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袁秉回到家中是如何安抚袁秩的，也不提刘家是如何愤怒倍感自己闺女被羞辱了的，更不提石家如何焦头烂额要跟刘家和李家等正在议亲的人家赔罪的。
嘉平帝只做了一件事，便将御京城里的这一池子水，搅得更混了。
忠义侯陈荣被释放了。
虽不是无罪释放，但是嘉平帝判下的罪名不过是个失察，定下的惩处也不过是个罚俸一年、留待察看。
说是官复原职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也是嘉平帝对满朝文武释放的一个信号，忠义侯府彻底归顺他了。
西北军也不是无懈可击，看这个陈荣，还是镇国公府前主母，福宁郡主的娘家兄长呢！
还不是被嘉平帝给收服了。
忠义侯在西北军是有嫡系的，因着陈荣并没有被定罪，西北军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将他的嫡系瓜分干净。
就连忠义侯世子，也只是被囚禁了起来，西北军并没有杀他灭口。
因而，只要陈荣官复原职，回到西北军里，就会变成扎进西北军里的一根钉子。
碍于嘉平帝为他撑腰，西北军还不能直接将这根钉子拔出来。
而嘉平帝要的，就是这一点点顾忌。
只要西北军还顾忌着他这个皇帝，他就有办法借助陈荣，将西北军整个分化掉！
为了做成这样一个局面，他耗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卫国公府。
“看来当年老忠义侯之死，跟陛下也脱不开干系了。”卫国公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陌无疆扔给他一身黑衣，“但凡是死得莫名其妙的老将，十有八九都跟寂曦明有干系！不然你以为他养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何问生是图的什么？图他长得俊俏？”
卫国公很不想接这一身黑衣：“我说老陌，咱能不能不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安安生生躺在家里，指挥小儿孙干活不好吗？”
非要折腾自己？
上一次陪着他去夜闯皇宫，把自己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点儿，陌无疆又要出幺蛾子！
“越躺身子骨就越锈地慌！你瞧瞧老夫，这些年都在外头奔波，没事就跟大宗师过过招，临老了还捞了个大宗师当当。你呢？白养这么些年！越养身子越不行！”
“那你也不能只逮着我一个折腾啊！老张也闲着，你找老张去啊！”
卫国公嘴里的老张，便是兴国公。
“老张是真一身伤病，你是装的一身伤病，我还不知道你？快将衣裳换上！”
卫国公无奈：“这次又要干什么去？我跟你说，闯宫可不能再闯了，再闯老命就没了。”
“怎么会去闯宫呢！”
“那去哪里？”
“闯京畿大营吧。”
卫国公差点噎死！
“开玩笑，去找陈荣那小子去！”
陈荣被嘉平帝放回了家，跟着他一起回去的还有何朝恩。
嘉平帝始终还是对那夜闯宫之人有所怀疑，如今陈荣这个关键的棋子被他放回去了，该做的防护准备还是要做的。
因此，陌无疆和卫国公一来便直接对上了何朝恩。
一照面俩人就打得天昏地暗。
没错，就是俩人。
卫国公一对脸就被何朝恩给踹飞了，趴在别人家的屋顶上差点儿没缓过气来。
陌无疆暗道一声晦气，虚晃一招，扭头抓起卫国公就跑。
何朝恩这次不敢追出去了，他不敢赌这俩人还有没有同伙，一旦他赌输了，陈荣小命不保也就算了，坏了嘉平帝的算计，只怕他的命赔不起。
他转身回到院子里，陈荣迎了上来：“何首领。”
“陈侯无需担心，陛下派咱过来就是保护陈侯的安危的。只要咱在，绝不会让那些宵小伤及陈侯。”
陈荣这才安下心来：“多谢陛下，多谢何首领。”
“陈侯且去休息吧，毕竟侯爷马上就要动身去西北了。”
“是，是是，我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何朝恩没有心情听他对嘉平帝表忠心，他望着那俩人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
次日，袁秉带着袁夫人亲自上了石家的门。
石司明和石夫人曲氏亲自接待他们。
袁秉态度平和地与石司明寒暄了一阵，便单刀直入，询问起袁婉茵的情况。
石司明拿捏了一下，反问他：“袁大人何以断定令妹就在我石家？”
