一边的审核官看着我,有些稀奇,“能够拿到楼晏临和黎教授的联名推荐,你的能力不小啊。”

另一层意思是,你和他们两个私底下没点别的关系我绝对不信。

我当做听不见一般,假笑完全不会破功,“我相信以后我做的成绩会对得起这份推荐。”

“那你会做什么呢?”虞渊在一边很快接上了。

我想打官腔是没有用的,何况那些场面上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专业性词汇我也全都能倒背如流,倒是这回门关起来审核,就该说一些有用的。

于是我眯眼想了一会,扳着手指,“我是学行政管理的,所以和财政或者管理这块挂钩的都可以实习一下,会计证我去年也考出了,逃税偷税漏税绝对不在话下。”

一群面试官直接笑了,“年轻人你很大胆啊。”

“让她跟着小房去吧。”虞渊扣了扣桌面,“学历过来实习已经是足够的了,素质也还行,胆子也蛮大,之后就观察她逃税偷税漏税的能力怎么样了。”

我笑得一脸无压力,“虞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外人抓住马脚。”

虞渊抬了抬下巴看我一眼,他五官深邃,且阅历丰富,这样的男人盯着一个女人看的时候无疑是致命的,我表情不变,任他打量我。

“你不怕我?”

“怕。”我挤了挤眉毛,“但是好歹要对得起两位教授的联名推荐。”

虞渊单刀直入,“你和黎家大少爷是什么关系?他先前打电话来喊我关照你。”

我表情一僵,先前安排好的脸色顿时一片空白,说实话,这话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我看着虞渊的脸,觉得他这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深层意思。

而我不敢轻易回答。

见到我无措的表情,虞渊倒是自己先松了口,“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他推荐你来说明你也有这个能力,但是如果出什么错我是不会给他面子的。”

我松了口气,没说话。

几位面试官看我素质过关也就放我过去了,虞渊喊我来得及的话下午就先来公司熟悉一下流程,他喊了之前提到的小房来带我。

小房是个短头发女生,看起来十分干练,对我道了声好就领着我去办公室,我跟着她,在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擦过了一起走出去的虞渊的肩膀。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装作是紧张,表现得就像个初入职场的小年轻,慌慌张张跟着小房离开了。

和虞渊背道而驰,我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小房在前面不远处等我,对着我面无表情,“你很漂亮。”

我愣了愣,不知道回答什么。

小房继续道,“但是你别打那些小主意了。别轻易试着用皮囊去上位,这样你反而会死很快。”

如此直白且坦诚。

我脸色白了白,抓着手里的包。

大妹子,我过来不是来乖乖上班的……我就是来专门勾|引虞渊的啊!

我装作一副被人戳中了心事的样子,乖乖点了个头,随后试探性问道,“房姐,你这么说,虞总是之前有过什么事情吗……?”

小房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我一眼,“你来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估计我在小房心里的印象已经不能更改了,只得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黎悯让我来探探虞渊,就这样直接把我塞进他公司,别的什么提示都没有,当我是什么?美色和技能全都点满的卧底特工吗!

然而等到晚上的时候,我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

小房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走了过来,依旧用着面无表情的脸和我说,“晚上去唐朝,总裁说了连着你这个新人一起带上。”

我错愕,这是什么待遇?

晚上到了唐朝门口的时候,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跟在大部队后面,虞渊穿着一件薄外套,他看起来十分沉稳,五官深邃,和黎悯那种平时叼了吧唧不拿正眼看人的态度不一样,他的气质十分深沉优雅。

他进去前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黎少爷晚上也会来,你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我笑得干巴巴的,“感谢虞总。”

坐下不到十分钟,黎悯搂着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了VIp包厢里。

我当时就想拍案而起,好你个臭瘪三,背着我在外面包别的女人?!转念一想好像自己金主乐意包谁就包谁,我也管不着。

沉住气,我见到他和虞渊先打了个招呼,随后过来看到了我,眯着眼睛,漂亮的脸就算放在虞渊面前也一点也不怂,“祝贪,好久不见。”

我差点破功,被他气得硬生生笑了,“好久不见!”是啊,昨儿晚上还搂着一起睡觉呢!

然而跟着黎悯一块进来的小姑娘看见我就拔高了声调,不可思议地冲上前喊了一声——

“十三?!”

