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声音平静地道:“能，小的家里没什么人了。
三弟小时候生病，没成人，几个月大就死了，四弟观音土吃多了，撑死了。”
“那就只剩你爹娘和你大哥了?”
双喜摇摇头:“我爹听人说，把娃送进宫当太监，比卖给别处给的钱多，宫里头吃的好，还给月钱，就领着全家一路乞讨进了京，把我大哥送进了宫。
回来的路上，我哥卖身的钱被人给偷了，我爹就想再回京里，把我和我大哥卖一处，我娘不许，一气之下就病死了。
我娘临死前说了狠话，我爹怕了，就断了送我进宫的念头，最终把我卖给了李府的管事。
我爹一个人三千钱，够花了。”
云沐愣了一会儿:“听起来，你娘比较疼你。”
“嗯，还有我大哥。
我爹重长子，本来想送我进宫的，我大哥说宫里的贵人不好伺候，怕我岁数小，没眼色，把命给丢了，就求着自己去了。
我大哥走的那天哭着给我爹磕头，求他，说以后再遭灾，不要把二喜卖进宫，等他在宫里站稳脚跟，就会想法子往家捎钱，我爹答应了。
可我爹……”
“是我爹自己没把钱看好，他还怪我娘。”
云沐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子:“别捏了，怪难受的。”
双喜又摇了摇头:“没事少爷，小的不难受，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卖个好人家。
我娘的心愿实现了。
少爷，小的白天说的都是真的，双喜没有亲人了，这辈子只忠于主子和少爷，绝不会背叛，也不会离开。”
云沐又愣了一会儿:“双喜，若有机会，你会回去看你爹吗？”
“不会，奴婢的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从我爹卖我为奴的那刻起，二喜就不是他儿子了，活在世上的只有双喜。”
“你爹是够浑的，这样的爹不认也罢。”
“少爷，我们那的人不值钱，给个窝头就有人跟着，我爹很快就会有妻有子，不会记着我这个不值钱的儿子。
小的也不会想他。
欠他的恩，我大哥和我，再加上我娘的一条命，够了。”
“那你想不想你大哥?”
“想。”
双喜用袖子擦了下眼睛:“是小的抢了我大哥的福气，不然的话，伺候少爷的就是我大哥了。
呜……”
云沐:“……”
云沐用手挑起双喜的下巴:“真哭了?”
双喜哽咽道:“小的没忍住，听说宫里的太监动不动就挨罚，动不动就被杖毙，还有人净身时疼死的，也不知我大哥还活着没有。”
“你这听谁胡说的，宫里花好几万钱买的人，怎么会任由他们疼死呢？
你放心吧！
净身有专门的伺候，先好吃好喝的养几个月，养好后先学规矩，干点打杂的活，短时间内见不着贵人，更别说伺候了。
你大哥顶多被大太监罚几下，没被杖毙的机会。”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少爷我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而且贵人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要你哥不犯谋害主子的大罪，想死都死不了。”
“少爷，这些都是夏老爷说的吧?”
云沐:“……”
双喜使劲儿击了一下手掌:“太好了！
听说夏老爷是京城的大官，夏老爷说的一准儿是真的，这下小的就放……”
“啪！”
云沐抬手扇了双喜脑门一巴掌。
双喜抬头一看，“哎呀”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少爷，我错了，我太高兴，太激动了。”
云沐抹了把脸，斥道:“激动就洗着脚拍手?
怪不得你大哥不放心你，就你这样的笨蛋玩意儿，能不能活下来，还真说不准。”
双喜手足无措地道:“少爷，下巴那还有个水珠，要不小的给您擦擦?”
“擦什么擦！
重新打水洗脸。”
“是，小的马上去。”
“头发也得重新洗……”
“是！”
“你怎么这么笨呀，刚才我都没好意思说你，洗第二遍了还这样，洗头跟洗脚不一样，你是不是没学啊?”
双喜不好意思的笑笑:“小的还没学到，原本明日会教，现在，恐怕得劳烦少爷亲自教了。”
“你还挺有理，没学过也不能跟捏脚一样捏呀，要用指腹轻轻的揉。”
“是，多谢少爷指点。”双喜笑着调整着手法。
不知怎地，他觉得云沐发脾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有点亲切，不怎么说话时很吓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威势。
双喜边揉边问:“少爷，是这样吗？”
“嗯，稍微有点样子了。”
“皂角也不是这样用的，笨成这样，真不知你自己是咋洗头的。”
“小的没用过皂角，都是用草木灰洗，随便呼啦两把就完了。”
“看出来了，从小就不讲究，以后不能这样了，我哥哥喜欢干净，你再邋里邋遢的，我可是要罚你的。”
“不会了，小的一定干干净净的，不给主子丢人。”
“嗯，给如意如愿也说一声，私下里练练洗头，别把捏脚那一套用在洗头上。”
“是！”
“还有，膏脂记得用，天儿马上就冷了，本来就黑，再皴手皴脸的，就真没法看了。”
双喜嘿嘿笑着应了声:“是。”
双喜给云沐洗完头，又开始揉肩、捶背、捏腿，期间被批评了无数遍，总算把小少爷伺候舒服了。
云沐眯着眼睛道:“好了，今儿就这样吧，我也乏了。”
双喜笑着躬身:“多谢少爷用心教导。”
云沐瞥了他一眼:“知道就好，好好做事，等以后有出息了，让你大哥高兴高兴。
也不负他疼你一场。”
双喜一喜:“少爷的意思是，小的这辈子还有机会见我大哥?”
云沐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双喜高兴的简直想跳起来，他双手紧紧握拳，使劲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兴奋道:“小的明白了，等少爷高中榜首，不就有入宫的机会了吗？”
云沐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桌案上吃剩下的糖豆:“这个你们是不是没吃啊?”
“吃了，我们仨一人吃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