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以后了。
何朝恩看着她一头白发，空洞无神的双眸，知道她说的没有错，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他们互相错过了太多年，蹉跎了太多时光，如今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没有关系，我从现在开始，会一直陪着你。哪怕是只剩下一刻钟，一炷香，一须臾……”
“没出息。”宁妃笑骂。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出息。”
嘉平帝的追兵赶来，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宁妃轻轻皱了皱眉：“来了很多人？”
“你要觉得吵，我就将他们都杀掉。”
宁妃却问：“昨夜，死了多少人？”
“不知道，大约好几万？”
“如今宫里还剩下多少人？”
“也许有一两万。”
“杀吧。”宁妃道，“一路杀回去，尽量多杀些人，即便不够十万……”
何朝恩瞬间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但是他只回了一声：“好。”
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会帮她达成目的。
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陛下不好了陛下——陛下——”
嘉平帝脑门子一抽，就看见一个死士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他身前的禁卫也连忙喝止来人：“站住！不准靠近！”
上一次这样喊着闯进来的人，生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陌微凉给抢走了，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再让人靠近嘉平帝了！
那个死士一怔，看着面前那明晃晃的刀刃，知道他再不止步，这群禁卫真的会将他斩杀在当场！
他连忙刹住脚步：“陛下！”
“出什么事情了？”他没有上前来，嘉平帝松了一口气。
“陛下，何首领杀回来了！”
什么？！
“何首领！他带着宁妃娘娘一路杀回来了！弟兄们死伤惨重！”
弓箭手和机关弩手大部分都去追杀陌无疆和陌微凉了，只有少部分还留在紫宸殿护卫嘉平帝。
留在皇宫里的大都是些刀剑手，没有远程压制手段，这些人对上何朝恩根本没有丝毫优势！
只能被何朝恩单方面虐杀！
嘉平帝骇然：“他要干什么！”
何朝恩单纯只是想杀人。
宁妃被他抱在怀中，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走吧，”她道，“我在宫里留了一处祭坛，你可还记得在何处？”
“记得。”
何朝恩将她搂的更紧了些，这一路杀伐而来，让他握剑的手都有些轻颤。
他道：“我带你去。”
话音落下，他搂着宁妃转身离去。
剩下的禁卫们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离去，心里不由涌现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竟生不出一丝一毫追击而去的心思！
他们都被何朝恩那杀神一般的表现给吓到了！
“退了！退了！陛下！何首领退走了！”
终于退了！
嘉平帝一阵后怕：“他们往哪里逃走了？”
逃？
您管这叫逃走了？
报信的禁卫倒也没敢当面吐槽嘉平帝为自己挽尊。
因为。
“何首领他们，好像往地牢那边去了！”
皇宫地牢！
他们并没有离开皇宫，反而往宫中隐秘的地牢方向去了！
嘉平帝突然明白了宁妃要干什么了。
“昨夜，死了多少人？”
“啊？”禁卫有些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朕问你，昨夜周王与吴王闯宫，死了多少人？！”
“还，还未曾清点……大约有几万人？”
嘉平帝缓缓坐下。
几万人。
不够。
“传，周王令，命令安国公留在御京城外的大军入城，血洗吴王一系！”
禁卫猛然抬头，触及嘉平帝投递过来的冰冷的目光，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封锁周王伏诛的消息，放出吴王兵败身亡的消息，传令安国公府军，以吴王一系官员亲眷家奴性命，算为军功！”
禁卫低下头：“是！”
封闭了一夜的皇城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制式盔甲的小将骑着一匹快马冲出了皇城！
今日的御京城，家家闭门，户户关窗，就连素来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也都不见一个人影！
那小将一路策马飞奔，冲出御京城门，朝着安国公留在城外的大军疾驰而去！
一边疾驰，一边大喊：“吴王谋逆，被周王诛杀！周王有令，请安国公府军入城，清洗吴王一系！”
安国公府军们大喜，各部将们纷纷迎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皇宫的情状。
那小将亮出周王和安国公的令牌：“军令如山，还请各位将军速速进城，谨防吴王一系闻风而逃，徒留后患！”
“小将军，这清洗，是个什么章程？”
“王爷允诺，可以吴王一系官员的亲眷家奴充作军功！”
