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奴知道杜三少爷不是那样风流纨绔的人，可他毕竟年轻，万一着了什么道儿，那时殿下便是不愿意也不得不同意那些个妄图飞上枝头的贱婢进门了！”
秦莲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还就怕她们不爬呢！”
没有试金石，哪知心是真？！不过，她相信他不是可以被轻易哄骗的人。否则，他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狼狈痛苦的境地？！
孙嬷嬷瞪大了眼睛，转眼她似恍然明悟了什么般，又道，“难道殿下……”
秦莲笙摇摇头，“我没什么想法。那些个贴身侍女，我一个也不想要。”
“这可不行，”孙嬷嬷忙不迭摇头道，“殿下贵为嫡公主，陪嫁随从却没有贴身侍女，这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于是，秦莲笙摊开手，无奈地说道，“既如此，嬷嬷还问我做甚？”
“这些宫女大多来自品阶低下的官宦之家。”孙嬷嬷叹口气，幽幽道，“殿下如果确是不喜欢，待大婚之后，您其实可以把她们都外放了。”
秦莲笙挑了挑眉梢，“嬷嬷这是让我收买人心？”
孙嬷嬷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反驳。她走到圆桌旁，拎起桌上的茶壶，拿起一只瓷盏，为秦莲笙斟了杯热茶。
褐色的茶汤“汩汩汩”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棕色的弧线。
“五殿下还小，”孙嬷嬷将茶盏推至秦莲笙面前，“杜家世代为武将。你这个做姐姐的难道不为他多想一点？”
秦莲笙轻笑了起来，“他还只有丁点大，日后长成什么样，谁又知道？”
日后的事，她管不了。再说，她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姐姐。
孙嬷嬷娥眉微皱，欲言又止。她手中拎着的茶壶半晌方才重新回到桌面上。
秦莲笙垂眸，觑了眼那盏尚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汤，缓缓伸出手，不紧不慢地把玩起白瓷茶盏来。“嬷嬷，小弟还小，而父皇正当壮年。不该想的，千万别想。否则，落个身首异处也未可知。”
虽然钰王如今还安然无恙，但永真帝之所以会对其猜忌不就因为钰王欲念太多？
孙嬷嬷的脸立刻变得煞白。转瞬，她“扑通”一下跪倒在秦莲笙脚旁，不停地磕头道，“老奴知错了。”
“起来吧。”
秦莲笙举盏啜了口热茶，含在口中，待茶香沁脾，方徐徐咽下。“嬷嬷是母后的老人，父皇待你自是不同。你在这儿只需要多听多看，切记少说。除了照顾小弟，其他什么都别管。”
“老奴明白了。”孙嬷嬷低着头，弯着腰，看来卑微至极。
“今儿这儿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秦莲笙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孙嬷嬷。
孙嬷嬷眸光一滞，转眼会意地点点头，“还不少呢。”
秦莲笙勾唇一笑，“不妨说来听听。”
孙嬷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钰王侧妃张氏身怀有孕，钰王上书请求宽恕张氏。”
此时怀有身孕？
张氏还真是好命！
可她好命又如何？这并不代表张掖斯以及他全家也能同样好命！
看来，她得暗中添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些才是！
“皇上已经恩准，将张氏降为贵妾。”孙嬷嬷几乎贴着了秦莲笙的耳畔。
秦莲笙点点头，“以后有什么趣事儿都记住，我来探望小弟的时候，不妨和我瞎聊聊。”
“老奴明白了。”孙嬷嬷躬身施礼。
秦莲笙徐徐站起身，“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她扭头瞧了眼床上安睡的秦宇明，轻声嘱咐道，“照顾好他。”说完，她就朝殿外走去。
孙嬷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又道，“殿下的嫁妆，老奴已经选好了，都放在对面的东偏殿。殿下要不要去瞧瞧？”
秦莲笙摇了摇头，“不用。你做主就是。”说至此，她回过头，冲孙嬷嬷莞尔一笑，“难道我还担心嬷嬷待我凉薄？”
孙嬷嬷忙赔笑道，“老奴自是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充作殿下的嫁妆。可那李德生在侧，不断提醒老奴不得逾制。”
“无妨，”秦莲笙笑道，“日后，我总有更多的法子赚钱。”
秋夜寒凉，风冷侵骨。
张岚湘靠坐在床头，呆呆地望着深邃夜空中白玉似的圆月。清辉自九天长泄，在半开的窗前撒下一片白霜。
不过数日，她的生活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虽早有预料，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张家竟输得如此之惨。曾位列九卿的父亲张掖斯如今已经被押入天牢，明日即将问斩。而张家其余眷属也都被同时问罪，或斩首，或充官奴不等。此番皇上并未牵连他人，仅她一家，其实已算格外开恩，但若非明辉突然回京、劫了法场，她家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地步？！
几日以来因焦灼家事，她一直没怎么歇息，今日甚而出现了小腹疼痛的症状。太医来诊脉，直言告知孩子可能不保，得静养一阵方知结果如何。这于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且不说张家已经没落，就算她爹位列九卿，她也不过争得个侧妃。若是孩子不保，她一个贵妾，又没有家族支撑，还不早晚沦为低贱的姬妾？虽然钰王特意下令她如今的待遇还是与侧妃无异，但自从她父亲出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她不用想也知道。思及此，她心中的恨意犹似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烧尽般。
张岚香紧紧地拽着身上的锦被，枯瘦的双手由于过于用力犹似鹰爪般。那长长的血红指甲深深地嵌入了锦被里，仿佛两只夺命魔爪。
她恨恨地盯着窗外茂密深幽的树林，下定决心：就算死，她也一定要拉上那个明辉陪葬！几日后的定期宴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要让那明辉背上报复杀人的恶名！
思及此，张岚香微曲唇角，轻笑了起来。
那凄凉而悲戚的笑声，在这寒寂的秋夜中，仿佛冤魂哀鸣，又似厉鬼悲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