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个星期，沈鸢都没能在检查卫生的时候看到何霁野，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好几次李贤骐跟她说话，她都不接茬，只是点头微笑，表示听到了。
李贤骐觉得自己有点弄巧成拙，不仅没有减少沈鸢和何霁野的接触，反而把他俩的关系弄僵了。
事情发展到这步，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何霁野跟着另一队去隔壁楼检查卫生，他心不在焉，眼神飘忽，时不时看向沈鸢在的那栋楼。
在他们检查到高二一个理科班时，一个把头发漂成白色的男生坐在最后排，跟他左右两边的人侃大山，语言粗鲁，整个人流里流气的。
这样的人见得多，何霁野只是淡淡地扫了眼，跟在组长身后。经过他们身边时，“沈鸢”的名字被提起，他顿住脚步，站在他们后面，静静地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白发男身子靠着椅背，胳膊搭在同桌的桌椅靠背上，表情猥琐至极：“那女的，我睡过，身材好是好，就是太死板，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旁边人似乎信了，纷纷起哄：“你怎么认识她的？听说她学习成绩好，性格好，老师面前的乖学生。我认识的好多体育生大哥都是她朋友。”
白发男嗤笑一声：“什么乖学生，不过就是婊子，到处跟男人睡呗。不然怎么那么多男的跟她玩的好。”
旁边人醍醐灌顶：“哦～～我说呢，女人不骚，男人不爱啊。”
造谣真是最小成本的栽赃陷害。
毁掉一个女生，只需要造她黄谣。不管她人有多好多优秀，一旦陷入黄谣陷阱，十个有九个都无法自证。
几人的聊天不堪入耳，何霁野在后面听着，脸色越发阴沉，眼底是浓浓的戾气，他一脚踹上白发男的椅背，白发男直接面朝地上摔去，力气之大，险些让人门牙都磕碎了。
巨大的动静引得全班人往这边看来。
白发男从地上爬起来，疼的龇牙咧嘴，扭头去找罪魁祸首，看到板着一张脸的何霁野，开口就骂：“你特么的脑子有病？”
何霁野浑身散发着寒意，咬紧牙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平时的时候，何霁野就比较孤傲淡薄，加上长得帅，大部分人都不敢跟他说话。现在的他怒火中烧，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里，浑身被黑色笼罩，气压极低，光是看着都让人瑟瑟发抖。
旁边的人识趣地远离白发男。
白发男反应过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满是不屑：“怎么？喜欢那个乖学生啊？想为她打抱不平？”
何霁野没说话，下颌绷紧，眼睛锁死白发男，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白发男继续挑衅：“她就是婊子，怎么了？长得有几分姿色当自己是什么了？还敢拒绝我的追求。我特么想睡就能睡到，她算老几？在老子成年之前，迟早要把她上了......”
没等他说完，何霁野的拳头就挥了上来，一拳打在白发男的鼻子上，数秒，鼻血喷涌而出。
看热闹的人被这场面吓到，引起一阵骚动。
白发男也是混社会的，这对他来说，算是小场面。他不慌不忙地用食指摸了摸人中，拿到眼前看，满手指的血。鼻血顺着流下来，嘴唇边沿都是血腥味。他舔了舔嘴角的鼻血，抬手就是一巴掌。
何霁野冷笑，侧身躲开，猛的一脚踹在白发男腰上，惯力作用，白发男一头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旁边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都疼。
有胆小的女生低呼：“快去喊老师。”
班长率先反应过来，冲出教室去找老师。
何霁野走到白发男身边蹲下，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头抬起，迫使白发男和他对视，他狠戾地看着白发男，语气冷冰冰：“你刚才说要怎么沈鸢？”
白发男死要面子，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我说我要上她，你想看？到时候给你现场直播。”
何霁野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重复刚才的话：“你说你要怎么她？”
这一拳好像把白发男肚子都打裂了。
他疼得下意识低头看，何霁野抓着他头发的手稍用力，白发男整个人又被提起来，但他依然不觉得自己错了，笑：“我要......”
