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盖，昭陵苍白。
山脚下，一行人恭候着。
李承乾望着远处，哈着白气道：“什么时辰了？”
身旁的刘魏，举着伞，回道：“殿下，快下三刻了。”
李承乾疑惑，太迟了，时辰都要过了。
“吴将军。”
“殿下。”
“你差人沿途去迎迎，雪大路滑，莫出了什么岔子。”
吴文杰应声去布置。
随之，一队骑士冲向远处雪幕。
李承乾左右看看。
只有他一人撑着伞，其他人都站在雪中，程良骏、王安、赵玉几人还好，毕竟年轻火力旺，高士升却是嘴都白了。
“高公公，昭陵的差事既卸了，不来父皇也不会说什么，我看，你先回去吧。”
“殿……殿下。”高士升冻得嘴都有些不利索，但仍倔强的道：“虽然差事卸了，可老奴还是奴婢，祭祀这样的大事，奴怎么能置身呢。”
说着，笑笑，“奴怕是时日无多了，能再伺候陛下一次，也算无憾。”
王安面露伤感。
李承乾暗叹一声，让刘魏举着伞过去，高士升推辞不受，最后却也拗不过。
程良骏又撑了一把伞，李承乾摆摆手，示意不用。
这时，雪色下，大队人马显现。
皇帝辇驾停下，众人躬身行礼。
李承乾看了看，好似只有李世民和李泰，嫔妃和李治，都没有来。
一瞬间，李大郎就猜到了，小老弟必然是犯傻了，不然，祭奠这么大的事，不会不露面。
心中暗笑，快迎上去，张阿难扶着李世民下来，李泰也从后面的马车中钻出。
皇帝扫扫，看到高士升，叹气道：“你何必再来呢。”
“老奴伺候陛下一辈子，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哪能是不来呢。”
李世民抽出张阿难搀着的胳膊，高士升心领神会的急凑上去。
一行人，沿着神道往上，大批道士跟随在后，确实一个和尚都没有。
到了祭殿，皇帝看着新换的画像，眼眶瞬时湿润，过了会，李承乾和李泰等人，都被赶了出来，李世民独自一人在内，想也不想，皇帝肯定是又偷偷抹眼泪，跟亡妻诉着心头苦楚。
李泰很精神，眼中洋溢着欢喜。
李承乾低声问道：“青雀，雉奴怎么没有来？”
这一问，惹的李四郎更是高兴，连声音都飘了。
“他，嘿嘿嘿……他被父皇禁足了，因为废籍的事情，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都不让他露面，本王看，父皇对他肯定是失望透顶了。”
李泰越说嘴角翘的越是厉害。
李承乾正想让他克制点时，嘎吱一声，李世民两眼红肿的出来。
李四郎的笑容，还没收敛起来，皇帝睨了一眼，也没说个什么，但李泰却觉得不安，连忙挤出一副苦色。
转到辰安殿来，皇帝坐在主位，高士升忙前忙后，端茶倒水。
王安、赵玉、还有程良骏，站在李承乾身后。
李世民挨个扫扫，然后对着高士升道：“从六里书院经过，朕看家家冒着炊烟，你住的可还舒适，可想回宫里去。”
“陛下恩典，奴心领了，书院住的都是昭陵的人，家家都熟悉，互相间也有照应，老奴住的还好。”
李世民颔首，又道：“听闻王安过继了个嗣子，现在由你带着，那孩子如何。”
高士升笑着道：“好好好，可聪明了，老奴请了个先生，教他什么，一遍就会，奴指着他，以后考举中试，替老奴接着为陛下尽忠呢。”
“聪明善学好啊，但不能光让教书，还得多讲些做人的道理，有时候，书读多了，心会歪的。”
皇帝说着说着明显偏了题，高士升不敢接这话，只是打着哈哈笑笑。
李世民蹉跎的一声叹，“高明留下，你们出去吧。”
一行人作揖告退。
李泰稳稳当当的坐着。
皇帝看来。
李四郎眨巴眨巴眼睛。
“青雀，你也出去。”
李泰脸一苦，瞥了眼李承乾，不情不愿的起身，到了门口，又听得到：“将门带上。”
苦大仇深的合上门，邓虎没有眼色的凑上来，“王爷，您怎么出来了？”
李泰咬牙切齿的瞪瞪眼。
邓虎悻悻然，退到了一旁。
李四郎看看严实的纸窗，然后竖起耳朵，认真的偷听起什么来。
他的体型，实在庞大，雪天阴暗，屋里烛火尽皆点燃，看着门窗上倒映着的影子，李世民又是惆怅又是无奈的摇摇头。
看来，读书不仅能把心读歪，还能把脑子也读呆。
李承乾暗觉好笑的摇摇头，脑中飘过三个字：缺心眼。
也是，李四郎要不缺心眼，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被亲爹利用着，被好大哥算计着，想想，也真是个可怜的娃。
“高明。”
皇帝开了口，李承乾立马摒弃杂思，认真的看去。
“唉……”李世民一声长叹，愁闷道：“青雀上奏要废奴籍，他可与你说过。”
“孩儿知晓。”
“你怎么想的。”
“废除奴隶，能抑制豪族，尤其是世家，他们家大业大，根基深厚，奴籍在，不用多付出什么，就能坐享其成，废除奴籍，从长远看，对社稷有大益处。”
“可是朝中，却反对的厉害，就连雉奴……”李世民烦闷的接连几声叹，“早晨祭典，许多人都是称病告假，他们病没病的，朕清楚的很，这是在跟朕示威，朕要是不退让，想必，接下来是要一直称病的。”
李承乾没有直接表达什么，而是先反问道：“那父皇是如何想的？”
“朕也知有利，可……若是因此搞得朝廷动荡，这恐……又有些得不偿失。”
沉默须臾，李承乾肃穆道：“父皇，孩儿愚见，世人都有份欺软怕硬的心，现在退一步，他们就会觉得，凭借此种方式，能够要挟住父皇，以后若再有什么不合他们的事，恐怕今日之景还会重现，一步退，步步退，此对社稷有大害。”
李世民长吁短叹，侧首看来，“那你说，眼下该是如何应对，他们都职要害，共进退，若要行雷霆手段，必使朝廷震荡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