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冷清的北侧迷雾边缘，此刻已经变得人山人海。
据幽灵统计，六十多万人不断汇聚在此，后续还有近三十多万人正在陆陆续续赶来。
也因此，一些小的临时交易市场也就此成型。
大部分人都想用自己一些富裕的物资，交易一些接下来随骷髅人北上时会帮助到自己的东西。
其中要数武器类和医疗生存类物资最为火爆，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讨价还价的人群。
而像那些服饰鞋子类的摊位，则显得冷冷清清。
一个鞋子摊位后，中年男人唉声叹气着，他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冤大头的出现。
不过很快，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冤大头客户。
“这该死的天气怎么突然变冷......”
“艹！差点差点......”
男人正嘟囔着取过一件大衣，然后不知为何迅速四处疑神疑鬼的张望了下。
也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缓缓上前而来。
应该是一对父子，这个时候有买鞋的诉求，指定是个好父亲！
好父亲=冤大头！
男人快速评判后，迅速从小马扎上站起热络道：“哎呀！老板下午好！咱这啥鞋都有！”
“各种品牌全部保真！”
“尤其是适合小孩子的鞋，穿起来超舒适！”
也许是怕这个瘦弱的父亲囊中羞涩，男人咬牙道：“一袋方便面六双！”
齐凛来到摊位前，礼貌的对摊主点点头，随后缓缓蹲下，在一众散乱堆放的鞋子中寻找着适合小迪的鞋子。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刻用宝贵的生存物资购买鞋子，但齐凛却买了。
也因此，路过的人们对齐凛的行为纷纷撇嘴摇头，但没人多说什么自找麻烦。
行色匆匆的人们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分不清形势的年轻人，便继续低声与同伴交谈起时下最热的话题。
跟着骷髅人北上走出一条活路后，以后做些什么事谋生呢？
就好像在他们眼中，只要跟着骷髅人，就一定能走出一条活路似的。
不管齐凛愿不愿意，他此刻已经成为了南直隶这仅剩下的近一百来万人心中的神。
齐凛不愿意成为神，可此刻他成为了南直隶人类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类之神。
也因此，这让周围众多按压着杀戮本能的幽灵们愈发不满了。
这是我们的帝皇！
不是你们这些本应成为尸体素材的生命体的帝皇！
幽灵们张牙舞爪的于半空之中愤怒的扫视着从齐凛身旁经过的人们。
它们不停想着能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类给它们一个发动进攻的理由。
这样既能满足杀戮与破坏的欲望，又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
两全其美！
但遗憾的是，纵然人群很多，市场嘈杂，甚至有因对价格不满等产生争吵的人。
可他们顶多吵吵几句，却从未有人大打出手。
灾变之后，罕见的秩序即便是在安全区内，也总是或多或少的被破坏掉一些。
可在这一刻。
在此处。
在不该出现的这一刻，就这么神奇的出现了。
原因只有一个：有传言说，凛冽的寒风所至，即是骷髅人意志所至......
有人说这传言是从蜀山那边流传而来，也有人说，是在城中一些幸存者的口中而来。
来源已经搞不清楚了。
但这个传言，大家都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刻做出一些恶了骷髅人好感的事情。
除非他是个傻子。
这些事情，无处不在的幽灵都汇报给了齐凛。
但齐凛却仿若不知，只是耐心的翻动一双又一双鞋子。
只为替孩子找到满意的那双。
“唔，这个太花里胡哨了.......”
齐凛皱着眉头，苍白无肉的手拿起一双外观五颜六色的童鞋认真打量着。
从他的审美观里，他并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
因为他自从父母离异后，就再也没穿过花里胡哨的衣服，忙于事业的爷爷别说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喜好了，甚至还将姑姑买给自己舍不得穿的大衣送给了当时只上四年级的齐凛穿。
后果就是，齐凛当时被人笑话了一个冬天。
他那时很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但后来，他慢慢的不在乎了。
就像他现在，从不在乎别人说他是英雄亦或者狗熊。
别人的看法始终是别人的，只要不牵扯到自身利益，齐凛向来不予理会。
犹记得一个月前，小迪曾好奇的问齐凛，为什么叔叔这么厉害，可面对看不起叔叔的人，叔叔从不生气呢？
齐凛当时的原话是：别人看不起我是别人的事，和我无关，我看不见他们。
齐凛下意识的放下那双鞋子，但转瞬想了想，他觉得孩子这个年纪，本该就要有肩膀上挑着草长莺飞的欢声笑语。
所以花哨一点，似乎也是对的。
他那时没有，所以他希望孩子能有。
“喜欢吗？”
齐凛举起鞋子看向小迪。
后者挠了挠鸡窝头，小脸皱在一起为难道：“叔叔，我有鞋子啦！墨镜叔叔给我买了很多........”
