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小声道：“他吐血了，奶奶说他再不听话，这样下去肯定会没命的。”
慕婧妍微微蹙眉，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这些话是奶奶跟你说的？”
楚泽盘着小脚丫：“是她和爷爷讲话，我偷听到的。”
慕婧妍的喉咙有些干涩，她抿了抿唇：“你现在别墅还是老宅？”
小家伙的脑袋反应极快，黑漆漆的眼睛瞪大，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别墅？”
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吐出简洁的话语：“听说的。”
他小心翼翼的问：“妍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慕婧妍僵了一下，语气有些淡，“要是一个人不敢睡，就去和奶奶睡，或者去找你二叔。”
不等楚泽开口，她挂断了电话，房间里陷入了安静，她攥着手机的手有些泛白。
她将手机扔在桌上，房间里已经关上了，窗帘也是拉上的，所以漆黑一团，她胡乱的在桌上摸烟，可是怎么也摸不到，因为凌乱的动作有东西掉在地上。
手机的屏幕还没有暗下去，透着微弱的光亮，她趴在床边捡起烟盒，点火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意。
“啪嗒”一声，她按亮了打火机，黑暗的房间瞬间亮了起来，微弱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如同午夜出行的鬼魅。
她连续抽了两口，情绪和理智渐渐平缓下来，烟头在黑暗中猩红明亮。
刚从监狱出来去美国的那半年里，她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摆脱那个噩梦，所以晚上都是开灯睡觉。
那一夜她尝试着关掉了灯，后半夜被噩梦惊醒，耿亦尘听到动静破门而入，问为她为什么不把灯打开。
她当时惨淡一笑，有些东西总要习惯，就像没有了那个人在，她也要习惯。
楚熙辰要出院，但被楚宛如给训斥了一顿：“医生说了，你需要住院观察，倘若你还这么一意孤行，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包括你和她的事。”
楚熙辰已经掀了被子准备下床，听到她的话，又默默地把被子盖好。
楚宛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拉开椅凳坐下削苹果。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慕婧妍走了进来，紧接着是耿亦尘，耿亦尘的手中抱着一束花。
看到前来的两人，楚熙辰怔了一下，楚宛如则是惊愕。
耿亦尘走到病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楚总，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好些了吗？”
两家公司现在是合作关系，他们来看他也无可厚非，不过他们的消息倒是挺灵通。他自然是不知道，他住院的消息是从楚泽口中传出去的。
楚熙辰颔首，唇角勾出淡淡的弧度：“谢谢耿总的关系。”
耿亦尘将花递给慕婧妍，慕婧妍走过去放在桌上，转身看到楚宛如惊愣的看着自己，她淡淡的颔首：“文太太。”
楚宛如回神，她看着眼前的女人，五年她的变化似乎很大，她的眉眼比以前多了几分犀利，浑身上下透着清冷淡漠，唯一不变的是她的面容，还是那样的俏丽漂亮。
楚宛如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婧妍，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不会再回来了，楚宛如也是这么认为的。
慕婧妍溢出一声低笑：“应该很多人都跟你是一样的想法。”
楚宛如看到她心头是喜悦的，连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如果方便的话，这个周末咱们一起喝杯咖啡吧。”
病床上的男人面容温漠，神色淡然无波，他的视线虽然低垂，落在白色的被子上，但却注意听着两人的谈话。
听到楚宛如邀请慕婧妍，他想到了昨晚楚宛如和他说的话，心头霎时间一紧，怕听到的是慕婧妍的拒绝。
等了数秒，耳边响起女人温静幽淡的声音：“好啊。”
他一直提调着的心渐渐落了下去，也许让他们母子相认，能改变眼下的局面。
慕婧妍看向病床上的人，眼神温温凉凉：“楚总，预祝你能早日康复。”
