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厮顾忌荣夫人的身份，力道不好拿捏，一时竟拿不住荣夫人，只听荣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遍整个大厅：“祁荣，你这个贱种，你母亲和秦通珠胎暗结，泼脏水给酒醉的安国公，好不要脸，不知廉耻做了安国公府的公子，却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秦通的种都是一个德行，一样为老不尊，好色下贱!”
大厅中的众人都惊呆了。
一个小厮扣住了荣夫人的一只手，另一个立刻去扣另一只，荣夫人痛得半摔在地，边挣扎边骂：“你们一对贱种就算了，为什么要害我儿子，你明知道你和秦通的关系，为什么要答应让他娶秦国公的孙女，娶他的堂妹！为什么，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为什么要害他乱伦，你个畜生，你们一堆烂在淫窝里的畜生！”
她滚在地上哭嚎：“我恨你们，恨死你们了，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还我儿子的命，还我儿子的命！”
祁荣吓得直接栽倒在地上，惨白如纸，众人诡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浑身激灵，爬起来吼道：“疯子，这个女人疯了，给我封住她的嘴，封住她的嘴！”
几个下人把五花大绑的荣夫人压住，正要往厅外带，突然顿住脚，祁荣看着大长公主和圣上已经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沉得可怕，他吓得脸色白得像鬼。
“圣，圣上，母，母亲。”
祁荣再次跌倒在地上，看着大长公主素来威严的脸有一瞬间，竟有一丝扭曲和杀意。
他意识到，圣上他们刚才把那贱人的话全都听到了！
他带着哭腔，软绵绵趴在地上，像条吓软的狗：“母亲，母亲，都是荣秋那贱人瞎说的，母亲，她疯了，您千万不能信啊，我是父亲的儿子，我真的是父亲的儿子。”
大长公主看着地上那一坨丑态，与二十多年前那清雅端方的绝世风姿，究竟有何处相似？
慕清颜就站在大长公主身边，担心的看着她，真担心她一不小心出现什么意外。
大长公主闭眸，深吸一口气，随即睁开眼：“阿怀，夫人精神失常，给她吃点药静神。”
旁边老嬷嬷应道：“是。”然后，她走上前，扔了塞在荣夫人嘴里的布条，把一粒药丸塞进了荣夫人的嘴里。
片刻，荣夫人身子一软，闭眸倒了下来，老嬷嬷替她松了绑，还没将她起来，就见荣夫人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子把老嬷嬷推倒，然后到处摔盘踹凳，见到地上趴着的祁荣，就跟疯狗扑食一样扑了上去。
祁荣吓得“娘呀！”叫了一声，赶忙爬起来，到处乱跑：“救命啊，快来人把这疯子拿下！”
荣夫人凄厉的惨叫，朝祁荣扑过去，他一个跳脚，就钻到了慕清颜的身后。
“小心！”慕国公夫人在一旁看着，胆战心惊猛地朝慕清颜扑了过去，眼看要和荣夫人撞上，慕清颜眸子一冷，抓过慕国公夫人的胳膊，侧身挡在她身前，同时一脚把荣夫人踹倒在地。
大长公主似怒狠了，这才想起来开口：“看来她这失心疯，果然疯得不轻，来人，还不给我把人带下去！”
这一声怒喝，外面护卫飞快跑进来，三下两下把荣夫人制止住，在她发了疯一样神志不清的挣扎吼叫下，把人带走了。
大厅内，乱糟糟一片，大长公主威严道：“各位，真是抱歉了，我这儿媳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得了失心疯，今日孙媳出了意外，又引发了病情，胡言乱语，改日安国公府定然向大家送上赔礼，今日，便都请回吧。”