这字眼可真刺耳,我当时就转过脸去,一看,也愣了。

十七,不对,现在应该喊她虞晚眠,站在我面前,一脸的不可置信,“爸,你带这个人过来干什么?!”

我心里被这个九曲连环十八弯的剧情冲击的差点一句卧槽冲口而出,原来黎悯新换的女朋友是虞渊他女儿!难怪要我搞定虞渊!

虞渊笑得意味不明,眼神在我们之间扫来扫去,似乎察觉到了我们之间有故事。

那可不,故事说出来能写一本五十万字的小说还不带情节重复的。

于是虞老板发话了,“公司最近招了一批新人,今天带他们来接风洗尘。”

虞晚眠拿下肩膀上的包,一边黎悯贴心地帮她收了起来,我一看就来气。

冷笑一声,虚伪!在家喝口水都要我递杯子伺候,现在去伺候人家大小姐,你也有今天!

黎悯也跟着冲我冷笑,大概意思就是,老子乐意对谁好脸色就对谁好脸色,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我伺候你。

我继续瞪回去,别高傲,我现在有新的金大腿了,等小姐姐我成功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踹了你这个小白脸儿!

黎悯眼睛一眯,尽管试试,老子能给你什么,一样能收回什么。

真是稀奇,我和黎悯现在心电感应的程度已经到达了一种只要看着对方的脸,脑子里就自动接上对方三千字国骂的地步。换做以前我跟他之间,几乎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别说心电感应了,我就是拿手机跟他感应,他都不一定接。

虞晚眠如临大敌一般拦在黎悯面前,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黎悯一米八八的个子被她强行挡在身后,显得有些可笑。

小房用眼神询问我,你什么时候和总裁家里的千金有过节?

我心想最近是没有过节的,但是我们当年过节大得那是……相当不得了……

于是我直接装可怜,“我也不知道,虞小姐好像不喜欢看到我,那我走就是了。”

一边一起的员工们纷纷阻拦我,看我一脸委屈的样子,都觉得虞晚眠闹得有些太过了,“虞小姐,祝贪也是我们刚招进来的,有什么矛盾不如以后再说,今天给他们接风洗尘,这样驳虞总的面子不好吧?”

还不及虞晚眠说话,我张嘴就微微哭出了声,“我和虞小姐没有矛盾啊,今天进来就针对人,是觉得我好欺负吗!虞总,我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捏!”

一边说一边还带颤音的,我要是能分身,现在绝对站在一边给自己鼓鼓掌。

虞渊眯了眯眼,“晚眠,有什么事坐下,别闹,我公司里的人都在。”

虞晚眠不依不饶,抓着黎悯的手臂,生怕我抢走了黎悯一样,“你不许招她!爸!这个女人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悯盯着我的眼泪一会,蓦地居然觉得好玩似的笑了笑,我冲他呲牙咧嘴,笑什么笑!没见过影后吗!

“虞晚眠,不想我把你零花钱扣光就乖乖坐下来。”虞渊大概也不喜欢在一个自己的场合被人一次两次挑衅。

我明白这戏要是再演下去就太过了,于是又态度转了个弯,一脸委屈但是又能够忍受的样子,十分识大体地上前,倒了杯酒给虞晚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虽然我和虞小姐不认识,但是可能是虞小姐这几天心情不好吧,我在这儿给你赔一杯酒,大家坐下来一起高高兴兴玩怎么样?!”

众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心疼,是啊,要哄总裁家的千金真是太不容易了,委屈了这个新进来的小会计!

哎呀妈呀!当白莲花的心情就是爽啊!我回去再也不要做啥男人口中带刺儿的小野猫了,神经病!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倍儿有腔调?还小野猫呢,这比喻,怎么没有小野狗?

虞渊似乎很满意我的退让,我一酒杯喝下,虞晚眠还死死盯着我,“十三,你又是来抢东西的吗?”

我上上下下瞥她一眼,凑近了身体,贴在她耳边冷笑着,“祝怀背后好歹还有个祝家呢,你有什么配我抢的?虞家睡了久了真以为自己是亲生的了?”