“谢谢。”楚熙辰的薄唇微微一勾，从昨天到现在他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还是有些差劲，顿了一下又道，“这段时间项目的事，就麻烦耿总监费心的。”
慕婧妍从容淡然的道：“应该的。”
耿亦尘看了一眼她，又看向楚熙辰：“楚总，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楚熙辰点头，醇厚的嗓音温温沉沉的：“慢走。”
慕婧妍抬手从耿亦尘的弯肘间穿过，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往外走去。
看到她自然而然的挽着耿亦尘，看着两人的亲密互动，楚熙辰的瞳孔微微一缩，幽冷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任何光线都无法穿透进去。
如果她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来，难道就真由她和耿亦尘一起生活吗？他不停反复的问自己，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他做不到。
耿亦尘拉开病房的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慕婧妍愣住了。
病房外，叶诗扬牵着楚泽，他们的身后是赵妈，赵妈的手中提着保温桶，三人也是惊愕的看着她。
楚泽两步蹭上前，拉住她的衣摆，仰着脑袋看着她，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道：“妍妍，你也来看我爸爸吗？”
他怕妍妍又像上次一样，只是冷淡的瞥他一眼，然后就走了。
叶诗扬扫了一眼慕婧妍挽在耿亦尘胳膊上的手，表情变了变，将楚泽拉回至自己的身边，动了动嘴唇，神情有些复杂。
慕婧妍瞥了一眼茫然的楚泽，又抬眼看向叶诗扬：“楚夫人，五年不见你依旧是老样子，还是这么的雍容华贵。”
叶诗扬挤出一丝笑容来，不知道是没话说，还是怕说什么被楚泽听见，脸上只是维持着勉强的笑意，没有说话。
慕婧妍侧首，看了一眼耿亦尘：“咱们走吧。”
耿亦尘与她对视一眼，俊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带着她绕过叶诗扬三人。
“妍妍。”楚泽要跟上去，被叶诗扬拉住。
听到身后软糯稚嫩的童音，慕婧妍的步伐微滞。耿亦尘偏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嘴唇抿的发白。
她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回头，挽着耿亦尘的胳膊，继续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叶诗扬看着走远的两人，又与赵妈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尽是复杂的神绪。
进入病房，楚泽小跑上前，想扑进楚熙辰的怀里，但看男人的脸色有些冷，只好硬生生的止住脚步。
他慢慢的蹭到病床边：“爸爸，你怎么样了？”
楚熙辰靠在床头，放在被子外的手扣在掌心里，听到楚泽软软的声音，移目看向他，见他的脸是带着担忧，嗓音低沉温淡的道：“我没事。”
楚泽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脸认真的对他道：“爸爸，以后你一定要听医生伯伯的话，昨天你吓坏我们大家了。”
楚熙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冷峻的的脸庞温和了几分：“好，爸爸会照顾好自己，然后咱们一起等妈妈回来好吗？”
他的话音刚落，叶诗扬就厉声喝斥：“熙辰！”
她的这一声低吼，吓的楚泽哆嗦了一下，回头茫然的看着她。
楚熙辰抬头看向叶诗扬，温沉的脸庞是一如既往的挂寡淡，不紧不慢的道：“你吓着泽宝了。”
叶诗扬看向赵妈：“你先带泽宝出去。”
赵妈应了一声，走过去将保温桶放在桌上，弯身对楚泽道：“小少爷，我带你出去玩吧。”
楚泽知道他们大人有话要说，乖巧的点头，牵着赵妈的手，两人离开了病房。
先是沉默了一阵，叶诗扬才开口：“刚才我都看见了，而且我也已经听说了，她现在是耿太太，是别人的妻子，你怎么能对泽宝说那样的话？”
楚熙辰的眉心泛起褶皱，随即缓缓舒展：“她是泽宝的妈妈，泽宝迟早会知道。”
听他的意思，泽宝虽然认识慕婧妍，但不知道那就是他妈妈。
叶诗扬松了一口气，面容沉静的道：“等泽宝长大后再说。”
楚熙辰幽暗的眼眸眯成一道狭长的缝，菲薄的唇微勾：“你是想让我打一辈子的光棍？”
叶诗扬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先不说她现在是别人的老婆，就算她是一个人，她还愿意回楚家吗？”
