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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马齐喑
天空阴沉，满天的乌云仿佛下一秒就会压下来将整个世界碾碎。
问剑宗大殿内几位长老焦急地来回踱步。
“魔族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前段时间发了疯的屠城，现如今突然撤退，莫不是有什么新计谋，想打个出其不意？”
“要我说这魔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怕不是忘了还有个渡劫。”
沉默袭来，让大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我倒是听说，这新上任的魔尊整日花天酒地，沉迷于美色，既昏庸无能撤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既能在短时间内重整魔族又岂会真的昏庸无能，恐怕是想让我等放松警惕，故意放出的消息。”
“唉……这魔族来势汹汹，这群孩子又不知何时才会醒，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
其中一位长老丧着脸，叹息道：“祝忧这孩子的本命灯隐约有熄灭的趋势。”
“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挺过来。”
问剑宗长老们皆是唉声叹气。
身处刀光剑影的修真界，天才陨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这好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去人间之前还好好的，如今告诉他们生死不明，论谁在短时间内也接受不了。
沉默再度袭来，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
与此同时，梦境内。
祝忧红着眼睛望向留影石中的画面。
楚行之苦笑了两声，揉着祝忧的脑袋，“我留下来吧，你们先走。”
“到时候再来找我就好啦。”
祝忧强行控制住没让自己哭出来，“不会的，鬼王塔不许折返，一人只有一次机会。”
“你等等我，我也能破这个的。”眼泪不受控地无声滑下，被第十六层无情地吞噬，不见踪影。
楚行之对着祝忧微微一笑，替她擦了擦眼泪，“也没这么恐怖，我可是修问心道的。”
“放心啦，我一定会出来的。”
楚行之眸光微亮，“大师兄，我这算不算保护了你们一次？”
“嗯。”叶清寒面色沉重，垂着眸子低声回应。
“二师兄！”情绪崩溃的祝忧被叶清寒带着离开了第十六层。
左亦和夏青扭头，神色凝重地望了楚行之一眼。
楚行之轻挑眉梢，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两人对视一眼，抬脚跟上了叶清寒的步伐。
楚行之深吸了口气，垂眸望向手上弥漫开的黑色气体，正在一点点蔓延缠上他的身体。
他闭眼抚上腰间的寸雪，只要他坚韧道心，神魂不被侵染同化，幻鬼便会不攻而破。
画面随着祝忧的离开，转移到了鬼王塔第十七层，而被留在第十六层的楚行之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祝忧叹了口气，已经提前预知了这段故事的结局。
这个世界，没有叶翘……
画面仍在继续，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出了鬼王塔。
而后再也找不到楚行之的身影。
祝忧更是没日没夜守在鬼王塔附近等着楚行之出来。
直至，楚行之本命灯熄灭的消息传来。
祝忧再也绷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眼泪横流，几近崩溃，“楚行之，你这个骗子！”
她跌倒在地上，铺天盖地的痛苦将她整个人席卷，心脏像被捏住丢进了冰天雪地中。
冷冽的雪将心脏冰冻，冷风吹过将其破碎得不成样子。
最终，她失魂落魄地跟着几位师兄回到了问剑宗。
望着楚行之黯淡的本命灯，祝忧的眼眶忍不住再次湿润。
如果不是因为替她，楚行之就不会留下。
她也就不会没有二师兄了。
空气中弥散着数不尽的悲伤，蔓延于问剑宗各处角落，久久不曾消散。
问剑宗有一处衣冠冢，住着成千上万的弟子。
她同师父师兄们一起，将楚行之的东西搬了进去。
她还偷偷将大师兄的护腕与一袋灵石藏在宗服里送给了楚行之。
她想。
二师兄应当会很喜欢的。
哀悼结束，师父师兄们纷纷开导她，叫她不必如此自责。
她又何尝不知，可哪里又能真正的做到没有一丝愧疚与自责呢？
祝忧定定地望着那不足三尺高的墓石，那上面刻的是楚行之的名字
此后，那小小的墓碑便是楚行之的家。
