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幽冥之城
云气飘散进洞，被透光照得五彩斑斓。
姚顺懿和李泳奇在城外山上俯瞰全景。
李泳奇问道：“难道天空是假的？”
未等李泳奇说完，毛皮上燃起几个小火苗，烧得它四处逃窜，跳到小水坑里翻滚几圈才渐渐平静。
云气随风俯冲，渐变成紫曜色在城中弥漫开来，所到之处无人清醒。
围城刮起旋风，把紫云紧紧地封锁在城中。
风刮得越来越紧，缩成一点，站在废墟上更加张狂。
只听得木石崩塌，从铜铁下凌乱飞出羽肉，展翅几里，扑扑棱棱又卷起一阵旋风。
熟悉的空麻袋腾空起，像几只大手遮住一片天空。
风声尽是鸟兽的嚎叫。旋风渐渐地与山融为一体。
被卷进旋风的看起来是幼鸟。可是现在它们与山上的鸟归同，散发着虚无的色彩，叫得空灵澄澈。
李泳奇问道：“那些是麻袋里的东西！”
星星点点的荧光飘飘悠悠，汇聚成蔓和枝条，接着亮出小鹿的身形。鹿影一蹦一跳，穿过城墙，跃进大山却又化成散点。
土壤骚动，废墟的碎石片凝聚成梭形，像穿山甲一样挖出地洞，钻入其中。
李泳奇脚下的土散开，露出洞口。穿山甲钻出头，又散成一堆碎石。
更多投石车拔地而起，调转方向，瞄准城外连山。
燃着熊熊烈火的碎石冲向青葱的草木，在围城的旋风中盘旋几圈后砸向城中。
山风拔苗助长，火苗直上云霄，火红而清澈。
突然间姚顺懿感觉后背一蹭。满身金毛的身体迈着僵硬的脚步，爬出几米后颤抖着四腿艰难站立，应着号声倒下。
李泳奇趴在姚顺懿的肩膀上，不觉双腿发软，弯跪在地，说道：“看来太守说的是真的！”
“嗯……”
姚顺懿已经无心回应。飞沙走石遮蔽双眼时，他缓缓开口说道：“是真的……碰到天劫，这座山真的挺不过去了。”
“啊？”李泳奇揉揉耳朵，凑近问道。
“还有它们。”
“谁？”
姚顺懿朝着传来声响的方向遍指一通。
“什么啊？”
“刚才的那些啊！难道你没看见吗？”
“那可能就是幻觉罢了……不可能是真的。”
“只不过……”姚顺懿脸色一黑，说道：“我见过它们。”
“啊？哈哈……在哪里？”
李泳奇咧大嘴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有我们家喂过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后来它们都不见了。”
“那些萤火虫、碎石块也是你喂的？”
“都是我们家放生的。”
“后来呢？”
“都找不到了。不管我什么时候去公园，怎么叫它们它们都不答应。”
姚顺懿使劲摇摇头，似乎想甩掉缠绵不断的思绪。
风势渐渐减小。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船上装的也都是它们吧。”
“怎么可能？船上的东西都那么大！”
“那可是在城内！别忘了，天火和獠牙。”
姚顺懿捡起一根短树枝，徘徊着东张西望。找了半晌还无果，他问道：“那条运河在哪？”
李泳奇跟着找了一圈仍没发现河道。
他们终于发现一条笔直的水沟通向城中央。
李泳奇难以置信——那条运河足足有十多米宽呢！
“我也不大相信，不过没有别的答案了。”
姚顺懿说罢把树枝放在水流上，任其漂流。
不一会儿沙石都沉淀落地，空气变得清澈。城门处果然传来一阵巨响。闻声望去，只见一根原木硬生生卡在残存的城门中间。
姚顺懿空自说道：“人欲无限。这么小一根树枝都要被人们变成顶梁柱，那些废墟里飞出来的大鸟，想必都是些小鸟吧。城墙可能也就是人们的贪欲所化。”
李泳奇心中一热，推了一把姚顺懿喊道：“你干什么！”
“啊……”姚顺懿两眼空荡荡地看向李泳奇问道：“不是……给你证明么？”
“你这不是在坑他们吗！”
“城门不已经破了吗？我这一柱子下去能有什么影响？”
“那也不行！你不靠谱……”
李泳奇原路返回，满地搜寻，把手探进水坑，捞出湿淋淋的黑色毛皮，自言自语道：“再荡一次……”
毛皮遍体鳞伤，身上被火焰侵蚀的孔洞细小密集，像筛子一样透过光亮。它倒悬在半空，奄奄一息，却再也提不起登风的力量。
李泳奇却自顾自地抓住毛皮的四个角，朝着城中使劲抖擞，仍无济于事。
无风作伴，毛皮瘫软在李泳奇的胳膊上。
李泳奇被淋得全身湿，刚觉得有微风吹拂发梢的水滴，他便背着风，抓着四角向后拉扯。
