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瓷从女王的地下巢穴离开，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夜晚的虫族一片黑暗，连一盏指引前行的路灯都没有。
虫族的世界也看不见月亮、星空，只有光秃秃的一片黑暗幕布。
楚瓷穿过一条狭长的小道，突然看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黑暗之中，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楚瓷就是知道，那个人是他。
发现他在朝着自己走近，楚瓷有些焦急的想制止他，这里还是女王的精神领域，不要靠近。
可他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
“你...”
下一秒，精神屏障升起。
有人微微俯身，抱住了她斗篷下微微发抖的身体。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平常。
“别怕，她是她，你是你。”
但楚瓷感受到了他的真实情绪。
心疼、内疚、后悔。
和信任。
楚瓷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早知道我可以吞噬虫族？”
“嗯。”
“什么时候？”
“在对决场时。”
“那你不怕我是什么高智虫族的寄生者吗？”
她抬眸看他，“甚至，我可能是虫王的寄生体。”
在女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竟然又在女王身上感受到了最开始那股令人亲近的气息。
她承认，在那一刻她害怕了。
女王要吞噬她时，她都能依靠她的情绪波动，冷静的分析局势。
可那一刻，她真的害怕了。
她怕自己某一天醒来，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是...
变成一条虫？
两人精神链接中，斯南决感知到她害怕自己变成一条虫的想法，本来的心疼变成了好笑。
“楚瓷。”他想安慰人，像她安慰他一样，于是伸手揉揉她发顶，结果将人头发弄得一团糟。
他顿了一下，索性拍拍她的头顶。
“我说过你是天生的战士，你还记得吗？”
楚瓷点头，当时是在战区，她提议将原先的模拟考核改成模拟杀人游戏。
斯南决夸了她。
“你不止是天生的战士，你还是天生的将者，如果博尔玹那在的话，应当也会想要收下你这个学生。”
楚瓷被夸迷糊了，注意力一转移，人就不再瑟瑟发抖了。
“那我是不是有做大元帅的潜质。”
他轻笑：“有，但你无家族根基，无明确背景信息，在第一轮背调就会被删除，所以即便你有成为元帅的能力，帝国也不会选择你。”
楚瓷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然还认认真真的分析起来了，她有些不信：
“真的假的？我能成为元帅？”
她不否认自己是个人才，也相当优秀，可是要成为和博尔玹那还有斯南决一样的人，有点太刺激了吧？
“你觉得成为一个将领，最重要的是什么？”
楚瓷脱口而出：“实力。”
斯南决摇头：“是仁慈与残忍。”
楚瓷想过很多种答案，唯独没想到是这种。
“残忍与仁慈本就是对立面，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这样矛盾的特性呢？”
斯南决握住她的手腕，带她慢慢走出女王的精神领域，两人的身影隐秘在黑暗里，隔绝在精神屏蔽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斯南决声音很轻：“你有。”
楚瓷不明白。
“我不懂，你解释给我听好吗？”
她是个好学的性子，是教导者最喜欢的一类学生。
斯南决在那一瞬间断开了精神链接，不想让楚瓷感知自己的情绪。
可楚瓷还是感知到了。
他在为她自豪，却又带着几分自悔。
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自悔？
“仁慈是因为身居高位者，轻易就能碾碎下层的世界，如果一个手握权利之人，对生命无畏，那么他手底下的世界，就会是一片炼狱。”
“033星，你处理得很好。”
在正确的局势下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且尽可能的保留了仁慈。
这很好。
“那...残忍呢？”
斯南决感受到掌心里的细腕轻轻挣扎了一下，他想说精神屏蔽开启时，两人最好...
小小软软的手钻进了他掌心，握住了。
他愣住，连脚步都慢了一点点。
楚瓷用指腹碰了一下他的手背：“你说呀，我很残忍吗？”
他回过神，继续道：“残忍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
楚瓷更不懂了。
“你是一个敬畏生命，尊重个体的人，并不以杀人为乐，所以你手上的每一条人命，都会是你心中的一根刺。”
楚瓷愣了一下，眼眶里突然就变得有些温热。
斯南决说的没错。
她不喜欢杀人，甚至很讨厌。
她生长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人命之于她而言，是宝贵而珍重的。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倒也没哭，只是那之后的每天夜里，都会反反复复的梦见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最初也想过放弃，可她想知道真相，想改变那个结局，也想继续活下去。
斯南决：“杀的人越多，承受的负能量越强，虫族的命也是命，即便你不受污染，也要学会不自责。”
越强大的战士，越容易引发基因崩溃。
因为有良知，所以扛起了保卫帝国的使命，但也因为有良知，才会受不了手上沾满鲜血。
楚瓷突然停下脚步。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虫族都像是被控制的傀儡一样。”
想起那些请求她吞噬的虫族，临死前感激又虔诚的目光，楚瓷就觉得难受。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不受污染，还和虫族有这些奇怪的羁绊，但我向您保证，我是忠于人类的。”
他唇角微勾：“所以你是你，虫王是虫王，你们永远都是不同的。”
有他这句话，楚瓷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剩下的路程，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安安静静的朝着巢宫走去，只是快到了的时候，斯南决突然停住脚步，对她说了一番话。
那是令楚瓷终身难忘的一个夜晚。
天幕昏沉，零星也无。
风中带着虫族特有的苦腥气味，楚瓷面前是没有了伪装的斯南决。
银发灰眸，面容绝美，堪称震撼。
他说：“楚瓷，不管将来你选择了怎样的道路，不管你忠于的是谁，你要记住，永远保留你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