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层云压顶，不见月华。
早春的风依然料峭，夜里尤甚。
病房里亮如白昼。
舒涵依旧静静地睡着。
她喉部气管的插管已经被取掉了，呼吸平畅许多。
然而，若非那浅淡的呼吸，司寒羽真要以为她已经……
想着五天之内她竟然在那可怖的鬼门关走了好几回，他的心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司寒羽轻轻抚了抚她光洁苍白的额，用低若蚊呐的声音说道，“宝贝，我又该走了。”
虽然他心中的万千柔情，无限牵挂此刻犹如夏日繁盛的藤曼已经紧紧裹缚了他的心，但是他必须得走。
他是renmin的子弟兵，他的命是guojia的，是budui的。
舒涵长密而卷翘的羽睫微微翕动，犹如即将展翅的蝴蝶。
她是那么的可爱，又是那么的娇弱。
他真得舍不得离开她。
他想将她变得小小的放在衣兜里带走。
可是，他又不忍心让她与他一同去面对那些残酷的局面。
他真不知道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曾经说过想要陪着她长大，可他注定要食言了。
从来，他都以为budui会是他一辈子的家。
然而现在他不再这么想。
再过几年，他要长长久久地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伴着她、保护她、爱着她，为她做一切他能做的事。
舒涵似察觉到了他的即将离开，徐徐睁开了眼睛。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圈悄然变红。
“你要走了？”
司寒羽点了点头。
他握紧她的手，“养好身体，等我下次回来，我想看到活蹦乱跳的你。”
舒涵微微一笑，“好。”说着，她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司寒羽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手。
舒涵却已悠悠开口。
“记得以前有一回爸爸妈妈要出任务去了，而我恰巧生了病。我当时好想他们能留下来，可是我知道他们要去抓坏人，我不能拖他们的后腿。我就努力地装作没事，直到他们都走了。那一刻，我忍不住哭了。”说至最后，泪水已经盈眶而下，滑落她的脸颊。
司寒羽的心似被重力揉捏了般痛。他倾身，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宝贝，再给我几年。”
舒涵噙着泪，摇头道，“不用，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司寒羽将她的手捧到唇边，轻轻吻了吻。“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
舒涵扯了个笑，眼里满是忧伤。
他看着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司寒羽知道他该走了。
他将头埋在她小小的掌心，吻了又吻，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宝贝，我该走了。”司寒羽深情地注视着舒涵。
舒涵伸出手，再次与他握了握，“注意安全。”
司寒羽点点头，旋即一狠心，站起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舒涵望着轻轻关上的门，再次泪如雨下。
方才那则儿时的旧事，她并没有说完。
之后，她哭晕在了家里。
高烧几乎要了她的命。
是叶冥寒砸了窗户，翻进她家，把她送去了医院。
这回醒来，之前忘记的所有事情，她都想起来了，包括那段不堪的往事。
叶冥寒曾经对她的忏悔在她心里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记。
然而，如今，一切历历在目。
她的心底对他多少是有些怨责的，虽然她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
她已经做不到完全没有隔阂地与他在一起。
如今这样，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但她终究放不下他。
她记得自己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他来探望自己。
他说，他没有和修黛丽订婚。
他说，他永远都是她的。
他说，他的心里只有她，怎么可能和别人订婚？
梦真得清晰，可终究只是一场梦。
这时，房门被再次推开，舒夜大步走了进来。
舒涵撇过头，不愿舒夜看到她满脸的泪痕。
舒夜在床边站定，静静地望着床上的舒涵。
“大哥，保重。”她竭力平和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哭腔。
舒夜扯了张纸巾，弯下腰，细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舒涵扭过头，怔怔地望着舒夜依旧平静的脸庞。
“小妹，答应大哥，”舒夜沉声道，“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委屈自己。”
舒涵抿了抿唇，轻轻点点头。
“你还小，”舒夜又道，“感情的事以后再说。”
“嗯，”舒涵微微一笑，“谢谢大哥。大哥一定注意安全。”
舒夜叹息一下，伸出大掌，抚了抚她的头。
苏燕走进房间，和林晓打了个招呼，便朝内间走去。
她推开门，恰见张婶在给舒涵洗脸，舒涵喉部的插管已经被取掉了，不由道，“涵涵，好多了吧？”欢快的声音立即给平淡的病房增加了几分喜色。
舒涵扭过头，朝苏燕笑了笑。
一旁的张婶已经帮舒涵把病床摇了起来。
舒涵靠坐在床上，牵着苏燕胖乎乎的手，“燕子，学校怎么样？”
苏燕微微蹙了蹙眉，“还行。就是……”说到一半，她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住了口。
转眼，她偷偷地瞅了眼舒涵。
舒涵似察觉了一切，强笑道，“是不是关于叶冥寒的？说吧。”
苏燕握住舒涵的手，“那个修黛丽在我们班。”
舒涵怔了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的目光有一刻的失神。
苏燕心怀愧疚，却也知道有些事迟早是需要面对的。
她摇了摇舒涵的手，“别难过。叶冥寒那样的人就不值得你难过。”
舒涵苦笑一下，低下了头。
苏燕忙叉开话题，“司寒羽来看过你没？”
舒涵点点头，“他昨天早上来的。”
“人呢？”苏燕抬起头，环视了一下房间，没有找到司寒羽的丝毫痕迹。
“昨晚就回去了。”舒涵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
苏燕瞪大了眼，“昨晚？”
“嗯，”舒涵抬起头，正视着苏燕，“本来都没有假的。”
苏燕咧嘴一笑，“那说明他是真把你放心上了。”
舒涵淡淡地笑了笑。
“对了，”苏燕打开背包，取出几个笔记本，放到舒涵枕边，“这是这周各科的笔记，我帮你抄了。”
舒涵握紧了苏燕的手，“谢谢燕子。”
“我等着你早点来上课。”苏燕笑道，“你知道你挨着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