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颇为正式认真的态度让陆琦暗自紧张，她手上的刀叉在盘子里划拉半天也没挑中什么喜欢吃的东西，最后干脆放下，平心静气地和傅恒聊这个话题。
“傅恒，其实他……”
“你可以告诉我的。”
陆琦怔了一下，她从傅恒的表情里能知道自己所想和他所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周……不是，我叔叔跟你说什么了？”
“你父亲的事。”
“……”
陆琦顿感闹心，她能猜到周衍此举的用意，但是她和傅恒之间的事情还不需要周衍来当这个牵线人。
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肯接受并促成陆琦与傅恒的和解，陆琦知道周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事情但凡有一丁点转圜的余地，她都相信周衍不会把她往外推。
陆琦暗自伤神。
“你……还好吗？”傅恒以为提及陆琦父亲的事让她伤心了，“抱歉，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我没事，我就是想知道他和你聊了什么。”
“他希望你能过得好，还说让我不要介怀你父亲的事，”顿了顿，傅恒继续说，“能看出来你叔叔挺关心你的，长辈们都是这样良苦用心。”
陆琦没有说话。
“陆琦，你相信我，我愿意和你一起照顾你父亲，我知道你坚强，但那么多事你自己扛不住的。”
你扛不住的。
陆琦突然知道先前周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微眯双眼去审视傅恒，看到他眼中的热情与期望，爱恋与纠缠时才知道他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一样的宽容和执着。
可这样对傅恒不公平。
陆琦想去质问周衍，想和他大吵一架，想责骂他擅作主张管自己的闲事。
破镜很难重圆，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自己不主张走回头路，却为陆琦安排了回头路。
陆琦咬了咬牙。
“你真的这样想吗？”
“是，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傅恒扯着嘴角苦笑，“毕竟爱过，现在也没变。”
陆琦蓦然转头去看窗外，她紧抿着唇不停眨眼，最后哽咽地冲傅恒说了声抱歉，接了他递来的纸巾擦泪。
所有的罪念通常是在某时某刻全部倾泻出来，没有人能做到没心没肺，七情六欲就是原罪。
“谢谢你傅恒，但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因为这对你不公平。”
“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和情感我还没有处理好。”
傅恒以为陆琦还对先前他们分手的前因后果心怀芥蒂，他只好点头，再留给陆琦缓冲的时间。
当陆琦再试着联系周衍时消息依旧是石沉大海，但和傅恒吃完晚饭的那天深夜他发来了一条语音，算是对元旦以来断联的解释。
恰巧陆琦加班在电脑上处理一些法务条文，那条五秒的语音她循环听了许久，话里话外的低沉嘶哑昭显着周衍的疲惫，于是和傅恒吃饭的事就没再向周衍提及。
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即将归为零时整，陆琦知道自己再一回信息必定带来两人的失眠，她默默退出聊天界面，忍着困把文件发给上司审核，强迫自己睡着了。
已经敏感到骑车路过警局看到特警或公安集合执行任务就会联想起周衍和江大，从而焦躁不安担心他死活的程度。所以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里才慢慢理解周衍曾经的顾虑和逃避是确有其理，他深沉的感情之于陆琦，常常以这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形式出现。
进入腊月后律所业务开始繁忙起来，陆琦通宵加班是常有的事，自顾不暇的她就很少再有精力去想周衍。当和同事聊天解压问及恋爱结婚的私人状况时，她只是笑着摇头，右拇指去摩擦食指，才意识到周衍送的戒指早就摘掉了。
初八、十五、二十一，一直到南方小年的那天周衍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社会新闻频出，一条条浮出水面的小鱼被打捞上岸，唯独江大和恒嘉这两艘船还顺风顺水，叫不上来名字的市委领导在记者采访面前放了话，说坚决要同黑恶势力斗争到底，还市民一个祥和安宁的春节。
长条的市闻市报陆琦不再看，难得不加班能准点吃晚饭的她坐在桌子前吃着汤圆，旁边放着在路摊上买的年粽和麻球。
突然门铃响了。
陆琦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她手里还拿着汤勺，愣愣地看向门口。
只有一声门铃。
周衍从不会按第二次。
后知后觉陆琦站起身放下汤勺连忙小跑着去开门，果然，她抬了头看到的确实是那张好久不见又朝思暮想的脸。
周衍站立不动，陆琦扑入怀中时他并没有去回抱，无力的双手垂在西服外套两边的衣摆处。
他深深吸了口气后又缓缓舒了出来，闭上眼睛闻到了陆琦身上淡淡的香味。
那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进门后周衍看到餐桌前陆琦没吃完的晚饭。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陆琦只好坐下继续吃自己的汤圆。
“记得你有钥匙，怎么不直接开门？”
“怕有别人在。”
周衍漫不经心的话里是不易察觉的试探，也让陆琦很费力的才能理解这五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和傅恒复合，周衍，”她心平气和又无可奈何的语气是在认真的告知，“没彻底放下你之前我是不会再去经营另一段感情的。”
“嗯，吃吧，都凉了。”
周衍的声音比一个月前更加低哑，强撑着没有垂下的眼皮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感觉头一仰就能靠在椅背上睡着。
“我吃好了，你稍等一会，我给你下饺子。”
周衍没应声，他倾身向前将胳膊肘拄在桌子上，双手撑在鬓角两侧垂着头，周边的头发因为他的动作而轻微拢起。
陆琦煮好水从厨房出来时周衍还是这个姿势，她默默上前，走近看到周衍还算齐整乌黑的头发。
这次的沉默和状态与前两次来的时候都不同。
陆琦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周衍，你……”
周衍埋在手腕间的头轻轻摇了摇没说话。
陆琦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缓缓地抚上他后脑勺的发尾处。
“没关系，还有我在。”
周衍蓦然抬头去看陆琦，他疲惫又破碎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清晰可见的水雾。
良久，他突然笑了。
“什么时候休假？”
“腊月二十七。”
“好，行李收拾收拾，我带你去洛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