“那就是喜欢。”齐凛摆摆手，转手看向老板：“包起来。”
随后他又继续进行了挑选。
“喜欢吗？”齐凛再度举起一双新鞋问道。
“叔叔，我真有.......”
“包起来。”
这样的打断式对话重复了好几遍，直到摊主看着打包好的鞋子摞在一起到他胸口处时，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好父亲！
马上就要大逃亡了，根本没有普通人愿意花费宝贵的食物购买这种无价值的玩意！
这是一个不差钱的好父亲！
直到齐凛要求小迪自己选一双鞋子时，摊主的评价再度上升了一个等级：这是一个能站在孩子立场考虑事情的好父亲！
面对态度强硬的齐凛，孩子没办法选了两双，提起鞋子问向齐凛：“叔叔，你看这哪个好看.......”
齐凛的目光只是扫了一眼鞋子，更多的关注给向了因赶工制造小迪一号而划痕遍布的小手，稚嫩的小手上缠绕着绷带，有些已经渗出一些血水和污浊。
看样子是发炎了。
但他明明给了孩子治疗针.......
他没用！
齐凛没说哪双鞋子好，只是将两双鞋子递给摊主。
“都要了。”
摊主喜不自胜，两包方便面有了！
而小迪却楞在当场，鸡窝头愈发的凌乱了。
自觉家贫的孩子看着摊主递过来的十二双鞋子，小手有些不愿意去接。
齐凛没说话，接过袋子拉起小迪就往人少的地方走。
“叔叔我来拿吧，你.......”
人群拥挤中，小迪看着齐凛瘦弱的身躯懂事道。
这份懂事也消除了一些齐凛因人群越聚越多而产生的戾气。
“我锻炼身体。”
齐凛简单回了句后，就那么固执的拎着鞋子，牵着不住挠头的孩子穿梭于人群之中向外走去。
“幽灵三百一十三到三百一十五，从此刻起你们三个负责跟随小迪，注意一切细节，尤其是生活与健康方面，饮食所用物品这种，发现有节省的行为即刻报告给我。”
灵魂链接内，齐凛想了想补充道：“除此之外，他的个人隐私不要汇报我。”
齐凛从未明确指派过任何一名幽灵监视孩子，以前的幽灵也只不过是负责看家防止危险突袭的，顺带着看着孩子的一举一动，但齐凛曾有明令，非威胁自身行为不要汇报。
对于孩子，齐凛一向秉持着，他是独立的个体，应该被尊重，应该有隐私。
也因为齐凛对小迪的种种，恶魔低语时常出现笑话蛊惑齐凛：兄弟你不该这样啊！如此好用的工具，不要叽歪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洗脑才是！
但齐凛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做法。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鼎沸的人潮中走了二十来分钟，依旧未走到外围。
甚至于，据灵魂链接内的幽灵汇报说：外围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这种‘包围圈’也在逐步密集的扩大........
人潮中，烟味，汗臭味，吵闹声，哭闹声，大声寻找亲朋的，骂小三的，甚至还有婴幼儿的啼哭..，.....
这些都让齐凛的心情，愈发的差了。
本来好好的清净地，结果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
但孩子却与心情糟糕的齐凛刚好相反，他睁大好奇的双眼，四处看着人潮熙熙。
有人在说骷髅人的种种牛逼。
有人在说魔剑士其实是骷髅人的手下，那一把银剑耍的虎虎生威。
有人在说东南方魔潮将近，南直隶要完蛋了，只有跟着骷髅人才能找到一条活路。
种种消息都让小迪一惊一乍的。
孩子扯了扯心情正烦闷的齐凛披风下摆，问道：“叔叔，我怎么觉得他们说的那魔剑士的剑，好像是墨镜叔叔的呢？”
孩子并不知道黑风的具体情况，而齐凛因为这里人太多了，不想招摇徒增事端，便委屈黑风暂时搁亡者空间待会了。
“别听他们瞎吹牛逼，天下武器那么多，相似的多了去了。”
齐凛随口的回答让孩子撇了撇嘴，孩子觉得那应该就是墨镜叔叔。
因为他听到的关于银剑火焰之类的特征，都挺符合黑风的。
小迪撇了撇嘴，突然眉头皱在了一起，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孩子想到了，至今为止，没见到穿军装的叔叔。
这么多人，为什么一个穿军装的叔叔都没有呢？
难道都留在东南方了？
他们为什么不跑过来呢？
在大家口中，那边明明那么危险.......