楚熙辰低低地笑了一下，用波澜不惊的口吻反问：“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诗扬的脊背绷直，时刻都保持着贵妇的高雅姿态：“泽宝还小，不能给他的心里造成什么伤害，所以在慕婧妍没回楚家前，我不同意将这件事告诉他。”
楚熙辰墨黑的眉峰皱了皱，敛眸沉吟着，似是在思考什么。
须臾，他掀动眼帘，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嗓音温沉的道：“倘若她不回来，泽宝就永远没有妈妈。”
叶诗扬惊愕的看着他，他的这句话很明确，泽宝只会有生母，没有后妈。
两人谈话，楚宛如就安静的坐在一旁削苹果，削完皮递给楚熙辰，楚熙辰接过吃起来。
病房是隐入了沉默，半晌后，叶诗扬轻叹了一口气，似妥协，又似无奈。
“不管你想做什么，多为泽宝考虑考虑，他还小，别给他的童年造成什么阴影。”
这些年，楚熙辰是怎么过来的，他们这些身边人最为清楚。他对慕婧妍的执着，比当年的温念念还要疯狂，所以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他。
楚熙辰面色温淡的应道：“他是我儿子，我自然会为他考虑。”
从医院出来，耿亦尘看向面容精致的女人：“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来医院是想看泽宝对吗？”
慕婧妍神色清冷，黑色幽沉：“听说他吐血了，我以为得了什么绝症，所以来看看。”
耿亦尘睨着口是心非的女人，轻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淡淡的无奈。
三天后，A市排列前三的一家媒体报道出一则新闻，是慕耀坤本人的登报申明，简短的几句话，阐述了与慕婧妍断绝父女关系。
当天，这个消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大家都知道，慕婧妍是楚熙辰的妻子，加上入狱的三年，已经消失五年之久，慕耀坤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
办公室里，慕婧妍靠在皮椅上，目光寒凉的看着手中的报纸。
耿亦尘端着水杯靠在办公桌边，看了她两眼：“你的目的达成了，可是你真的开心吗？”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温温淡淡的，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当然开心。”
周末，慕婧妍接到了楚宛如的电话，约她一起喝咖啡，但地点不是咖啡厅，而是给了她一个地址，看地址应该是她住的地方。
通话结束，她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有一瞬间的狐疑，楚宛如是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的。
她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拎着包从房间出来，客厅里不见耿亦尘，茶几上放着开着的电脑。
她四周环顾了一圈，看到他在客厅的阳台上打电话。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耿亦尘回头看着她，她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要出去。
耿亦尘点头，她走过去在玄关处换了鞋，然后出门。
驱车来到楚宛如住处，是一片公寓楼，她抬手按了按门铃。
过了片刻，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是穿着家居服的楚宛如。
她微勾了一下唇角，眉目间是温浅的淡薄：“文太太。”
“婧妍，你来了。”楚宛如退到一旁边，“快进来吧。”
慕婧妍进了屋，一个人的单人小公寓，收拾的十分干净，她走过去将包放在沙发上，视线被桌上的水杯吸引了去，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
茶几上放着一个茶杯，不是居家自用的水杯，不是之前有人来过，就是客人还没有走。
她看向垃圾篓，里面扔着一个酸奶盒，微蹙的眉尖拧的更紧了。
而在这时，洗手间的手打开，率先出来的是蹦跶着走的楚泽，紧接着是冷峻温漠的男人。
楚泽看到她，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妍妍，你怎么也来了？”
慕婧妍没有理会眼巴巴瞅着他的小萝卜头，睨了一眼神情温沉的楚熙辰，又看向脸上浮着笑的楚宛如，有种被欺骗的羞恼，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