虞晚眠脸色瞬息万变,我满意地往后退了几步,又换上刚才的笑容,对着她笑笑,“你能不生气就好啦。”

虞晚眠气得哆嗦指着我,“你……你……”

你了快半分钟,黎悯上前将她另一只手里我强行塞给她的酒杯拿了过去,轻声道,“晚眠这几天不适合喝酒,我替她喝。”

声音不小,然而在座几位都听见了,官场上的生意人最会看的就是脸色,都纷纷笑着附和,“黎少和虞小姐感情真不错啊。”

“对啊对啊,快都坐下来,要吃点水果吗?我去签个果盘。”

虞渊一脸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我看了他一眼,心中也冷笑了一声。

虞晚眠和我一样大,20岁,虞渊35岁,他是十年前领养的虞晚眠,那个时候他顶多也就25岁。

25岁这个年纪对于男人来说就是拼搏奋斗大放光彩的年纪,他居然选择不结婚,去领养了一个小女儿。

我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纯的野格,仰头喝下,黎悯搂着虞晚眠坐过来,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往边上躲,他便从后面直接扣住了我。

随后他说,“喝那么猛,生怕别人看不出你陪过酒?”

我心中一痛,咬了咬牙,“那你也忍得很辛苦吧,平时这个时候你都习惯性给我小费了,要不一会回去偷偷给我?”

黎悯笑了一声,那不是嘲笑或是冷笑,而是心情真的愉悦,“可以啊。”

他收回手,起身说是要上厕所,不一会我手机震动了一下,金主大人又发来一笔转账,还是四个八的暴发户作风,下边俩字,出,台。

我收好了,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黎悯那边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我不再说话,收回手机,随后抬头,正好对上虞渊打量我的眼神。手一晃,手机便松在沙发上。

我赶紧去捡,虞渊的视线波澜不惊地略过我的手机,和我手上的戒指。

没有在亮的屏幕上停留,反而是问了一句。

“这个戒指和手机谁给你买的?”

旁边有人在哭爹喊娘地唱歌,跟那天徐闻生日唱歌的人可能是一个村儿出来的,可是这片嘈杂的环境里,虞渊单单一句话,就让做贼心虚的我顿生冷汗。

他重复了一遍,还带了点笑意,“还没上市呢,你哪儿弄到的?”

我表情僵了僵,结结巴巴一会,没辙了,坦诚道,“黎悯送的。”

相当快速且精准的卖队友。

虞渊神秘莫测看了我一眼,“他送你的?”

我点点头,“他收到了好多台,随手送我一个。”

“哦。”虞渊回复了一个字,没有说话,我在想他估计也应该怀疑起我和黎悯之间的关系了。

说实话我其实挺无所谓虞渊怎么想的,甚至黎悯让我办这件事儿我都挺无所谓的。

凭什么要白白帮你打探人家?不就是……一百万吗!!!

我咬咬牙,心里想着等我钱够了一定要离这帮人远远的,然后自己养一群听话凶猛的小狼狗!

黎悯上厕所回来了,虞晚眠又贴了上去,跟卫生巾似的贴在他身上。黎悯这人应该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我看他眉头都皱起来了,小白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虞渊带着我喝酒,我摸不清他的喜好,只得在一边玩骰子过招,那边虞晚眠明显想挑事情,冲着我嚣张地喊了喊——

“祝贪?你过来跟我玩骰子!”

我看她一眼,又看了虞渊一眼,他正表情不变好整以暇盯着我,我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扯出个笑脸对着虞晚眠,“我是新手,虞小姐记得让让我。”

一边黎悯发出一声冷笑,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看着我,“新手?”

我面不改色,“对的,新手。”

“刚和虞总玩的时候筛盅都摇得脱手了上下转呢,你这新手光环挺厉害啊。”

黎悯今儿个怎么千方百计找我茬,他不是要我好好试探虞渊吗!不知道自己多说多错吗!

“你是不是看我不爽?”

“是的。”黎悯扬起脸,下巴拉出一条线,“所以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让我们开心。”

“……”得,金主大人脾气又出来了,一杯酒就上头啊?

周围人目光怪异看着我们,我只能笑着解释,“我和黎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就这脾气……”

“原来你们这么熟啊,怪不得能拿到黎教授的推荐呢。”

“看来祝贪小姐也是个有后台的人嘛哈哈哈。”

“那不如我们大家一起来玩吧,虞总,您也加入吗?”

