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郧与琳衣至兰苑的途中,遇见下人报信。知晓老夫人带着人去了兰苑。刘郧恼怒王妃对自己不尊,几次与其交手都落于下风。遂不顾琳衣的劝说,故意拖延时间。刘郧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老夫人给王妃来个下马威,杀杀王妃的锐气。
对老夫人的脾性,刘郧心中有数。——老夫人不是个良善之辈,更不是个好相于之人。大宅院儿里的生活刘郧心里多少是了解的。他幼时在刘府的大院里生活了不到十年,母亲宋氏为了维持家中和睦,总是默默忍受折磨。从不在儿子面前流泪、诉说。所以,刘郧对于母亲宋氏受到的委屈并不知情。
刘家灭门后,乳娘带着衣儿找到刘郧后,曾经与诉说以往府邸中的种种。只是事过境迁,人都不在了,再提起那些过往又有什么意思。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刘郧都以为于氏与两位弟弟离开了人世。对于于氏的怨恨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过去了。只是刘郧没有想到的是,他被朝廷封为侯爷后,于氏托人带了一封信给他,告知他,自己与两个儿子尚在人世,希望能来京都与刘郧团聚。
毕竟是一家人,能够熬下来已是不容易了。更何况于氏还为刘家留下了血脉。再说了,以往的那些事,刘郧也托人去查探过,不是年岁久了,找不到知情人,就是查无实据。
刘郧看在于氏在刘家灭门后的这些年,不顾艰辛拉扯大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为刘家留下了血脉的份上。看在已故的父亲面上和两个弟弟的份上,不与她多做计较。最后,刘郧还是派人去将于氏母子接到了京都,与自己一起生活。
于氏这一年来在府邸里玩的把戏,刘郧并不是一点也没有察觉。他只是不便插手去管。这一方面刘郧是顾忌老夫人的“母亲”身份。她毕竟是父亲扶正的继室,自己的“继母”。两个同父异母弟弟的生母。所谓“百善孝为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大齐朝历代在位的皇帝,是非常重视“孝道”的。提倡“以孝治天下”,选拔官员也把“孝”作为一个基本标准。一个“孝”字压死人。父母与儿女之间压根儿就不是平等的。
另外一方面,自古以来便有“男主外女主内”,“内宅之事男人不得插手”的规矩。所以,即使刘郧对老夫人屡次插手府邸之事,再怎么看不过眼,也只能在心底记着。背地里说两句。却不能随意插手府邸内院之事。不然的话,恐怕不出三日,便会成为世人嘲笑的对象。
虽然王妃身边服侍之人,也有些武功底子。但老夫人身边也有两个婆子的拳脚功夫不错。若是双方动起手来,吃亏的还不知道是哪一方呢。刘郧心下得意不已,暗自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甭管双方谁吃亏,对自己反正都没有坏处。算帐也找不到自己。不过呢,最好落下风的是李云仪那嚣张的女人。只有这样……她才会看认清自己在府邸的地位。知道没有我这个侯爷的宠信,日子是多么的难过……。日后也不至于再对我这个夫君不当回事……。”
刘郧一想起李云仪那日说的话,就浑身的不自在。偏偏他又无法忘记那些话语。只要自己空闲下来,脑子里就会想起那日她说的话,“……我从来就没打算过要去获取侯爷那少的可怜的所谓宠爱。不妨这样说吧,侯爷您的那些所谓宠爱还是留给您自己的那些女人吧。我——不——稀——罕!”
琳衣见刘郧途中便从车上下来,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踱着步子,龟速一般往兰苑挪动。虽然她心里焦急如焚,却不敢出声催促。在这春风醉人的晚上,琳衣的额头竟然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子。
雨儿不动声色的走上前,递给她一块丝帕,小声说道,“夫人,您停下歇歇,擦下汗吧。”雨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轻轻的在琳衣手心里捏了一下,贴近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拖延时间。”雨儿又故意抬高了声音说道,“夫人不必担忧,。一切有侯爷呢。”
“你……”琳衣惊讶的看了雨儿一眼,用力的握住雨儿的手,轻声说道,“知道了。”
雨儿笑着点了点头,拿回丝帕放回袋里,“夫人只管放心跟随侯爷去便是了。” 雨儿已经得了兰苑送出的消息,让她们主仆想些法子,使侯爷行进的步伐稍许放慢一些。
琳衣心底的大石头这才放下。她心领神会,假装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故意尖叫了一声,“哎哟——”。
雨儿急忙问道,“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脚扭伤了?”没等琳衣回道,雨儿便急得大声叫道,“夫人的脚扭伤了,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走在前面的刘郧听见雨儿的叫声,急忙转回身子,疾步走至琳衣面前,“出了什么事?脚伤的如何?”他蹲□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见伤势不是很重,方才松了一口气。刘郧直起身子,冷冷地睨视着琳衣,狠狠地甩了衣袖,冲着她说了一句,“你怎么回事?多大的人,连个路都走不好……。”
琳衣见刘郧不仅没有安慰自己,反而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下如刀一般痛楚。她神色哀婉,低声说道,“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一时慌乱,没有看清脚下……。”
雨儿在旁与风儿交换了个苦涩的眼神,心里暗自为夫人抱不平,“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脚下的路,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侯爷不但没有丝毫体谅、安慰,反而责怪夫人。……难道就是因为那次落胎,侯爷就对夫人起了怨怒之心?——真正说起来,那落胎之事根本不是夫人的错呀。”
“侯爷……”云儿气呼呼的,刚想张嘴为夫人抱不平,便被雨儿适时抓住了她的手,雨儿用力的捏住她的手,低声阻止她,“不准出声!”