“石大人，打太极就不必了，你我心知肚明。”袁秉淡淡道，“先前袁某顾忌舍妹名声，不愿意将此事闹大，不代表袁某不敢闹大。若是石大人今日是这个态度，袁某便是拼上这顶乌纱帽，少不得也要去请陛下评评理了。”
曲氏嗤笑了一声。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声笑意味十足。
如今这御京谁人不知道袁婉茵名声臭成什么模样，袁秉竟也好意思说顾念她的名声。
真是可笑。
“石夫人不必嘲笑，不管外人如何言说，舍妹在袁家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容不得人将其囚禁于府宅之中，不得自由。石家即便再势大，这天子脚下，总还有几分王法的。”
石司明却道：“袁大人也不必如此。我儿石垣与令妹一见如故，私定终身，此事虽然是我儿行事孟浪了些，但是木已成舟，还望袁大人看着小儿女们情投意合的份上，成全了他们，莫要棒打鸳鸯才是。”
“哦，不知道石大人要袁某如何成全？”
“自然是成人之美。”
“石大人这是要向袁某为令郎求娶舍妹？”
曲氏插嘴道：“聘为妻，奔为妾，袁小姐自来投奔，理当是为妾。”
“我袁家只有打死的女儿，没有私奔的贱妾！”
石司明皱眉：“袁大人何必动怒。木已成舟，无可更改。袁大人还真能将袁小姐打死不成？”
袁秉冷笑：“石大人有所不知，我袁家虽非什么名门望族，但是家中规矩重，祖上也不是没有打死过不守规矩的女儿的！”
曲氏怒道：“袁大人何必咄咄逼人，可是觉得我石家好欺负？若说规矩，此前袁小姐被贼人掳走，名节不保，也没见袁大人将其打死。”
“被贼人掳走非是她愿，本已经遭受劫难，袁家庇护她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苛责她？但是与人私奔，却是强迫不得的，是她自心不正，自然，是要打死以正规矩的！”
这就是没得谈了？
石司明拂袖：“既袁家不愿收留袁小姐，我石家家大业大，不忍见她有此下场，便庇护与她又何妨。”
“是庇护，还是胁迫，也得袁某亲自见过舍妹，亲口问上一问，才知道其中内情不是？”
“石家内宅，可不是袁大人能够随便进出的！”
一直装哑巴的袁夫人这才站出来：“郎君不便进出石府内宅，不知我一个妇道人家可能进去，见一见我那可怜的小姑子？”
曲氏望向石司明，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这才起身：“袁夫人请随我来吧。”
袁夫人跟随着曲氏一路来到石家西面最角落的园子里，看着团团把守在各个位置的侍卫，都不必细数，一眼扫过足足有一二十人，几乎就是袁家的全部护院数量了。
袁夫人此时才能明白，为何袁秉来之前便对她言明，他们今日是带不走袁婉茵的。
石家这个架势，不是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的，倒像是对待一个武功高强的贼人的。
“袁夫人请吧。”
袁夫人看了曲氏一眼，抬脚走进了园子，远远的便看见了凭窗而坐的袁婉茵，不由嗓子一紧：“妹妹！”
袁婉茵一抬头，又惊又喜：“大嫂！您来救我了？”
“说救未免太难听了些。”曲氏走进来，“袁小姐自愿来到我石家，得了我石家的庇护，怎么今儿反倒埋怨起我家来了？这过河拆桥，也没有袁小姐这么快的。”
袁婉茵脸上的惊喜迅速褪去：“石夫人……”
“怎么，袁小姐不认？”
袁婉茵咬住了唇瓣，她没有办法不认。
当初在青州，她确实是主动跟着那个人和石垣回京的。
但是如果她不主动跟着他们，那个人怕是要当场杀了她！
曲氏见她沉默了，冷笑道：“想来袁小姐也不敢不认。既然认了此事，想来袁夫人也不能颠倒黑白，硬说是我石家囚禁了袁小姐，恩将仇报吧。”
袁夫人深吸一口气：“石夫人不知道可不可以行个方便，让我与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曲氏看了袁婉茵一眼，转身出了园子。
袁婉茵连忙拉着袁夫人进了房间，又将门窗关好，这才问道：“大嫂，可是大哥让您来接我回家了？”
袁夫人握住她的手：“妹妹你且听我说，今儿我与你大哥出门之前，他便对我说过，今日是没有办法将你接回家了……”
“为什么？！家中要放弃我了吗？”袁婉茵慌了。
她一直心心念念都在等着袁秉来救她，结果好不容易等到了，大嫂却跟她说没办法接她回家？
袁家终于觉得她连累了家里，连累了大哥，要彻底抛弃她，让她在石府这个偏僻的角落里自生自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