一个经得起风吹雨淋，却没有肉身没有灵魂的家。
祝忧就这样跪坐在墓碑面前，同楚行之待了几天几夜，而后她又变回了那个理智冷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祝忧。
该练剑练剑，该修炼修炼，与往常无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乌云层层散开，画面帧帧闪动，白光亮起，一名女子手握玄剑从远处走了过来。
祝忧半眯起眼，迅速握紧腰间的洛水剑。
那人单手持剑，飞身刺至祝忧面前。
洛水瞬间出鞘，打断了那人的攻击，而后剑锋一转直刺那人的肩膀。
白光渐渐变暗，祝忧这才看清面前的白衣女子。
——祝忧。
祝忧瞳孔一缩，望向对方血淋淋的肩膀，握剑的手打了个颤，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白衣沾染上血红，她忍着疼往前走了两步，“回去后记得告诉二师兄，凡事先保护好自己。”
祝忧急忙松开洛水剑柄，往芥子袋里拿丹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笑了笑，抬手阻止了祝忧拿丹药的动作。
“祝忧，活在当下，别被困住。”血液流失让她意识模糊不清，倒了下去。
祝忧瞳孔骤缩，急忙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慌乱道：“这明明不是致命伤，怎么会……”
她冲着祝忧勉强扯了个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生命开始倒数，她恍惚记起了好多年前与二师兄在宗门内的时光。
那时她才进宗门不久，人生地不熟，第一个找她说话的便是二师兄楚行之。
因为，三师兄与四师兄是对双子形影不离，大师兄整日修炼空不出多余的时间。
而，楚行之不高冷会唠嗑，虽说话有些不过脑子，但人是顶好的。
所以，宗内与她关系最好的便是楚行之。
楚行之总会很细腻地去做一些很小的事，譬如：
担心她一个人孤单，便会找些小玩意逗她，陪她聊天唠嗑。
虽然多半都是他自言自语。
担心她拘谨不好意思，便总拉着几位师兄来她面前晃悠，打好关系。
虽然都是在没话找话。
担心她刚入宗跟不上学习进度，便经常辅导她做功课，教她练剑。
虽然她不需要。
但她不得不承认，楚行之是个有责任有担当，无比合格的师兄。
可鬼王塔那次是她一生的遗憾。
如若她当时再强一些……
她苦笑一声，自嘲般轻轻摇了摇头，
她总是不擅长离别。
可成长就是这样，要有勇气与舍不得的人说再见。
她缓缓闭上眼，虚弱地留下此生最后一句话。
“再见。”
祝忧死抿着唇，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散成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而后，神识刺痛瞬间碾来，祝忧捂着脑袋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
挚友的离开不是一场暴风雨，而是一辈子的潮湿。
写不尽的轻舟，又是几个春秋。
相见时难别亦难。
人生何处不相逢。
……
“废物。”
“蠢货。”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同我说话？”
“呵，云鹊的舔狗，也配对我大呼小叫？”
“呵，叶翘的舔狗就不是狗？我俩谁比谁高贵？”
宋寒声眉梢轻挑，勾唇讥讽，“我抱得美人归，你呢？”
“花那么多钱，都打水漂了吧。”
他脸色骤然黑沉，抬手迅速甩了几张符箓，直奔宋寒声脑门而来。
宋寒声内心不屑，轻松躲开，还不忘嘲讽道：“不愧是被云鹊下降头的家伙，简直弱爆了。”
“别跟我说话，我有洁癖！”他指尖掐诀，脚下阵法迅速成型，蓝色莲花绽开飞速冲向宋寒声。
宋寒声嘴角扯了抹冷笑，月华流光凝聚成箭矢，搭弓拉箭，蓝色阵法破碎，裂开寸寸断痕。
“明月箭。”他眼底划过惊讶，冷笑道：“它居然认可你了。”
宋寒声压根不打算跟他废话，半眯起眼，灵弓下压瞄准，三道利箭破空飞出。
少年用箭，例无虚发。
这难以捕捉的速度，他压根躲不开，身上无数张防御符奏效，替他堪堪抵挡了这三道攻击。
宋寒声嗤之以鼻，“那就看看你有多少张符，能不能抵过我这十二道箭。”
随即，少年握紧明月箭，灵弓拉满，三箭齐发，接连射出十二道箭矢，直直朝他袭来。
他脸色微白，没开玩笑，作为一个体术废柴，这几箭能直接把他射晕。
眼见阵法无用，他连忙翻转手腕，掐诀结印，无数符箓纷飞将他围绕护在其中。
看他这准备硬抗的样子，宋寒声不免讥笑，收弓垂于身侧，冷眼旁观他的结局。
不出所料，符箓尽数破开，明月箭矢将他掀翻在地，疼得他眉头拧成一团，不禁抬手捂住胸口。
少年勾唇一笑，“胜负已分。”
他恶狠狠瞪了宋寒声一眼，嘴硬道：“有本事别用明月箭啊！”
宋寒声半蹲在他面前，挑了挑眉，“承认我比你强，很难？”