云儿手上吃痛,看着雨儿严峻的面色,讪讪然地点点头。雨儿这才放松了抓紧她的手。雨儿不是不想为自家主子抱不平,而是不能在此时此刻说。她不能让云儿触怒侯爷,坏了今晚要做的大事。王妃已经布置好一切,只要过了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将会大白于世,夫人身上的冤屈也会得以洗清。侯爷也会重新宠信夫人的。
一行人来到兰苑院门前时,只见两扇黑漆院门大开着,其中一扇门上还被砸破了一个大洞。刘郧见状皱了皱眉,气哼哼的在肚子里嘀咕,“真不像话!衣儿说的一点没错。馨儿和春艳真的带人把这院门给砸破了。”
侯爷这下子可真是冤枉了两位姨娘。说起来,这院门上的大洞,既不是两位姨娘的手笔,也不是刘老夫人的手笔。其实,真正将门砸破之人是陈伯。——这当然是按照杨轻眉的吩咐做的。知道什么是栽赃嫁祸?嘿嘿,这就是哦。
走进兰苑的院子,众人发现四周静悄悄的,连个守夜的婆子都看不见。只有屋檐下悬挂着的大红灯笼,静静垂挂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墨渍般投影在如镜的青石台矶上。
“人……都去了哪里?难不成被老夫人都给绑了?”琳衣面色俱变,四下一打量,觉得这场景很是碜人。她用力握住了雨儿的手,狐惑道,“……出什么事?怎会连个守夜的婆子也看不见?”
雨儿抬头望着望周围影影绰绰的斑驳树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小声回道,“总不会是……都被……绑了关起来了?”想到老夫人以往的阴狠毒辣手段,雨儿神色间有了一丝惶恐。
风儿抬头望见前方不远有一处屋子灯火通明,厅堂屋檐下高高悬挂着红灯笼象导航灯似的闪烁着。她高兴的对琳衣说道,“夫人,您瞧。那边屋子亮着灯呢。奴婢记得那是厅堂的位置,说不定所有的人都被老夫人召集起来训话呢。”
一行人朝着厅堂的方向走去。刘郧步子迈的大,领先众人好几步。众人还未走近台阶,刘郧已率先跃上厅堂的高台阶,正欲伸手推开屋门,却听见屋子里面传出王妃冷厉的声音,“……人在做天在看。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于如梦,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被雷劈死!”
屋里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刘郧是个习武之人,耳朵听力相当好。这一闪眼的功夫,自然将里面说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刘郧对王妃提到的名字感到有些好奇,“于如梦?这人是谁呀?从来没听说府邸里有这么个人……”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遂停下脚步,屏声息气,倾听屋里人的谈论。
屋子里先是响起一阵茶盅儿落地的声响,接着响起一个老妇人嗑嗑巴巴地说话声音,“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到底还知道了些什么?”
刘郧闻言一怔,眸中闪过无法掩饰地诧异,眉间旋即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心底顿生疑窦,“这说话之人分明就是于氏,自己的‘继母’,府邸里的老夫人。听她这说话口气,似乎这个名字有什么忌讳。……像是有什么把柄被王妃攥在手里似的。……于氏的闺名不是叫于玲珑吗?什么时候又冒出个于如梦来?”
火光电石中,刘郧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王妃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名字?老夫人又为什么害怕提起这个名字?难道说这名字包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个秘密离世的父亲与母亲是否知晓?”