这话真假大家心里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闭上自己的嘴就好，闹成这样，众人也不好再继续留下，纷纷告辞而去。
圣上脸色沉重的与大长公主对视一眼，随即揉了揉眉心，甩袖，也离开了安国公府。
好好的寿宴以一场闹剧收场，慕清颜等人也都纷纷告辞离去，慕国公夫人因为刚才闹出的一堆风波，有些头晕，慕清颜给她把了下脉，脉象有些不好，她只好跟容珏说一声，容珏点头，跟着一起把人送回了慕国公府。
安国公府，漆黑的月色深沉，长长的甬道像是一个幽深的炼狱。
大长公主拖着疲惫的身体，苍老的双眼看着甬道模糊的灯光中，浮现出的一个年轻男子的虚影，男子英容俊美，儒雅翩翩，一丝浅笑温暖如晨阳，晃动着当年京中无数闺中贵女的春心。
她慢慢扶着护栏，向前甬道的尽头走着，一只手一直抬在半空，想要抚摸那在记忆里深藏的容颜。
手指颤巍巍，枯瘦的手臂已经僵硬，坚持不住了。
可是，前面，那英容俊美的男子，却怎么也摸不到。
一如，当年，她从未入过他的心。
一如，嫁他，为了断他仕途，
一如，送他到战场，为了丧他性命。
凉风吹过甬道，大长公主年迈的身体像是在冰窟里，她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阿琰，你这一辈子，该是恨透我了吧。”
她孤寂苍老的背影，像是一盏随时会被吹灭的烛光：“娶了我，到最后，连个后都没给你留住。”
远处不忍的老嬷嬷走了过来，拿着披风给大长公主披上，道：“公主。”
大长公主问道：“处理好了？”
老嬷嬷道：“处理好了。”
大长公主望着甬道尽头，道：“走吧。”
沙哑的声音，沉甸甸，卷着冷风无情而去。
第二天，安国公府爆出了消息，安国公庶子，那个往日花天酒地的祁荣昨夜突然被他夫人刺死了。
原来，荣夫人一直就不满祁荣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行为，一直忍耐，积压抑郁之下，心神渐渐失调，前些日子就有些不正常，再加上昨日好好的孙子没了，儿子又重病在床，一下子受不住打击，便彻底失心疯，大闹了寿宴，带下去后没想到大半夜会跑出去，把自己的丈夫给杀了。
这下，昨日一天之内，安国公府算是没了两条人命。小产一个，重病一个，又疯了一个，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大长公主，实在让人不能不唏嘘。
当然，这是外面传得火热的版本，至于昨日在场的众人心中如何想，或是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昨日安国公府的事情有大长公主一锤定音，又有圣上在场坐镇，没人敢找死乱传，
不过因为这件事，安国公府与荣国公府不说彻底交恶，之间也有了疙瘩，没了大长公主在背后支撑，荣国公府很明显感受得到地位的动摇。
这些事情慕清颜倒是不关心，她在意的是自从那日给慕国公夫人看了脉象不好之后，配了些药，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没多大起色。慕清颜知道大多是心里积郁所致，这几天便时常登门去照看老夫人，饮食起居都有所注意。
这日，容珏陪着慕清颜登门，因为慕国公夫人病了几天的缘故，无论两房之间矛盾如何大，祖母缠绵病榻，不闻不问是大不孝，所以慕璟澜三兄弟只好一起去了慕国公府一趟。
看那老夫人屋内的一堆花灯，脚步一顿。
“老夫人，您瞧瞧，清颜小姐送的这些花灯多好看呀！”
三兄弟把目光齐齐落在那花灯上，花灯样式，多种多样，凡是适合老人的，南极仙翁，福绿寿三星等等，应有尽有。
慕璟澜、慕璟英眉头都微不可见皱了皱。
慕璟荻有些头疼，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有时有些不着调，但绝对是个冷清的一个人，怎么现如今到老夫人跟前，就这么乖巧会讨好了。
慕璟荻看着房内，老夫人跟前站着的慕清颜，此刻手上正拿着一只精致的花灯，只觉得两位兄长早晚能被气死。
