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事实证明了苏远山依旧是正确而又有先见之明的，特别是在警惕老美这件事上。
当华府，华尔街，硅谷，这三方达成了一致性认识之后，西方那只庞大的利维坦便望向了东方，望向了远芯。
让苏远山为之担心的清单并没有出现, 但空气中依旧传来熟悉的配方和味道——那边的军方开始提出了对远芯产品的安全性调查，并在小范围内做出了限制使用远芯产品的决定。
虽然这个范围很小，但依旧让整个远芯都紧张了起来，说是如临大敌也毫不为过。
一方面，远芯全面启动舆论机器，同时通过支持以及提供材料的方式上线了数个英语语种的科普视频。另一方面，远芯也在积极地准备材料, 以寻求更高层面的官方接触和解决。
同时, 远芯也启动了所有的资源和关系，对华府展开全方位的游说。
……
一月二十号，大摩董事长麦克率众抵达省城，远芯董事长陈静亲自在机场迎接，在抵达远芯后，双方在会客厅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友好交流，并且远芯一干金融线上的高管陪着大摩诸位共进了晚餐。
第二天，苏远山从首都返回，刚下飞机后便直接乘车前往麦克下榻的酒店。
……
“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次过来是带着你掌管的两万亿资产想要投资远芯。”
双方在拥抱握手后，苏远山坐到麦克的对面，一脸的笑意。
“我如果回答是的话，你会怎么回答？”麦克也毫不介意苏远山这充满冲击性的话, 含笑反问道。
“我会考虑整合远芯集团的所有资本和股份，然后把摩根斯坦利买下来，然后聘请你当大摩的首席执行官。”
麦克哈哈大笑。
——如果说华尔街的大佬们, 除了那位神秘莫测的华尔街女王秦思之外，还有谁了解苏远山更深一点，那么……就一定非麦克莫属了。毕竟，他们两人已经有了将近十年的友谊。
麦克一直记得苏远山当初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及对俄违约的惊人判断，也正是因为相信了苏远山，麦克也才最终掌控了大摩，并率领大摩蒸蒸日上。
基于这种了解，他完全相信，在苏远山的字典里，远芯是不容他人染指的。
适合的玩笑永远是化解紧张气氛和引出话题的最佳方案，在两人的笑声中，麦克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道：“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如果远芯真有资金的需求的那一天，大摩将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
这句话让苏远山嗤之以鼻：“我的老朋友，你什么时候学会虚伪了？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那么远芯也就不值得投资了。”
“不不不……仅从我的角度来看，远芯确实还有大面积扩张的需求和机会，前提是你真的愿意。”
苏远山不打算和麦克在这个问题是纠缠下去，便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我接受你的好意。”
“哈哈, 那上市呢？”
“麦克，你知道的……我们的股权关系很复杂。而且，我们也不需要通过上市寻求资金，我们的持股员工也不需要上市来完成股权增值，因为他们都是虚拟股份，且每年都在持续分红。而持有投票权股份的……你应该知道，我们并不在意上市与否。对于其他同样规模的企业而言，或许一个领导者离职或者退休后可以靠着股票和分红重新创业……但在远芯，最起码我所知道的高管，他们的再创业激情并不浓。”
“你不能用普通的巨型企业来看待远芯，她虽然已经堪称巨舰，但依旧是一个年轻的企业，就算是我们的创始人一开始就脱离了管理，引入了职业经理人，但这么多年来，职业经理人也变成了创始人。”
“时至今日，远芯已经不仅仅是某个人的理想和梦想，而是变成了整个管理层的梦想——而这个梦想，不是实现个人财富的增值，而是让远芯成为一家伟大的企业。”
“所以，很抱歉……”苏远山耸了耸肩：“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麦克也耸了耸肩，表示了自己的遗憾：“那我这次来是要空手而归了？”
“麦克，我实在不愿意相信，你带这么多人来，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你本来就知道答案的目的。”苏远山含笑看着对方，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都是老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麦克再次大笑，只不过这一次，他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远山一眼，忍了一下后，他笑问道：“苏，你难道真的没有意识到，让远芯脱离目前不清晰的股权结构，然后走向现代企业的道路……其实是最符合远芯长远利益的决定吗？”
这句话麦克其实说得很含蓄。
毕竟……悬在远芯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它成型了，还差点意思，但看现在的架势，起码是有一根铁棍子了。
而走上现代企业的道路，自然就是明晰架构，公开上市，有钱大家赚。
苏远山当然是秒懂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这点压力，这才到哪跟哪，怎么可能把底牌都用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麦克微微一叹，重新笑道：“那我还真的有需要你帮忙的——我们想要在这边开展进一步的金融服务。”
“嗯，然后呢？”
“……你说，我们到底是收购一家商业银行好呢，还是你介绍几个好的合作伙伴，让我们能够保证Man Stanley的血统得以延续。”
听到这话，苏远山下意识地就看了麦克一眼，只见对方一脸的真诚后，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自嘲的一笑：“你这是把我当经济学家，金融专家了吗？”
