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阁老这几年确实变得太淡漠了。
几乎已经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若不是时不时地，还要将张家的一些个东西，还有他手中能用的人交给他，他都要以为，张阁老已经看透红尘了。
张阁老连自己的儿子，张扬都很少再亲近，这些个话，自然也不可能在他们的面前说了。
因为在张坚明和张扬的眼中，张阁老前半生，算是一个严肃之人。
不苟言笑，别说是和小辈说些什么心里话了。
之后的日子，则变得无欲无求，寡淡非常，那种冷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轩辕淳熙的冷酷，是完全不相同的。
“张阁老，说了什么？”颜沫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个嘶哑，在问出这一句话之后，她似乎都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
“他说，此生最为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便是江河万里，也与他无用！”似是肯定了颜沫的想法一般，轩辕淳熙一字一顿地，吐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颜沫刷地一下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然而那一瞬，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轩辕淳熙和张坚明两个人，都看得分明。
张坚明更是被颜沫这样子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颜沫哭了，没想到居然在今日看到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颜沫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恨不得与天斗与地斗，这会子竟然流起了泪……别说，张坚明看着，这感觉还真的是复杂非常。
颜沫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原本她还有些个不确定，在轩辕淳熙说出了这一句话之后，她能够肯定了。
江家之事，决计不会和张阁老，和张家有什么关系！
张阁老能说出这一句话来，代表着他心底，其实还装着颜沫的母亲。
既是如此，他何必害死颜氏？
颜氏尚且活着的话，哪怕不是在他的身边，他也知道颜氏活得好好的。
可颜氏没了，他便连仕途都无心了。
这样的人若是亲自去陷害江家，害得颜氏和江凯文惨死，那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张坚明惊讶于颜沫的表现，却被轩辕淳熙的话勾得，一瞬间想起来了一个事情，他忽然道：
“皇上这么一说，倒是让臣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去年盛夏，伯父有一日未能够早朝，便是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门之中，家中之人很是着急，后来还是婶子叫了人来，强行将门撞开——”
张坚明说到了这里，忽而蹙眉道：“伯父那一晚上喝了许多的酒，当日我进去之时，还曾听到他口中年年有词，说是当年不敢袖手旁观，害得柳柳无辜枉死！”
颜沫浑身一僵，她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张坚明。
那眼中，还带着一丝的光亮。
“只这么一句话，除了这一句话之后，还有一副仕女图，上面写了几句诗，落款是‘郁柳’。”张坚明看着她那古怪的表情，便忙不迭把话给补齐了。
郁柳。
这是颜氏的小字。
颜沫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大概已经明白，轩辕诺一直让她去查探的事情真相了。
只怕在江家之事当中，张阁老并没有参与其中，但，他曾是知情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了有人要对付江家，甚至是对付江凯文，但他并没有出手相助。
毕竟他们中间，还隔了一个夺妻之仇。
张阁老就算是再如何的大度，能够接受所爱之人嫁给了别人，断然也是没办法放下心中的仇怨，去帮助自己的情敌的。
所以才留下了这么多的遗憾，和对这个朝堂这么多的恨。
没错，颜沫忽然就看懂了这个张阁老，他远着朝堂和权利，并不是因为淡薄，而是因为仇怨。
大概他是觉得，因为朝廷争斗，所以才害了颜氏的性命。
所以，之前轩辕诺才能够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么一句话，让颜沫尽管去查。
顺着查的话，说不准查出来的，就是张阁老知情的事了。
若是颜沫今日没有听到轩辕淳熙和张坚明的解释的话，光是这样的事情，就足以让人怀疑张家了。
然而在知晓了事情真相之后，颜沫真的可以埋怨张阁老吗？
不……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夺妻之仇上面，江凯文是不占理的，张阁老袖手旁观，其实并没有错。
只是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会害了江家满门。
这是时也，命也。
是江凯文和颜氏之前种下了那样的因，所以才得到了这样的果，她怨不得旁人。
张阁老在这其中，决计算不上主谋！
因着颜沫不开口，表情却极为古怪，整个藏书阁当中，便陷入了一片古怪的气氛当中。
张坚明看着她的反应这么大，不由得在心中猜测起了她和江家的关系。
过了许久，却听到颜沫忽然开了口，轻声道：“张大人，改日可以带我登门，拜访一下张阁老吗？我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问问他！”
颜沫这个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和善。
一时之间，张坚明还有些反应不及。
愣了一瞬之后，他便点下了头来，只是面上有些迟疑，道：“伯父这些年来，都不愿意与朝堂之人有任何的牵扯，我便是答应了，他也不一定会见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颜沫颔首，目光却极为笃定，道：“好！”
张阁老一定会见她的，就凭着她是颜氏女儿这一点，她笃定，张阁老也不会不见她。
只是关于从前江家的事情，她想要问问他。
他既然是知道内情的，那会不会，他也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才害得江家落得了这个下场？
颜沫总觉得，在江家的事情当中，她还忽略了一点什么，而这一点，恰好就是给江家翻案最为重要的东西！
在清楚张家与江家被灭门之事，没什么关系之后，颜沫对待张坚明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那一直悬在了心头的一把剑，也落了下来。
到底是不用在她和张家之间做出选择了。
颜沫也不想要看到那样的局面，不管她和轩辕淳熙如何，张家算是轩辕淳熙为数不多的亲人，不管是张阁老也好，张扬张坚明也罢，他都应该不愿意伤害他们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