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并不欠你什么。”秦莲笙笑了笑,“所以,除了探望之外,我们已经没有谈的必要了。”
“这么武断?”秦惊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就不怕错过什么?”
杜清城猛地想起晨起时秦莲笙提到的秦惊鸿似乎对青京了如指掌之事。难道废太子一直……思及此,他不由有些心惊肉跳。转瞬,他便寻思该如何借故遣开赵方舟和朱星宇。
秦莲笙倏地沉下脸,冷声道,“你所有的,我已经知道。而你想要的,我不会给你!”
秦惊鸿脸色一寒。“为什么?”
秦莲笙冷笑,“难道你不清楚?还是说你原本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秦惊鸿放下茶盏,沉默下来。
“我要见他。”秦莲笙站起了身。
“你可以见他,”秦惊鸿抬起头,对着秦莲笙道,“但你要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秦莲笙嗤笑道,“我只是问好,这并不逾矩。”
“难道你不清楚我的意思?”秦惊鸿几乎是将她方才说的原话奉还给了她。
秦莲笙神情微滞。转眼,她沉缓地说道,“事情如何发展,在你,不在我。”
秦惊鸿点了点头,缓缓站起了身,“你们随我来。”
阴沉的天空,乌云压顶。
呼啸的北风,带着森森寒意汹涌进这间空旷的屋子,吹起了层层白色帷幔。它们仿佛无数仙鹤即将乘风归去般,为本阴森的屋子平添一份凄凉。
没有棺木,诺大的厅内仅有正对房门的墙下设了一张黑漆地描金云龙翘头案。案上放置了一块黑底烫金的灵牌——“家父秦忘机之灵”。案几前有三只白麻蒲团。
秦惊鸿跨过门槛,走到案几前的蒲团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三叩首之后,他缓缓起身,“把门关上。”
秦莲笙扫视一番屋子,淡声道,“没必要。”
秦惊鸿表情顿时一僵。转眼,他凉笑道,“你是对我这里很放心,还是压根就不信我手中有值得你谈谈的东西?”
秦莲笙冷冷地瞥他一眼,“你耳力不差。”说着,她侧身,面对杜清城道,“我父皇对他的存在既然知道,那么他爹这么一去,青京应该很快会派人来?”
杜清城微微颔首,旋即用余光打量了一下秦惊鸿后,又道,“他所求的若是保命,你会答应他吗?”
秦莲笙此刻也在扪心自问相同的问题。她沉默片刻,走到案几前,倾身施礼,并未掀袍跪下。
死人已去,活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废太子的身份,太过敏感。即便现在,她也不得不顾忌永真帝的感受。
杜清城随着秦莲笙来到案前,也如秦莲笙一般施礼。
“难道你不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秦惊鸿的脸上掠过一丝愤然。
秦莲笙板着脸,淡淡地说道,“死者已矣,而授人以柄,为人胁迫,于生者百害无一利。”
秦惊鸿冷笑着挖苦道,“你这公主也不过尔尔。”
秦莲笙丝毫不恼,反而点点头,“对呀,我的确不过尔尔。故而,你若想从我身上擭取什么别样的利益,怕是一定会失望了。”
秦惊鸿没再继续就此说下去。
秦莲笙见他还算识趣,心下对他的反感未曾再有增持。她转过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秦忘机的灵位,问道,“你爹怎么死的?”
秦惊鸿侧过身,沉声道,“抑郁成疾。”
“因为一朝跌落云端,再无翻身之日?”秦莲笙凝望着秦惊鸿的侧影。
秦惊鸿冷然一笑,不咸不淡地反问道,“他若一心只为那把椅子,怎可能落得如此地步?”
秦莲笙一时难辨他所言之真伪,只好默默地盯着他,希冀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读出他真正的心思。
“他临终前,一再告诉我,”秦惊鸿转过头,正对着秦莲笙,“不过成王败寇。若说他真有遗憾,那便是最终没有等到你。”
秦莲笙听到此处,很是意外,不由挑了挑眉。她认真地瞅着秦惊鸿的眼睛,虽然他的目光空洞,但她总觉得其中有点什么。
“他一直在等你。”秦惊鸿面露悲痛之色。
秦莲笙默了默,沉声问道,“他为何要见我?”
“你为何会走那片沼泽地?”秦惊鸿质问道,“你们原本不是走水路吗?”
“此事说来话长。”秦莲笙此刻不想提起阮氏母女那些破事儿。
秦惊鸿冷笑一下,指着杜清城,“是因为他爹?你舅舅吧?”
秦莲笙的心蓦地一沉。“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
秦惊鸿默了默,突然低头笑了起来。“你如此咄咄逼人,杜清城是如何忍受你的?”
杜清城冷下脸,问道,“难道你不明白‘交浅言深’的道理?”
秦惊鸿敛了笑意,“话虽如此,可你不能否认我的话吧?”
“我们走!”说着,秦莲笙就要转身。
她越发厌恶秦惊鸿那张脸,那张让她想起往昔生不如死的惨痛往事的脸。
“你若现在走出这间灵堂,就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秦惊鸿的声音冷若寒冰。
秦莲笙猛地转过头,瞪着秦惊鸿,厉声质问道,“我想要什么?”
她知道面前这人此刻叫秦惊鸿,但她难以把这张她恨之入骨的脸和她心中憎恨的那人完全分开,以至于和他说话时,她总是难免情绪失控。
“赵方舟乃赤国三皇子。他此番急于归国,只因赤国国君病危。”秦惊鸿噙着一抹凉薄的笑,缓步踱向秦莲笙,“你若仅仅是为了送他归国,何故带那么多高手随行?”
“我胆小,不行吗?”秦莲笙总算找回了冷静。
“既如此,你带着朱星宇干嘛?”秦惊鸿蔑笑道,“他可是自身难保的窝囊废。”
“你既然如此笃定我另有目的,那么你说说我到底想要什么?”秦莲笙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惊鸿。
“你想在另外三国建立起能为你驱使的细作网。”秦惊鸿背着手,在秦莲笙面前站定。
秦莲笙细细地打量着这张俊雅的脸庞,心中的恨意如滔天巨浪。就是这张脸,曾经给她带来无数快乐,也是这张脸,无情地撕毁了她心中一切的美好,更是这张脸,一度竟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莲笙。”杜清城上前,轻轻握住了她不知何时紧攥成拳的右手。
秦莲笙怔了怔,如利刀般捅刺着她心的恨意随着此刻收敛的翩迁思绪一齐重新被埋入了她的心灵深处。她深吸一气,幽幽道,“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