“上”字还没说出口，何霁野又一拳打在他胸口：“要什么？”
一拳比一拳重，这一拳下去，白发男感觉自己心跳漏了几秒。
他睁开眼，盯着面前这个下死手的男人，突然感到害怕，咽了咽口水，姿态放软：“我说错了，我什么都不想干。”
何霁野用舌尖抵了抵一侧脸颊，眯眼看着白发男几秒，又是一拳。直接打在他脸上。
白发男眼睛周围顿时青了一片，他气的咬牙：“我特么都说没啥想法了，你还挥一拳，傻叉啊你？”
何霁野冷哼，眼神像是一把刀，直刺白发男，他用食指点了点白发男的胸口：“因为你从来没觉得自己错了。”
老师急匆匆赶来教室的时候，就看到何霁野蹲在白发男面前，一脸无辜。若不是看到白发男的鼻血和眼周的淤青，她真会以为是何霁野被打了。
跟白发男侃大山的几个人见老师来了，上前把他扶起来。
白发男疼得都直不起身子，靠在旁边人身上，小声哀嚎着。
老师蹙眉，走到他面前，查看了一眼他的伤势，让扶着他的人送他去医务室，转身指了指何霁野：“跟我来一趟。”
何霁野乖巧地跟在老师身后，心里波澜不惊。
打人是不对，但是是那男的嘴贱，得不到就造黄谣，真是下流。
他只是给他个小小的教训，下次再碰到他嘴沈鸢，他还打，只会比这次厉害，不会手下留情。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记个处分，后期表现好，处分是可以消除的。
本以为老师会劈头盖脸骂他一顿，没曾想，老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盯着他。
何霁野心里被看的发毛，及时低头，不跟老师对视。
老师拍了拍何霁野的胳膊：“小伙挺有血性啊。”
听到这话，何霁野抬头看老师，眼神里带着疑问和震惊。
怎么没骂他，还夸上了？
老师温温柔柔的：“那个邢浩说话比较缺德，在班上欺负不少同学，人是个刺头。老师知道你今天不是被逼急了，不会动手。你跟老师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何霁野挑眉，他算是知道老师什么意思了。
邢浩是万人嫌，在班上不听管教，在学校惹是生非，老师已经不想管了，也管不住。他今天给邢浩一顿打，算是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就是皆大欢喜，所以老师不会怪罪他，还会帮他隐瞒过去。
何霁野把事情来龙去脉跟老师说了一遍。
老师听完，又拍了拍何霁野的胳膊：“打得好，这种人就是品行不端，班上同学不跟他计较，不代表没人治他。”
何霁野个子高，稍微俯身，语气沉沉：“他这人怎么样我不评价，这件事确实做的不对。无中生有，抹黑人家女生，我觉得他得道歉。”
认识沈鸢的自然不会相信，但是不喜欢沈鸢或者纯当听个八卦的人可不一定不信，他们没准还会到处宣扬，大做文章。
这些话传来传去会变味，传到沈鸢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要是听到这些话，该多难受。
这件事必须让邢浩给个交代。
老师听出何霁野话里的意思：“你想让他怎么道歉？”
何霁野站直身子，勾唇：“老师，打架这件事我也做错了。周一晨会上，我当着全校师生面做检讨。”
他打邢浩做检讨，那邢浩这个当事人自然也得做检讨。
老师突然有点欣赏何霁野：“他不愿意怎么办？”
何霁野捏紧垂在身侧的手，眼神闪过一丝阴翳：“那就再打一顿。”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偏科严重，但是他循规蹈矩，在学校从来不惹事。转学到一中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打架。
因为都是一个年级的，而且理科成绩回回考第一，老师熟悉他，对他有点说不上来的偏爱，也知道他不是那种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对于他说的话，不置可否。
一番沟通下来，何霁野和老师达成共识，他和邢浩周一在晨会上做检讨，这件事就算是翻篇。
他跟老师这边聊完，那边他打邢浩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只过了半天，沈鸢就从林薏衾嘴里知道了这件事。
沈鸢听林薏衾绘声绘色地描述，嘴巴张大，震惊地低呼：“我去，这么刺激？何霁野受伤没？”
林薏衾说累了，喝了一口水：“这我不知道，反正别人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打的可狠了。”
沈鸢心下一紧，担心何霁野受伤，一节课都没静下心来。
下课铃一打，冲去医务室买了几张创口贴、一袋棉签和一瓶红药水，揣进校服口袋，又往何霁野班上冲。
何霁野懒散的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后脑勺对着太阳。
方哲站在他旁边，趴在栏杆上，整个身子都要伸出去。
“哎哎哎，那是不是沈鸢？”方哲猛拍何霁野胳膊。
何霁野扭头瞥了眼楼下，看到沈鸢手塞在口袋里，一脸焦急，脚下步子飞快。
方哲好奇：“你说她去干吗？”
楼下已经看不到沈鸢的身影，何霁野回头，刚准备开口，沈鸢从楼梯口出现，直奔他而来。