那些叔叔是想帮忙争取时间吗？
并不傻的孩子很快就猜到了真相。
又是轻轻扯了扯齐凛的披风下摆：“叔叔......”
“说。”
正当小迪准备想着怎么说时，却突然听到旁边一对夫妻在讨论着什么。
“刚才买咱位置的那个人看样子好像是个大官啊？”女人道。
“狗屁大官！那是大官的手下。”男人回道。
“你说他们买咱们那位置干啥啊？咱那位置距离那鬼火骷髅少说也得几千米吧？”
“还不是为了跑的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几千米以内的都被买光了，不然能买咱的？”男人没好气道。
“你还别说，那人出手还挺阔的，两块巧克力！乖乖，之前在安全区干了俩月都没吃到过巧克力。”女人有些沾沾自喜。
“哎你说，咱能跟着骷髅人跑出去吗？”女人摸了摸怀中藏好的巧克力，又问。
“头发长见识短，骷髅人要是跑不出去，那南直隶别想有人再跑出去了！”男人嗤笑一声。
“伱想想咱们之前搁公共厕所冻得半死躲了一个月，屎都快吃完了，要不是骷髅人来了，咱能跑到安全区吗？”
男人与有荣焉的对女人道：“我听说，骷髅人是从蜀山那边开始的，从西杀到东！”
“又从东杀到西！”
“现在又杀到北！”
“这种狠人要是都跑不出去，咱们也别活了，找地方上吊算了，还省的被魔种活啃了！”
“乖乖，你说他要是真能带着小百万人跑出去......”女人咂摸道：“英雄也不过如此吧？”
“什么英雄？”男人举起大拇指：“那是大大的英雄！”
“这要搁以前，那是每年上香都能吃头柱香火的族谱前列大英雄！”
“我听说距离那鬼火骷髅最近的那些大官，都开始把各种道具堆放在骷髅面前了呢！”女人又问：“他们这干啥呢？好好的那么难获得的道具怎么就说送就送........”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吧你还不信！”男人再次嗤笑一声，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你想想，咱们这小百万人出去后，是不是得建造城市？”
“建造城市是不是就有各行各业的发展？”
“他们现在巴结好关系，日后维护好关系，那日后是不是又能当官了？又有权利了？”
“我还听说有人给骷髅送俊男靓女呢！”
“瞧瞧！这就是人家的本事！明明骷髅都没那玩意用不到，但是人家就是送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你可以不用，但我不能不送！”
“这就叫会做人！”
“就算骷髅人不想建立城市，随便入驻哪个城市.......”
男人骄傲的抬起头：“就凭骷髅人是咱南直隶出来的人，外人敢随便欺负咱们？”
“他们除非活腻歪了！”
女人一脸崇拜的看着男人：“还是你有水平，一语中的！”
“那是！”
“哎你说，咱们这么多人，万一惹恼了骷髅人.......”女人视线从前方好奇看着自己孩子的身上，转移到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听说骷髅人喜欢清净，咱们这多么人乱哄哄的，也没个人维持秩序，万一骷髅人厌烦了，会不会把我们当魔种给.......”
男人果断道：“不可能！”
“你咋这么肯定？”女人纳闷道。
“咱们之前一路往安全区跑时，多少次遇到魔种？要不是靠着骷髅人的士兵击杀魔种，咱们早死了！”
“你摸摸你包里的方便面，要不是骷髅人打死了魔种，还留下了食物给我们.......”
“我们就算不被魔种吃，也得被饿死！”
“就这种能让我们有饭吃，让我们不被魔种吃的人.......”
“还让我们跟着他的士兵......”
“没有他的庇护咱们能跑到安全区？”
男人笃定道：“我可不信这种英雄会无缘无故找我们麻烦。”
“你啊，头发长见识短不是问题，但不要乱说话，万一被人.......”
男人警告的瞥了眼女人，同时又警告的瞥了眼好奇看着他的小迪。
似是在警告小迪不要乱嚼舌头，坏了他在骷髅人心中的形象。
小迪吓得猛地一缩脖子，紧紧贴在了齐凛身上。
“怎么了？”齐凛头也没回的问道，他听到了那俩人的话，但他只当没听到。
“没...没什么.....”小迪缩了缩脖子，死死地抓紧了齐凛的披风。
“叔..叔叔....”
