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宵被姬容愤愤然的眼神看得莫名。
果然，她更喜欢仗剑除魔守护苍生的大英雄吗？
“没有不管。我已经传讯给就近的仙门，他们自会派人来解决江都之事。”沈清宵说。
“哦。”
姬容并不想听到仙门的事。
“那也需要时间。明明你那时就在城外。”姬容声音闷闷。
“离开炽翎秘境再管江都之事，也来得及。”他神色如旧。
沈清宵没有说，他心中根本就没抉择过。
姬容和江都，在他眼中不是摆在面前的两个选择。
姬容从来都是唯一。
他一定会保护姬容。
若有余力，亦会除魔卫道。
若再无心力，那便只管护好眼前之人。
他不会助纣为虐，但也不会为了那些从小就听到的大义而辜负所爱。
可是这个没良心的。
若是同她说了，不知道又想出什么难听的话羞辱他。
姬容神色恹恹，“他们从头到尾就是要引你离开江都。而你这样正中他们下怀。”
真是傻子。
“是吗，他们太看得起我了。”沈清宵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姬容懒得跟他再掰扯这些。
就算耽误了什么苍生大事，也不怨她。
是沈清宵自己要来的。
她可没逼他。
“阿容……”
姬容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却发现沈清宵和林惊池不在原地。
“沈清宵？”
山水映衬，风景依旧。
只是没了他们两个的踪迹。
就在这时，姬容看到迎面走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两个人皆是粗布麻衣，似乎是山野村人。
走进一看，是一个女人和孩子，孩子面孔陌生，可是女的……不就是陆九娘吗？
只是眼前这个长着和陆九娘同样的脸的女人，一身灰白色的粗布衣服，朴素而干净，严实而齐整。
她模样年轻，与现在没什么分别。不施粉黛，却依旧美貌动人，仿若出水清莲。眼睛清澈如湖水，端庄素雅，神态自然，毫无花魁的媚态。
她拉着身旁八岁左右的神色萎靡的小女孩，动作亲近而饱含温情，看起来应该是母女。
姬容的目光停留在她拉着小女孩的手上，久久没有挪开。
“你们……”
姬容想要拦住她们，却被她们从身体穿过去。
她这才意识到，她看到的不是真实存在的。
应该是幻境之类的。
幻境的话，如果秦素在就好了。
姬容惊觉她又开始依赖别人了。
从前是沈清宵。
后来是秦素。
不应该，不可以。
她不应该依赖任何人。
她一定是太平日子过得太悠闲了。
泡在灌满蜜糖的砒霜罐子里，比直接被砒霜毒死更可怕。
姬容紧握拳头，眼神冷冽。
她定了定心神，继续跟着她们。
姬容一路跟着她们从荒郊进了城，只见城门上写着“江都”两个大字。
这是要复现陆九娘生前的场景吗？
反正被困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姬容还是选择跟上去。
也许能从中找到离开秘境的线索。
*
沈清宵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幻境。
他回到了三百年前的虞山地牢里。
他步出了审讯室的阴霾，眼前映入的是身着一袭鲜艳红衣的姬容。她的表情淡漠，仿佛周遭纷扰与她无关。
尽管身陷囹圄，尽管沦为囚徒，尽管命运似乎并不眷顾，然而她的目光却依旧冷锐而坚定，宛如磐石中的松柏，风霜皆从容。
那双眼，宛若深潭里映照的冷月寒星，每一次凝视，都足以令人心生震撼。
哪怕再瞥见一次，还是会被惊艳。
只是这次，她看到了他。
她意味深长望着他，嘴角微微扬起，笑意不达眼底。
“沈清宵，过来。”
沈清宵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凝望着她。
“好痛啊，起不来了。扶我起来好不好？”她声音轻柔而诱惑，让人不忍拒绝。
她朝他伸出手，等待他将她扶起。
沈清宵迟迟未动，目光沉沉看着她。
“骗子。”他说。
他明知道，每次她这样示弱，都是要骗他作弄他。
每次都是。
他明知道的。
可为什么，还是屡屡上当。
姬容委屈地看着他，“你凶我。”
沈清宵蹲下身来，与她对视。
她轻笑着，问他：“我穿这一身衣服好看吗？”
“好看。”他说。
“我不愿意嫁给玄朔，所以我刺伤了他。”
姬容语气看似炫耀得意，沈清宵却听出了浓重的委屈。
“我知道。”他说。
她很快眉眼生动，抓住他的衣袖说，“我不嫁他，嫁你好不好？”
沈清宵却看着她，迟迟没有说话。
“沈清宵？”
“你不愿意娶我吗？”
她歪头看他。
良久，他说：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来骗我？”
“什么？”姬容茫然看着他。
“姬容。”他说，“你这样的人，面对喜欢和不喜欢的人，根本不愿意委屈自己假意逢迎。”
姬容凑近他，继续听着。
“所以，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来骗我？跟讨厌的人说喜欢，会很难受吧。”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在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哀愁，就像深惊的夜风轻轻吹过落叶，那隐约可闻的沙沙声藏着无尽的凄切。
“你说的对。”姬容笑意不减。
“我这样的人，无论喜不喜欢，都会直接说出来。我不需要、也不屑于装。”
说着，她轻抚他的脸，却被他避开。
沈清宵起身，后退了几步。
姬容也跟着站起身来，朝他逼近。
“所以，我对你说喜欢，也许是真的喜欢你呢？”
她眼神澄明，像极了每次对他说喜欢的样子。
沈清宵苦笑。
“骗子。”他说。
“可你喜欢。”姬容说。
“这个幻境，像是一场美梦。”沈清宵说。
“那你愿一直留在美梦里吗？”她问他。
沈清宵目光平静，“不愿。”
姬容还在等他。
一个虚幻的泡影又有什么意义。
她脸色一变，冷声说：“既然你不愿看到些高兴的，那就让你看点断肠摧肝的！”
顷刻之间，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她所说的，让人难过的画面。
他看到姬容与殷玄礼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看到她在魔界男宠成群，一呼百应。
看到她在破庙里对他说那些绝情之言，一遍又一遍。
明明知道是幻境，心还是那么痛。
“小混蛋。”
他一拂袖，打破了幻境。
只要心神不被迷惑，便不会被困在幻境中。
说到底，这个幻境和当年秦素的幻境相比，有如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