他们二房跟长房包括整个慕国公府都不亲，平日做的都是表面功夫，礼数不缺，不落笑话就好，可，自家妹妹这做的也太过了，怎的，甚至比对他们还亲。脑子里闪过，女多外向，可这也能算得上外向？慕璟荻觉得自己愈发头疼了。
旁边，顾婉莹有些不甘慕清颜这些日子抢了她的宠爱，见老夫人十分喜欢这些花灯，移都移不开眼，俏皮笑道：“姨祖母，瞧这福禄寿三星，对着您笑得慈眉善目的，可不是在对您说，您福气大，这往后的日子就是享不尽的儿孙福。”
慕国公夫人嗔她：“你这丫头，竟说浑话，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天活头，心里明白的很。”
顾婉莹不依，对着房中人，轻咦一声，道：“怎的，你们竟然没听见福禄寿三星报喜，说啊，姨祖母再活个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
慕国公夫人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呀，小马屁精！”
顾婉莹嘟着嘴不依：“姨祖母，您瞧瞧您膝下几个孙子孙女哪个不是龙章凤姿，还不能为您添个寿不成？”老夫人被她摇的没办法，连连点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副无奈的愁苦模样，满屋子人看的哈哈大笑。
慕清颜见状也微笑，这个顾婉莹确实在见识上，脑子够蠢，但在哄人上，嘴皮子很好。
“我不指望添寿不添寿的，就指望这几个孙子能早点成亲，稳定下来才好，现在看来这几个没一个省心的，也就只有我家孙女最懂事乖巧，偏生就早早的出嫁了。”
慕国公夫人握着慕清颜的手，忍不住轻叹，话里是止不住的怜爱。
顾婉莹笑道：“谁人不知大表哥最孝顺，您心里最喜欢大表哥，可不能因为表姐在这，就口不对心了。”
她说着，瞥了眼慕清颜，大房二房在慕国公府的地位，可是清清楚楚。
慕清颜面无异色，慕国公夫人拍了拍慕清颜的手，慈爱道：“都是一样的。”
慕清颜点头，勾唇淡应。
两房的事根本就不可能一样，二十年前的事到如今，做父母的，也会做出选择偏向。
“大哥，你们来了。”慕清颜往门外瞧了一眼，笑道。
慕国公夫人神色微僵，随即转头，笑看着站在门口的慕璟澜三人：“璟澜，你们三个老看我这老婆子来了。”
慕璟澜当先一步走进来，行礼：“祖母。”另外两人也跟着进来，一一唤了慕国公夫人。
见过礼之后，慕国公夫人招呼他们坐下，有三人在场，与刚才欢笑的氛围下，此刻有着若有若无的变化，三人倒是没多大感觉。
毕竟，他们心里都明白，哪怕众人都认为日后继承慕国公府的是慕璟澜，在老夫人包括老国公心里，最看重的从来都是慕璟渊，那是慕国公府的嫡长，谁也越不过去。父亲努力谋划这么多年，都不能让老夫人和老国公动摇，他们更不可能。
若说此刻让众人有些不自在，晚上被慕国公夫人留下用饭，几人坐在一桌上才生硬无比。容珏早上送了慕清颜过来，晚上又来接，这也是第一次留下来用饭。说实话，虽说一桌都是血亲，但要么关系不熟，要么关系冷淡。
慕国公神色肃然，说不上好坏，对于自己这些小辈，也没有主动开口过问什么。
坐在他身边的慕国公夫人看着桌上的氛围，心里叹口气，转头，慈爱对慕璟澜道：“难得回盛京，今夜天色也晚了，留下来歇息一晚吧。”
慕璟澜停下箸子，抬眸，道：“还有些事要回去处理，改日再来看望。”
慕国公喝酒的动作一顿，瞥了慕璟澜一眼，没有说话。慕国公夫人有些讪然，谁都知道慕璟澜是不愿意留下来，只好道：“好，你处理事情要紧。”
慕璟渊给慕璟澜夹了一箸子菜：“无论怎么忙，好好注意身体，”又看向慕璟英，慕璟荻，叮嘱道：“你们也是，别跟着你们大哥不知道休息。”
慕璟澜看着面前的菜，这是他平常爱吃的，道：“多谢。”然后，平淡无波，把那菜吃了下去。
慕璟英自然是带笑的，道：“谢大哥关心，我们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