他冷哼一声，别过头不愿再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但他从未否认，宋寒声很强。
能打败宋寒声的永远只有下一个宋寒声。
这样看来，这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还不错。
切，凭什么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就过得比他好？
为什么他就没有遇到叶翘？
简直不公平！！！
他愤愤不平地白了宋寒声一眼，“侥幸罢了。得意什么？”
宋寒声蹙了蹙眉，这才发现自己嘴硬的模样真的很欠揍。
“呵，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
“哼，你管我！”
宋寒声起身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到底怎么出去。”
他抿了抿唇，如果告诉这人他俩之间只能活一个，那宋寒声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无疑，他是了解他的。
毕竟另一个世界的宋寒声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别人的死活与自己无关，自身利益优先。
这一向是宋寒声的宗旨。
“说！”
他抬头望了一眼，发现宋寒声微微歪头，手中明月箭拉满弓正对着他脑门。
“动手吧。”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不做反抗，静静等待着宋寒声下一步动作。
宋寒声眯了眯眼睛，“你以为我不敢吗？”
“少废话，动手。”
宋寒声蹙起眉，不懂这人怎么会一心寻死。
他向来惜命。
另一个宋寒声也应当如此才对。
莫非，有诈？
宋寒声手指一松，明月箭矢直直刺中他的大腿，灵气贯穿疼痛深入骨髓。
他没忍住闷哼出声，当即吼道：“你不是想出去吗？那就杀了我！”
宋寒声微微睁大眼，思索片刻后，得出了答案。
两个只能活一个。
“呵，你现在已经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了？”宋寒声顺手将明月箭收入芥子袋。
“都不准备反抗一下？”
“反抗有用吗？”
“没有。”宋寒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嘲讽道：“但我可以让你多活几秒。”
“呵。”他扯了个冷笑，符箓迅速飞出碰到了宋寒声的额角。
灵魂一瞬间的撕裂痛让宋寒声脸色骤然阴沉，手势灵活变幻，脚下杀阵迅速成形。
他嘴角弧度冷淡，垂下手只身入局不打算破阵了。
宋寒声皱着眉，眼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让他没来由的烦躁。
只要这人想，杀阵分分钟就能被破。
可，他似乎并不想。
宋寒声黑着一张脸，沉默地守在阵法外等待他出来。
半晌后，宋寒声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抬手掐诀从外破了这道杀阵。
法阵消散，他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宋寒声瞳孔一缩，急忙冲到他面前，不解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命都舍得给别人。
蠢货。
他强撑着睁开眼，嘴角勾起，“你敢么？”
“我可没你这么蠢。”
“承认我比你强，很难？”
宋寒声嘴角一抽，不屑道：“这也要比？”
他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而后咳出几口血来将浅蓝色的衣领染红。
瞥见他下巴上挂的血，宋寒声蹙起眉梢，实在是忍不住，嫌弃地牵起了他的衣袖替他随意擦了擦。
望见宋寒声的动作，他皱了皱眉，没来由的火气，“别用我的衣袖啊！咳咳……”
“都要死了，还讲究这么多。”
“好歹死得体面点。”
宋寒声嘴一撇，讥讽道：“衣裳都烂成这样了，还体面。”
“闭嘴吧你。”他气若游丝，虚弱道：“下一秒就会被你气死。”
宋寒声冷哼一声，还真就没再怼他了。
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闭上眼，身影幻化成浅蓝色的光晕，随风高高飘起。
宋寒声神情复杂地盯着周围亮起的浅蓝光晕。
什么乌鸦嘴，还真就一秒被气死了。
下一秒，识海猛然刺痛，宋寒声毫无征兆地昏死了过去。
茫茫天地间，浅蓝色的光晕形成光圈轻柔地环绕在少年身边。
娓娓道来他的祝福语。
如果两个只能活一个。
那么我希望那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