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苏苒的手摩挲着沙发，自己给自己解围，“我从来没问过，就过过瘾，你不用回答我。”
“苏苒，”这次换许漠安郑重了，“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妈确实有点固执，但她最在乎的人是我，只要我幸福，她会祝福我的。”
“嗯。”苏苒敷衍点头，不想表达太多。
纵使他没有明说，但苏苒也猜出了个大概。
“老实说，如果抛下我妈，我这辈子都会受良心的谴责，”许漠安坦白，“但如果抛下你，我宁愿牺牲的是我自己。”
对她，这个男人向来有一说一，苏苒心里的石头，终于被撬开了一条小缝。
她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你以后别动不动发脾气，有话摊开来说。”
“是谁先发的脾气？”许漠安好笑。
“我说什么你就听着。”苏苒又重回霸道。
看她这样子，许漠安空落落的心终于落了定。
他好脾气地应承：“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还差不多。还有，下次我说别抱我，就是要抱我，我说别过来，就是要过来。”苏苒撅起嘴，给许漠安科普女性词典。
许漠安：“所以你说不要，就是要？”
苏苒睨他一眼，斩钉截铁：“对。”
许漠安起身，几步到跟前，捉住她的手：“所以，我想的那个，是你想的那个吗？”
“什么？”
许漠安俯身：“你说呢？”
苏苒反弹：“不是，许漠安，那个真不是……”
“好了，不闹你了。”许漠安揽过她的肩，享受这片刻的安心。
苏苒闭上眼，侧身靠在他肩头，终于，感觉地球重新转入了正轨。
……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一念叨，就找上门了。
正是饭点，本该在食堂吃饭的苏苒，却坐在了一楼的咖啡厅。几分钟前，她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许漠安的母亲，说要找她谈谈。
苏苒有种不好的预感。
中国人说话含蓄，喜欢你，会说“请你吃饭”，不喜欢你，就说“找你谈谈”。这么看，她自然是不被喜欢的。
她没惊动许漠安，兀自下了楼。
午饭时间，咖啡厅里人少，苏苒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姿优雅、表情凝重的女人。
头发挽起，虽夹杂几缕银丝，但丝毫没染上岁月的沧桑。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人喜欢大红大绿不同，一件剪裁合体的藏青色风衣，却藏不住玲珑的身段。也和施雅倩喜欢blingbling的首饰不同，她只戴了块玉佩，简简单单，清清冷冷。
这气质，很像一个人。
姚伊曼？她倒抽一口冷气。面前的人，也是跳舞出身吧！
“阿姨好！”苏苒坐下，再说不出什么客套的话了。
对方一直不开口，也不看她，只姿态闲适地喝着咖啡。时而轻抿一口，时而用勺子搅拌，杯子拿起，放下，又拿起，又放下。好似这趟来，专程为了品这咖啡。
苏苒也只能僵坐着，像过了半个世纪。
“你是苏苒？”杨青蓉终于薄唇轻启。
“是的，阿姨。”
“你和小安在谈恋爱？”
“是。”
“你结过一次婚？”
“是。”
“还有个孩子？”
“是。”
如果上学的时候，是非题的标准答案，都这么清一色，他们准得对这位老师千恩万谢。只是眼前的这位，苏苒着实谢不起来。
杨青蓉又盯她几秒，视线移开，讲起了故事：“我就小安一个儿子，他爸爸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离过年还有整十天。他爸爸说，下午会经过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顺便买点年货回来，让我早点回家等着。我还笑着让他别忘了买栗子，小安最喜欢他爸爸炒的糖炒栗子了。原本是属于工伤，但因为他是替别人顶的班，我们一分钱的补偿都没拿到。也因为这个，小安大学报志愿，人家都是考虑再考虑，他却一点儿也不犹豫，每个学校后面填的专业都是法律系，还不服从调剂……
他爸走了后，我们孤儿寡母的，靠着我文工团一份工资过日子。原本他爸的工龄，我们过完年都可以分到新房子了，后来也被别人蹭了名额，连个最小的面积都没有……
我年轻时候长得好，后来有很多说媒的，但我硬是都把人给骂走了。再然后，就没人敢上我们家说这事。我就是想告诉小安，他妈妈不会自己去过好日子，不会丢下他不管，再苦再累，他就是我最亲的人。我的后半生，就是为他而活的……
果然，他有出息了，我的付出没有错，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我想他爸爸泉下有知，也会觉得很欣慰。如果有一天我下去见了他的面，我是会挺直腰板的。我要跟他说，我教出了个好儿子，你们老许家要谢谢我。”
最后一个字落定，杨青蓉的脸上终于添了丝暖意。
但苏苒的内心，却越来越凉，这么苦大仇深的戏码，后面的话也不用再听下去了。
她想打断，无奈杨青蓉又把话头拐远了：“小安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他爸走了以后，他就更懂事了。四岁会洗碗，五岁会打饭，六岁那会，只有桌子这么高，却会提着个热水瓶子，去大锅炉里打开水了。那时候也是心大，从没想过这么滚烫的开水，会把他给烫着。”
杨青蓉脸上的笑慢慢扩大。
苏苒觉得自己也心大，如此对峙的场面，她竟也想象出许漠安小时候，穿着个棉布开裆裤，摇摇晃晃去冲开水的场景。
有点可爱，也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