虞渊细细打量着我的脸,随后幽幽说了一句,“来。”

黎悯冷笑了一声,说他不参加,于是变成了一个人在一边喝酒看着我们,等几轮下来的时候,我被虞晚眠强势针对了一波,捧着扎壶感觉手都在哆嗦。

“输不起就别玩啊,这规矩当初也是你定的,输的人吹一扎。”

我眼前发黑,下意识朝着一边的黎悯看去。

黎悯估计自己一个人也喝了不少酒,察觉到我在看他,他就抬起脸来看我。

白净漂亮的脸上带着一股酒意,眼睛里似乎也沾着浅浅的醉,平日里这双眼睛带着不善又不正经的防备,现在平衡多了,眯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深色的琥珀。他仰着脸,灯光打在他脸上,跟个模特似的气质冷漠。

我记起一本杂志短篇上形容人眼睛的一段话——像是洗过,煮过,炼过,打碎了的咖啡晶,要了命的棕眼睛。

他现在就端着这副模样睨着我,细细眯起的眼睛里泄出一丝冷漠,似乎是对我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况感到有些好笑,他说,“看我干吗?要我帮你喝?”

我冲他冷笑一声,果然指望他,我才是傻叉。

仰头我就吨吨吨喝下一扎,还有多余的顺着嘴角淌了出来,我喝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自己狼狈的样子,随后道,“这样可以吗?”

虞晚眠冷笑一声,“酒品倒是不错,比起你的人品来要好太多。”

我眯眼笑看她,“总比你酒品人品没有一个好的要优越一些。”挑男人的品味也不咋样啊,黎悯那渣渣你也能上赶着倒贴!

虞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和她一来一回,我们俩像是刚上了似的,往死里要整死对方,玩游戏的花样层出不穷,千奇百怪,各种套路都轮番上阵,最后一帮人都被我们两个玩怕了。

“别别别,祝贪您别说规矩,我怕又说出来什么输的人挑一个玩家嘴对嘴喝酒!”

同事王毅把头扭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这辈子做的最胆大的是就是刚喂虞总喝酒!”

旁边人一听都乐了,有的还起劲地吹口哨鼓掌,我喝了酒胆子也放开了,插了块西瓜往嘴里送,“王毅,你脸挺白下巴挺尖,是个清秀的款儿,兴许虞总喜欢呢?”

虞渊面容深沉看着我,周围人也跟着大着胆子看玩笑,“哈哈哈,帅哥都是尖下巴!我们黎少也是脸白尖下巴!”

“下一把喊黎少一块,王毅你快努力和黎少也亲一口。”

我支着身子在那里笑得乐不可支,黎悯表情阴森盯着我,我一看他生气就更开心了,好久没这么直白跟他杠上了,不来段虐的日子还真是浑身上下不舒服。

黎悯一看我这样,也扯了嘴角笑,他这人,笑得时候有两个很浅的酒窝,看着又妖孽又邪气,“祝贪,我喜不喜欢男人你不是很清楚吗?”

这句话可是相当暧昧,周围人脸色纷纷一边,虞晚眠嘭的一声摔了杯子,我浑身颤了颤,随后开口胡乱解释,“是啊,从小到大认识你那么久,你要是喜欢男人,祝怀老早被你掰弯了。”

连祝怀都扯出来了,可见我有多慌张。

这句话解释得恰到好处,大家收回好奇的目光,于是纷纷开始了不要命的下一局,凌晨两点,一堆人喝的七荤八素,你推我我推你,跌跌撞撞走出唐朝的大门。

虞渊喊了代驾,顺路带着虞晚眠回家。虞晚眠明显想让黎悯送,可是自己养父在,有什么理由再叫外人送,只能跟着坐上车,依依不舍看了黎悯一眼。

黎悯依旧眯着眼,带着些许酒意,慵懒不在意的模样相当像个祸害,他半睁着眼,视线扫过虞晚眠的脸,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会,就收了回来。

人都走光了,王毅走之前问我,“小祝,你晚上有人送吗?”

我说,“没事儿,我家离这儿不远,我打车回去很快。”

“那好啊,回头微信上聊。”王毅三步一回头地打车走了,留下我和黎悯在门口吹了会冷风。

我觉得酒意似乎清醒了一点,又似乎没有,整个人浑浑噩噩地朝着黎悯开口道,“你车呢?”

黎悯似乎是笑了笑,他眼睛眯起来的样子可真漂亮,那双眼睛应该买个保险,虽然吊儿郎当又漫不经心,但是还真是……他娘的好看。

我觉得我一定是醉了,我指着他哆哆嗦嗦地说话,还带着大舌头,“老娘,戏……戏戏都陪你演完了,你,你还不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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