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有一套很厉害的套话技能，不到半小时的聊天中他已经将傅恒的情况摸得门清。
独生子，爸妈都是还在岗的公职人员，家里是实打实的中产阶级。但傅恒并不太需要父母的接济，他本人也在体制内工作，除此外在节假日还兼着私人承包的翻译顾问，有房有车有长相，每一项都是加分项。
听完这些周衍心里的不甘少了许多，他心平气和地看了傅恒很长时间，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话。
“把陆琦交给你，我放心。”
谈恋爱和过日子是两回事，虽然周衍对这二者都不太懂却也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更何况傅恒有一个非常稳定的工作，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至于性格不合、恋爱脑、爱无理取闹等等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傅恒之所以有这些小缺陷正是因为他爱陆琦，这才是最重要的。
爱。
周衍越强迫自己这样想，越觉得头顶悬了一把锋利又刺骨的利剑，他一抬头，刀尖直指喉咙。
可他需要替陆琦找一个能够托付的人，但这个人不能是李若飞，更不能是他自己。
最合适的就是前途广阔的傅恒。
具体聊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陆琦醒来的时候周衍已经快要把晚饭做好，她闻到香味后就跑到厨房找吃的，还故意放轻脚步声去拍周衍的后背吓他。
“睡醒了？”被吓到的周衍没有任何的愠怒，转身看陆琦的双眸中反而带有温和。
“嗯，做了什么好吃的？”
“你猜猜。”
“龙虾？”
“猜对了。”
“哇，我太爱你了，爸爸。”
周衍笑笑，把右侧脸颊对着陆琦她就明白什么意思，立刻踮着脚尖上前嘬了一口。
“刚刚傅恒来了。”
“啊？他，他是来送书的吗？都怪这两天一直和你厮混，我把这茬给忘了。”
“是来送书。”
“那你，你们……？”
“和他聊了一会。”
陆琦的瞳孔骤然放大，周衍吃傅恒醋的那次她至今记得，她觉得这俩人光坐在一起就能擦出十足的火药味，更别提聊天。
“你，你都不认识他，能和他聊什么？”
“他来给你送东西，作为叔叔，说几句话是应该的，这是礼貌。”
“……叔叔？”
“对啊，”周衍依然很平静，“那晚你在酒吧就是这么说的。”
“我说了吗？那晚喝的实在有点多，不太记得了。”
“嗯，你还当着你朋友的面亲了我。”
“什么？！”陆琦的音量提了一个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抓耳挠腮，“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叔叔，然后我还亲了你？”
周衍轻点一下头。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啊？”
“我以为你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
但凡这两者之中随便发生一个陆琦也不至于这种反应，她其实从未想在自己的社交圈里掩饰周衍的存在，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没有公开，但现在被她的无意之失塑造成这样一种形象关系，属实有些荒唐。
炒好菜后周衍把几个盘子都一一端上餐桌，摘了围裙坐在陆琦对面图手替她剥虾，陆琦好像还沉陷于自己过失醉酒的自责当中，夹菜吃饭的时候嘟着个嘴，虾递到嘴边张口的时候也负着气。
“怎么了你？”周衍无奈地问。
“好丢人啊周衍。”
“没事，不丢人，傅恒并没有质疑你赋予我的身份。”
“可是，”陆琦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你好心去接了我，我却让你在我朋友面前装成是我的叔叔。”
“那不然呢？”周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当叔叔难道当爸爸？”
“……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周衍的双眸垂了几分，收了笑抿上嘴唇。
“我现在没有资格做你男朋友。”
话锋一转陆琦和周衍都变得沉默起来，饭桌上安静了许久。好一会陆琦假装无事着又笑起来和周衍说话，他也算配合，对刚才的事绝口不提。
陆琦蛮横地给周衍下了光盘行动的任务，让他今晚做的几个菜全部吃掉不许剩。
谢天谢地没把菜做太多，周衍撑着胃勉强扫了尾，带着怨气瞪着眼问陆琦，这行了吗。
没想到周大主任也有这么委屈挨欺负的时候，陆琦前仰后趴的乐，揶揄就像他这样还怎么当反派。
周衍蹙眉歪头，用肢体语言表示不理解。
“反派，你个恋爱脑能当反派吗？”陆琦的笑不停，话里带了气音，“很容易受制于人的。”
“那你觉得反派应该什么样？”
“就像我被绑架的那晚，你英雄救美单刀赴会，还有生气训人的时候也像反派，其他时候看不出，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带了滤镜，反正怎么着都觉得你不像反派，许总也不像。”
周衍目光下移盯着面前的瓷碗看了片刻，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脸庞静默。
“走上这条路，他也没办法。”
“那是和许总去世的夫人有关？”
“嗯，自那之后，宝刀失鞘，他大杀四方。”
“倒有些像朱元璋和马皇后的故事。”
“他的性格和打拼的事迹都很像朱元璋，最初创业的时候只是戾气重，但后来有了意外之后就彻底变了。”
对于许宗寅的这些前史，目前有幸存活下来的见证者并不多，商业圈里知道的人更是寥寥。话题到此只是顺带提及，周衍并不想继续深谈，抬了眼去看陆琦。
“是不是我也应该对你凶一点，让你怕我？”
“好啊，你凶一个给我看看。”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陆琦胳膊肘一抱放在桌子上平视周衍，他想去用冷峻的目光去回视却发现早已经做不到那么纯粹，眼里多多少少带了些特定的柔和。
周衍心悦诚服选择认输。
最初确实无有不同，周衍做的极为顺心的事大概就是除了对许宗寅以外，其他都是一视同仁。他凝练果断，淡漠疏离，但不知从何时起眼中的锐利就渐渐少了许多，下意识的温存和善虽尽力收敛但仍无处遁形。
周衍起身收拾残羹剩盘端回厨房，陆琦也帮忙刷碗。
“今晚别走行吗？”陆琦又说，“就一晚。”
本来看完海周衍就该回去了，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再待在一起只会动摇，再看陆琦的那双水汪眼睛也会动摇。
周衍的唇角动了动，点头说好。
收拾完东西外出看海的时候，他的爹系味又出来，陆琦气鼓鼓地盯着面前垂眸给自己系围巾的人，忽然发现他的一身衣服才是单薄。
“你穿成这样才冷啊，也回去换个衣服吧。”
“这天算冷？”周衍一笑，又给陆琦手上套了手套，最后把帽子也戴上，“我家乡那边，十一月就能出门打雪仗。”
“那你们不冷吗？”
“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早就习惯了。”
同乘电梯下楼时，电梯间里有一面镜子，陆琦照了照，臃肿的羽绒服穿在身上像是大企鹅，走起路来都不方便。
“你真的很适合当爸爸。”
周衍轻笑一声，顺道接了陆琦的赌气话，“但不能只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