麦克微微一笑：“他们没有你有眼光。”
“……”面对麦克这直愣愣的马屁，苏远山一阵无语。
在国内经济形势一片大好，特别是自主贸易区又搞得如火如荼的现在，加大对国内投资的力度，扩大金融活动的疆域，确实是一个银行应该做的。
也不仅仅是大摩，高盛，花旗，渣打这些国际银行早就在国内放出了35%的外资占比风声后迅速行动了起来。远的不说，就是两个月前，小摩都还找上了门来呢。
只不过小摩的野心更大，是想要通过合并科新的方式，直接拿到国内的相关拍照。
相比之下，大摩这种按部就班的方式，就让苏远山喜欢很多了。
于是他也大概确定了，加大国内的金融力度，确实是这次麦克率众而来的目的之一。
在沉吟几秒后，苏远山谨慎地道：“我暂时无法给出准确的建议，唯一能提醒你的是，国内的金融环境，远比你们想象得更加有利和更有前景。”
听完这话，麦克眼瞳微微一缩：“苏，告诉我，你这句话不是基于你一贯的爱国热忱的表达。”
听到麦克用如此正式和书面的话，苏远山怔了一下，随即一笑：“是的，这是我们作为一家本土金融和经济分析机构得出结果，如果你忍不住还想问一下我是否获得了外人不可能知晓的信息……那我也告诉你，确实。”
“但我不会在任何公开场合承认这一点，我也不会对你透露任何的信息内容。你如何选择，只能基于对我的信任。”
麦克缓缓点头。
他对苏远山，自然是信任的。
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苏远山都没有理由“坑”他。
事实上，非但苏远山没有坑他，而且还一直拉着他赚钱——好吧，他其实还是对当初远芯回收newbook股票的时候有点耿耿于怀的——因为他相信，苏远山是能够看到newbook的股票重回巅峰的那一天，可苏远山却没有告诉他。
——当初互联网泡沫戳破的一年之前，远芯就开始出售newbook的股份给各个机构，同时为了打消这些机构的顾虑还承诺会按照一定的价格回收。而后，互联网泡沫破裂，远芯果然也以远高于市场价进行了接盘……可谁知，没要到两年，互联网就渡过了寒冬，股票再次大涨……
如今newbook的股价已经重回巅峰时期，虽然目前落后于eso，但只要捏到手里，那现在可就是钱啊！
除了这件事之外，远芯便一直把大摩当成“朋友”在处。无论是国内上市公司的操盘也好，还是投资也好，大摩算是喝汤喝得最多的了。
“那你的意思是，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在内地的最大投资以及获取最大的金融行为，是最符合Man Stanley利益的选择，对吗？”
“对的。”苏远山含笑点头。
——他不知道大摩是如何在国内进行扩张的，但他依稀记得，大摩确实是在国内收购了一家商业银行的。
那么现在，要论最快打开局面的方式，肯定还是直接收购一家商业银行。
麦克点了点头。
随后，他的表情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所说的，是大摩如何在一个新兴的市场中攫取利润，那么接下来要聊的，便是如何在一个庞大的、成熟的金融市场中……规避风险。
这个市场，是华尔街，是北美。
这也是，他来见苏远山的主要目的。
没有之一。
“你认为，次级贷的未来，到底还有多久？”
问出这句后，麦克便直直地看着苏远山，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苏远山抿了抿嘴，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拉开公文包，从中拿出了一份五十页的双面文件。
麦克刚要伸手，苏远山却把文件停在半空。
“麦克，这份文件，我不能让你带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苏远山轻轻皱了下眉，轻声道：“好吧，我承认，分析他国的经济，能够获得不同的愉悦和体验，但我不认为，这份文件交给他国的金融巨鳄是一件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我不希望因为我们两个人的私人关系而影响到这一原则。”
麦克皱着眉，想了想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苏远山的这番话。
随后，他便翻开了文件。
毫无疑问，这是给他准备的——因为上面全部是英文。
这是一份，对次级贷危机的全面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麦克认真地看着文件，苏远山则坐在一旁掏出了手机，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进行刷了一下社交媒体。
在面临老美那边的责难后，远芯发起了一系列的宣传反击，把当初那边新闻报道下面的留言区全部给占据了……这其中有远芯专门回复的，也有那些自来水的“水军”们。
说白了，远芯这么多年来深根北美市场，又一直都是以引领科技的形象出现，因此大多数拥趸，特别是在互联网活跃的拥趸，都是有一定知识程度和科技爱好的，现在猛地有人跳出来说远芯的东西不安全……
人家当然不乐意听了。
于是，报道的评论下方充满了各种冷嘲热讽，最热门的一条莫过于“哎呀，我好怕，远芯是不是通过手机控制了我是思想了？”
当然，苏远山知道，相比较华府那边的招数，以及还没有电视传媒上发力，这些互联网上的舆论，其实起不了太多的作用……但好歹有人支持，也可以让对面看看，想要忽悠这么多人，你最起码要拿出证据来。
对面能拿出所谓的“安全”证据吗？
显然不能。
苏远山这边刷微博和ebook刷得愉快，而坐在他对面的麦克，眉头却越皱越深。
当他看完最后一页之后，他整个人直直地看着苏远山，沉默无言。
他不是震惊次级贷会变成震荡世界的危机——事实上，在目前大摩的分析中，他们也认为次级贷会引发一系列的危机。
他震惊的是，这份报告，把整个危机都安排得明明白，包括受到波及的各个银行，甚至还大胆地预测了……会有银行可能会因此而破产。
当分析到了如此细致的程度，那么……
这份文件，就与其说是一份分析报告，不如说是……一个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