不等刘郧理出思绪,屋里又传出了王妃清冷的说话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来,你所做的每一件丑事,都瞒不了我!……”
“哼哼。”王妃冷笑了两声,“不相信?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死鸭子嘴硬。那我们就来说道说道……。是先说说你这位当年名满京都的大家闺秀,礼部侍郎于成璧的嫡出小姐于如梦,是如何设计嫁与丞相李承德的四公子李锐程为妻呢?还是说说你是如何被李锐安的大夫人赶出李家的?又或者说说你是如何将自己转换身份,成为商贾之女于玲珑的?还是说说你是如何买通刘虎将军身边服侍之人,寻机给他下了迷药,制造出将军酒后乱XING,清白女子*的戏码……。”
“别说了!别说了!”于氏惶恐不安的尖叫声响起。
刘郧听闻王妃所言,大惊失色。疑虑重重,“这是怎么一回事?乳娘也曾与自己说过,于氏出身商贾之家。怎么王妃说她是礼部侍郎于成璧的嫡出小姐呢?当年那位于大小姐与李家四公子的婚事风波,可是闹的整个京都城家喻户晓……。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秘之事?于氏居然是这样一个人……。难道说父亲那么多年来都是被她骗了……。这怎么可能?”
刘郧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是真的。因为他骨子里根本不相信王妃的为人。这个李家的女人,实在是太过阴险狡诈。稍不留神便会被她算计去。刘郧静下心来略一思忖,怀疑里面说话之人根本不是于氏。也许这一场谈话就是王妃设下的计谋。不然怎么会四周空无一人,单单放他上来听人谈话?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刘郧上前一步紧贴窗沿。透过窗户缝隙往屋里张望,只见上首的太师椅上端坐着自己那位至今不肯摘下面纱的王妃。丫鬟紫怡神态自然的站在王妃身后侍候着。而面色苍白的于氏则缩在下首的椅子上,嘴里不住的喃喃说道,“……别说了……。”
“那人真的是于氏!”刘郧眼睛微眯,闪烁着锐利地光芒。他的脸色急变,越想越惊诧,“如此说来,王妃所说都是真的。不然依照于氏的脾气不会这般惊恐不安……。”
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刘郧猛然回头,只见一个丫鬟的身影正从右侧游廊里探出。没等那丫鬟出声喊叫,刘郧便眼明手快的飞跃过去,伸出大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不准出声!”
丫鬟停住了脚步僵在了那里。把没有喊出来的话咽了进去。她使劲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领会意图。刘郧方才松了手。借着灯笼的光线,刘郧认出被他逮着的丫鬟是王妃身边名叫小玉的。
小玉惊讶的望着刘郧,嘴角喏动,彷佛想解释什么。被刘郧厉眼一瞪,吓得又缩了回去。刘郧目光闪烁,表情严肃,看上去有诡异。他对小玉低声说了一句,“跟我走。”转身往台阶下走去。
小玉跟着刘郧紧走慢走的下了高台阶。见到被橙儿拦阻下的琳衣一行人。橙儿和小玉上前向刘郧和琳衣行礼,“见过侯爷。见过衣夫人。”
刘郧眼中闪烁着寒光,看着两人沉声问道,“这院子里的人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连守夜的婆子也不见人影?”
橙儿恭顺地垂下了眼睑,轻声回道,“回禀侯爷。这……院子里的人受了伤。王妃体恤下人,让她们先回屋里疗伤去。……所以一时半刻的还找不出人守夜。”
刘郧面色冷竣地盯着橙儿好一会,直到橙儿吓得缩了缩身子,倒吸一口冷气,他才出声问道,“王妃既与老夫人谈话,为何厅外无人守着?难道不怕有人误闯进去吗?”
小玉神色拘谨,态度恭谦。她垂手恭立在距离刘郧两、三步距离的地方,如履薄冰般的小心翼翼的回道,“……王妃吩咐奴婢守着那儿,看着不准任何人在周围停留。……适才奴婢有些着凉,才偷偷去了后面拿了件衣裳。……请侯爷责罚,奴婢下次不敢了。”小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橙儿见状也急忙跪下,低声说道,“如今这院里,没有受伤的也就是奴婢几个人了。……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的。求侯爷开恩……。”
刘郧目含凛然,如峙岳临渊般的巍然,压迫感十足。一时间,现场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琳衣上前劝说道,“爷,今儿这事也确实弄的乱了些,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刘郧面色冷竣,低头沉思了一会,方才低沉着声音说道,“起来吧。不必向王妃通报,让她与老夫人继续说话。”
小玉偷瞄了侯爷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侯爷和衣夫人去屋子里歇息一会儿可好?——厅堂旁边有一间屋子,衣夫人曾在那里歇息过……。”
不等刘郧出声说话,琳衣便笑吟吟的接道,“那间屋子不错。离正厅最近,若是老夫人和王妃说完话,过去也方便些。”方才,雨儿已经将王妃的计划转告于她,她自然要全力配合才是。
刘郧斜睨着琳衣,目光清亮刺人,幽远深沉。半晌,他冷冷的对小玉吩咐道,“……前头带路。”他对橙儿挥了挥手,说道,“你来安置这些下人。——别让他们在院子里瞎吵吵。”他现对于王妃与老夫人的谈话内容非常感兴趣。怕下人们在院子里大声喧哗起来,惊动了老夫人和王妃。两人会因此中断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