毛皮挣得满开，身上的小洞被撕扯开来。
它迎风瞬间裂成几块碎片。
姚顺懿刚刚赶上来，攥着李泳奇的肩膀，问道：“你逼它干什么！”
李泳奇抽泣几声，说道：“那么多人有危险，我要去帮他们！”
“那么多人都挡不住的天灾，你去了能帮上什么忙？还会把你自己搭进去！”
“那怎么办？你就这么忍心？你就这么忍心……你就这么狠心吗？”
“难道你就这么狠心？”姚顺懿指着满地的残片说道。
风吹得越来越急，像一支箭，从山中经过两人的身边，冲向城池，奔向另一边。
几道闪电落近房屋，又在风中淡没，仅存余光。
李泳奇看向城中喊道：“那些可都是人啊！人类哪一次不是同心协力渡过难关的！”
姚顺懿俯下脸，斜睨着李泳奇，问道：“那如果他们不是人呢？”
“你什么意思？”
“我……额……”姚顺懿被突答回得不及，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没什么意思。你忘了刚才任何东西进城都变得非常大？你进去会把他们踩碎的！”
“那咱们白天怎么正常进去的？再试一试总会有办法。”
李泳奇说完便向山下跑去。
姚顺懿一把拉住李泳奇的手。李泳奇不从，执着前进。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姚顺懿问道。
“你去不去我不管。他们都是生命！”
姚顺懿转去李泳奇的头，喊道：“你再好好看看！”
李泳奇目光所及皆疮痍，天上伸下的闪电经络上下窜动，牵引着废墟上众多焦黑的人形咯棱起姿。
风矢四周反射出城上四面八方的倒影，环环相映，层层相生。
姚顺懿接着问道：“他们还是人吗？你这样去了只能当他们的盘中餐！”
李泳奇回过头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悟出来一个字。对于今天船上运来的货、咱们两个人还有我的手机，他们只看重当下，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就不问旁生，不问未来。”姚顺懿微微一笑，问道，“所以这个字叫什么？”
“什么啊？”
李泳奇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催促的意思。
“贪。在他们的眼里世界的万物都不加节制地放大，大到他们放不下，就像胡吃海塞撑破肚皮一样。”
李泳奇愣在原地，久久不回应。过了许久他才问道：“你什么时候悟出来的？”
“就在你去抓那块皮的时候。”
平息的城池好像在时间的长河上漂流，在风中解作尘埃，随风飘散。
“那我们怎么出去呢？”
姚顺懿晃了晃脑袋说道：“这个嘛……王安石说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句是苏轼说的。”
“啊……对！没毛病。咱只要走出这些山。”
方才狂风大作，树上连枝带叶吹掉不少。姚顺懿从地上取了一根大树枝，坐在叶子多的前端上压了压，却发现那根树枝只装得下他一个人。于是他又找了一根大一些的，递给李泳奇，说道：“你想试试漂流吗？”
“啊？从这流出去？不会变大吗？”
“那先试试吧！长高了才能看得更远。”
等李泳奇坐上枝条后，姚顺懿跟在后面。风仍在吹。他们依稀感觉水声渐渐轻微，发现身下有风作席。
风力一升，卷风吹去两人身上的尘土。李泳奇被风激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自己正坐在一团落叶上，在郁葱的树林中。林间风来回穿梭，直入衣袖。
李泳奇打了个寒噤。
“我睡了一觉？做了个梦？”他不禁想道。
身旁的猫粮袋撕开了口。草丛旁刚好有一堆放在纸巾上的猫粮。
他才肯定地说道，这一切都刚刚发生。
“姚顺懿呢？”
李泳奇四下寻找。周围并无他人。
他弯下腰探向草丛，忽觉侧股一刺，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看，是两根稚嫩的鸟尾羽，他便觉得这有些来头。
他在骄阳下踩着树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