天气很好，阳光洋洋洒洒的，沈鸢鼻尖沁出一层薄汗，因为刚跑步的原因，整个人小口喘着气，细看，脸颊两侧还有一点点红晕，嘴唇也染上淡淡的粉色。她从看到何霁野开始，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眼睛暴露在阳光下，是颜色浅浅的瞳孔，魅惑众生。
何霁野的心突然在胸膛不停跳动，咚咚咚，咚咚咚，听这回荡在耳边的声音，让他有点头脑发蒙。
沈鸢走到何霁野面前站定，从兜里掏出刚才在药店买的东西，展示给他看：“我听说你打架了？有没有受伤？我给你买了处理伤口的。”
何霁野勾唇，眼神玩味：“我打架？”
沈鸢把药膏塞进他手里：“对啊，不是因为检查卫生的时候，人家找你麻烦吗？”
何霁野挑眉，把药膏攥在手里：“你在哪儿听的这些？”
沈鸢以为他要面子，不想让她知道他跟人打架，嘴角勾笑，甜丝丝的看着他：“没事哒，打架很正常，男生嘛，年轻气盛。”
方哲在旁边听着，莫名想笑，被何霁野一记眼神硬生生憋了回去。
注意到方哲的反应，沈鸢往前走一步，靠近何霁野，拽拽他衣袖下摆，轻声问：“方哲怎么啦？我刚才看到他脸直抽抽。”
听到这话，何霁野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雀跃：“他有病，别管他。”
沈鸢点头，乖巧十足：“好吧。你打赢了没？”
两人离得近，沈鸢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味钻进鼻孔，扰得他思绪不宁。
别人只关注他为什么打架，然后责骂他、惩罚他，试图让他知道打架是不对的。就连他父母都会让他忍一忍。
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也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沈鸢轻飘飘的一句“打赢了没”让何霁野一瞬间眼眶泛红。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迫切的给他带来温暖，为他担心，感受着他的感受。
何霁野喉结滚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方哲插话：“学姐，你那个八卦不太靠谱。”
不待沈鸢回答，方哲自顾自说下去：“不是互殴，单纯是何霁野打他，人家邢浩压根都没得还手，被他按在地上打。”
沈鸢听得激动，晃何霁野的衣袖：“这么棒！！下次有人找事，我是不是可以喊你去给我撑场子？”
何霁野勾唇：“我一个人去都行。”
沈鸢惊喜地瞪大眼睛：“你这是要保护我？”
何霁野轻挑眉梢，嘴角的弧度扩大，没承认也没拒绝。
见他不说话，沈鸢乘胜追击：“我当你默认了。”
何霁野懒散地靠着，手肘搭在栏杆上，好整以暇地盯着沈鸢看。
沈鸢直接开启下一个话题：“你为什么打他啊？他那人我知道，蛮贱的，是不是惹到你了？”
脑海中闪过上午邢浩说的一句话，何霁野眼神闪烁，唇线抿直，答非所问：“他是不是追过你？”
沈鸢：“你怎么知道？”
何霁野站直身子，双手抄兜，面无表情：“听别人说的。”
想到邢浩追过她，沈鸢就犯恶心，眉头皱成一个浅“川”：“他那不算追求，算骚扰。”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满满的厌恶，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何霁野感受到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他不太会说好听的话，此时此刻最该做的，就是陪着她，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不过沈鸢没打算将这件事重新翻出来说，只默默伤神了一会，便很快恢复笑嘻嘻的样子：“都过去啦，不说这个。”
何霁野心下酸涩，像是吃了一大箱柠檬。
上课铃打响，沈鸢跟何霁野打招呼：“上课了，我回去了。”然后边跑边回头跟何霁野挥手拜拜。
何霁野看着奔跑的少女，满眼都是心疼，心底一片干涸的土壤破土而出一颗小树苗。
沈鸢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活力满满、开朗爱笑的样子，他以为是她性格如此，天生乐天派，比较没心没肺。可是刚才她不愿意说邢浩骚扰到自己的事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开心的样子，让他很是心疼。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痛苦，她只是习惯性自己消化这些痛苦，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身边的人。
何霁野不知道她夜晚偷偷哭过多少次，也不知道她骨子里究竟是积极面多一点还是消极面多一点，他只知道一点。
他对沈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还没悟透。
确认心思这件事需要一个契机，而不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