听到小迪结结巴巴的声音，齐凛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单手按在小脸有些畏缩的小迪鸡窝头上。
低头看去间郑重道：“我之前和你说过，与人说话要声音洪亮，自信，不要逃避与人对视。”
也许是齐凛的话鼓舞了孩子，又或者是这个孩子不想让齐凛失望。
小迪缓缓挺起胸膛，脸上的畏缩表情慢慢舒展，变成了笑脸。
“叔叔！”
“说。”看到孩子的样子，齐凛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转身朝人潮外围走去。
“我觉得骷髅人，他人还怪好嘞！”
齐凛：.......
齐凛没想到孩子会说这话，一时间有些沉默。
“和叔叔一样好！”
小迪小脸灿烂笑道：“骷髅人是对大家都很好！”
“叔叔是对我很好！”
齐凛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心神略微沉浸在灵魂链接之中。
灵魂链接内，幽灵正在汇报来自东南方魔潮的消息。
里面有魔潮的各种指挥官，以及魔潮目前集结的规模等等。
尤其是幽灵还特意汇报了一件事：那些魔种罪大恶极！竟敢瞧不起主人！还说主人是怕了他们要逃跑！
面对纷纷请战要宰了那些不长眼魔种的亡灵们，齐凛对此都没理会。
他只是一门心思的调整起北侧迷雾内众亡灵的各种方向以及统筹等事情。
过会他就准备带着小迪北上了，那边的前锋幽灵差不多快要抵达灵魂链接的极限范围了。
本体作为指挥部，也不得不要跟随迁移了。
与此同时，外界的小迪再次扯了扯齐凛的披风。
“说。”
“叔叔，大家都觉得骷髅人是英雄欸！”
小迪满眼放光，没有哪个孩子不喜欢富有传奇色彩，被万人敬仰的英雄。
“英雄？？？”
齐凛冷哼一声，眉间戾气升腾：“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狗屁英雄！？”
“狗熊才是！”
“啊？”小迪有些懵圈，挠了挠鸡窝头纳闷道：“叔叔你怎么知道骷髅人没保护好朋友啊？”
齐凛：.......
“我瞎吹牛逼的。”
齐凛随口的打发，却不料引来了周围人群的怒目而视。
“怎么说话呢？”一中年妇女瞥了眼懵圈的孩子有点生气：“你这种胡乱说瞎话的性格能带好孩子吗？”
一被女人劝拉着的肌肉壮汉怒视齐凛道：“骷髅人怎么救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怎么能无中生有！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年轻人，你既然来到这里享受骷髅人的庇护，就不要再说这种话啦。”一位老者叹了口气道：“言多必失，你那种话对你自己不好，对孩子也不好，对大家也不好，希望你能理解。”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在周围人的义愤填膺中，齐凛心中的恶魔低语不住升腾而起。
就在这时，小迪却一反往日胆小怕人的性格，立刻松开了齐凛的披风下摆。
这个半大的孩子站在齐凛身前，双手伸开对着周围指责齐凛的人道：“叔叔阿姨你们别说啦！”
“对不起！”
“是小迪的错！”
半大的孩子不住道歉鞠躬：“我不该开玩笑的，叔叔只是想逗我开心，没想冒犯骷髅人。”
“真是对不起大家！”
“给大家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孩子的一声声道歉让围观众人的怨气得到了发泄，纷纷大度的摆着手散去。
而齐凛的戾气却蹭蹭的升高。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孩子拽到身后，还未等说些什么。
“叔叔！”
孩子恳求的声音传来。
齐凛循声低头看去，知道齐凛很强的孩子，眼中不知何时泛满了泪花。
“哎........”
沉默许久后，齐凛罕见的叹了口气，理智重新压制住了恶魔低语。
仔细思索那些人的出发点后，戾气消解的齐凛摸了摸孩子的鸡窝头。
“是我不好，我不该凭空污骷髅人清白。”
齐凛蹲下身子，看着小迪道：“答应我，没有哪个叔叔需要孩子的保护。”
“以后，不要站在我身前。”
“站叔叔身后就好。”
小迪擦着鼻涕，梗着脖子：“不！我一直觉得，这世界哪有孩子一定需要父亲保护的道理？”
“孩子也能保护父亲啊！”
齐凛放在鸡窝头上的手颤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觉得，这个与自己幼时相似的孩子.........
“你比那时的我强。”齐凛眼神复杂：“走吧，赶紧找个清净的地方给你打针。”
“啊？”
“我怕打针啊叔叔！”
“怕也得打，不打你手上的伤好的慢。”
“叔叔.......”
“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个小时内，不许和我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