众将哗然！
这是要将吴王一系赶尽杀绝啊！
周王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那小将意味深长地道：“各位将军，要知道对各位而言军功难得，但对镇国公府而言，这军功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啊。”
换言之，周王这是在想着法儿给大家发军功呢！
不好好抓住这次机会，搏一个从龙之功，日后想要加官进爵就差点儿意思了！
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纷纷应诺！
御京城四面城门大开，三军将士鱼贯而入，直奔吴王一系官员府邸！
陌无疆带着陌微凉终于摆脱了追兵，与陌十九汇合。
陌微凉一见陌十九就问道：“人都撤离了吗？”
她入宫之前，就安排了陌十九将镇国公府里的人都撤离出御京，避免被周王与吴王谋逆之事牵连进去。
她待在宫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因为不管最后是谁上位，看在镇国公府的份上都不会与她为难。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宁妃！
宁妃是冲着她去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陌无疆又在嘉平帝面前露了脸，这样一来，只撤离镇国公府的人就不够了。
成侯、英国公、卫国公、兴国公等与镇国公府共进退的，都要撤走了！
不然等嘉平帝回过神来，一定会对他们动手！
“咱们府上的人都已经撤离了。”
陌无疆努力平复呼吸：“小孙孙不要着急，老郑那家伙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如今安国公的人守住了御京四处城门，他没办法靠近。”
等城外的大军撤走，或者被嘉平帝骗走，卫国公就能够抓住机会，接应各家，带着大家一起撤离京城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街道一阵喧哗！
三人还以为是嘉平帝的追兵追过来了，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走！
但没有逃出多远，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这，好像是安国公留在城外的大军啊？”
“不是好像，就是安国公的兵！”
“他们怎么进城了？谁放他们进来的？他们要去哪里？”
“跟上去瞧瞧！”
大军从四个城门涌入，在各大街道上奔袭，各个队伍之间并没有朝某一个方向汇合，而是分成四大股，朝四个方向而去！
陌无疆三人跟着其中一股，眼看着他们闯入了吴王府里，从进门开始，见人就杀！
丝毫不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
杀完一人，还要割下那人的一只耳朵装起来！
陌无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割耳充头，这些人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将这算作他们的军功？！”
军中都是这样算军功的。
战场上杀敌，不可能真的将敌人的人头割下带回来算军功，只能是割下一只耳朵，当做人头来清算。
所以陌无疆一眼就看懂了这些人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可是，周王已经死了！他们杀了吴王的家眷奴仆，谁给他们军功？”陌微凉不解，“陛下吗？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诡异了！
要是这些人闯入吴王府邸，劫掠金银宝物，也还说得过去，但是杀人割耳，这是为了什么？
“走！”陌无疆没有管这些，“这是个好机会！咱们赶紧去跟老郑汇合，将其他人接应出去！”
“好！”
陌微凉站起来，突然一个踉跄！
“小孙孙怎么了？”陌无疆伸手扶住她。
“有些晕。”她摇了摇头，大概是一整夜心神过于紧绷了，“爷爷，咱们走吧！”
“好！”
皇宫地牢。
何朝恩带着宁妃下了地牢，就听见了一声：“宁妃娘娘？”
“谁？”宁妃侧了侧耳朵。
“娘娘！我是袁谦啊娘娘！”袁谦从地上站起来，隔着牢笼看着她，“娘娘您怎么在这里？您见到元爷了吗？”
“阿元……”宁妃身子晃了晃。
袁谦这才看见她胸前一大片血迹，还有那明晃晃的一根银簪：“娘娘！您受伤了？”
宁妃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地？”
袁谦看了看何朝恩。
何朝恩道：“我抓回来的。陛下想知道太子这些年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就将他一直关在此地了。”
“只是想知道阿元做过什么事情而已吗？”宁妃嘲讽道，“寂曦明口口声声不信命，其实他比谁都要相信天命，不然当年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求娶瑶华姐姐。他留着袁谦，不就是想要知道夺命之术如何发动吗。”
何朝恩沉默了。
宁妃问袁谦：“你告诉他了？”
袁谦又看了看何朝恩。
宁妃懂了：“你告诉他了，所以如今你还活着。”
所以，他早就知道陌微凉就是那个天命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