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蒋清清变得沉默起来，她开始不怎么说话，走在路上喜欢抓着裴榆的衣服。
总是害怕的四处张望。
裴榆知道她在怕她妈突然又冒出来，她告诉她不会来了，可是蒋清清似乎还是很害怕。
其实她也知道，十七岁的蒋清清大概一辈子都释怀不了那个早上，她妈拧着她的耳朵，在全校人的面前把她贬的一无是处。
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在学校里已经不是秘密，从小到大都被剥在他们面前，然后成为了他们的谈资。
有一部分人会冒出来替蒋清清说话，说她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之类的。
他们的恶意，似乎比以前少了些。
只是她变得更沉默寡言，明明有在好好吃饭，只是身上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下去了。
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蒋清清已经没有了踪影，现在的蒋清清很瘦，棱角分明，很美，只是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破碎感。
周末的时候蒋清清带着她去买衣服，看电影，去游戏城里玩，尽量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涂阿婆也常常把他们叫去吃饭，大概是徐正阳说了什么，老人会慈爱的摸摸蒋清清的头。
然后把肉堆在她的碗里，“清清多吃点肉，长得白白胖胖才好。”
裴榆听见了她闷闷的一声“嗯。”
然后看见她埋得很低的头，眼泪一颗一颗掉进饭碗里，她却是在不停的扒拉里面的饭。
眼泪拌饭，应该是不太好吃吧。
徐正阳也总会弄些新花样，比如讲些他自己都觉得尴尬的冷笑话，带着蒋清清去看烟花，或者拉着她在夜里奔跑。
裴榆看得很清楚，有一天，蒋清清趴在徐正阳身上嚎啕大哭，拽着他的衣服，全身上下都哭的发颤。
在那天之后，蒋清清好像正常了。
会哭会笑会闹，还会和她拌嘴，上课也正常了起来。
裴榆终于松了口气，只是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蒋清清的妈妈还是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
从这时起，蒋清清没有拒绝了，她在电话里道了歉，只是一味答应她妈妈无理的要求。
“你要快点回来，找个男人嫁了明白吗？”
“好。”
“你要赶紧能挣钱，以后都给你的弟弟，知不知道？”
“知道。”
“你要好好护着他，不许他受伤清楚吗？”
“嗯。”
“你要……”
蒋清清她妈妈一口气数落了很多，给她罗列了很多条条框框，只是没有一条是关于蒋清清自己的。
裴榆最后听不下去了，夺过了蒋清清的手机。
“蒋清清，你是你自己，知道吗？”
“你的弟弟跟你无关，你要爱你自己。”
蒋清清一直垂着头，一个字都没说。
裴榆上前捧住她的脸，才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眼眶又红又肿，像只被抛弃的小兔子。
裴榆抱住她，忍不住哽咽开口，“蒋清清，你会摆脱她的，会彻底摆脱那个家。”
“我们以后可以换个城市，跟灰灰一起，生活的很好。”
“你明白吗？”
迟疑很久，蒋清清点了点头，再次抱住了裴榆。
蒋清清看起来比从前更正常了，只是回岚丘的次数变多了，说想爷爷奶奶了，也不让裴榆和徐正阳跟着。
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个周末，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回来。
她看起来很疲惫，
但是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更奇怪的地方。
她和徐正阳也走近了许多，有时候眼里还会泛着光，走在路上都忍不住靠近他。
裴榆心里清楚，他们应该会有点什么。
四月下旬的一个早上，蒋清清拖着他们去了天台。
很高，也看的很远。
裴榆其实有些发怵。
只能拽着蒋清清的袖子，“清清，我们下去吧，这里不安全。”
凉风扑面而来，蒋清清摇了摇头，坐在了天台上。
裴榆和徐正阳对视一眼，也一边一个坐在了她旁边。
一边一个拉住他们的手，蒋清清才开口，“我很幸运，交到了好朋友。”
“对呀对呀，所以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蒋清清笑了笑，重新给裴榆扎了一个头发。
然后把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发卡别在了她头上。
“好看吗？”裴榆不知所以的问她。
蒋清清笑了，“好看。”
转头看着旁边的徐正阳，眼神炙热，比从前大胆了不知道多少倍。
徐正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我，我很好看么？”
蒋清清点头，“好看。”
“那，那……”
那你可以看一辈子的。
下一刻，冰凉的唇盖在了他的脖子上，徐正阳愣住了，“你……”
很快蒋清清就移开了，徐正阳后知后觉摸着自己的脖子，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蒋，蒋清清，亲了人，要，要负责的。”
他这副样子似乎是格外好玩，蒋清清索性大胆起来，直视着他，戳了戳他的脸，跟红透了的虾一样，她觉得很有意思。
没想到徐正阳半天也没再说出来一个字。
蒋清清又用胳膊肘拐了下裴榆，“小榆，我想喝Ad钙。”
“大瓶的。”
有徐正阳在，裴榆没有多想，立刻起身，“好，我去给你买，等我哟。”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没有了。
蒋清清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脸，眨巴着眼望着远处。
一只手勾勾搭搭牵住了她的小拇指，没敢太用力，但是有一阵不起眼的酥麻。
蒋清清开了一把游戏，收回那只被勾着的手，拍了拍徐正阳。
“我想要一束花，你去给我买吧。”
“好，好，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蒋清清指了指刚从小卖铺出来的小人影儿，“裴榆快要回来了。你快去嘛。”
“我喜欢花，什么花都行。到时候拍照发朋友圈呀。”
徐正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然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等我回来！”
徐正阳走远了，蒋清清关掉了游戏。看着往这边小跑的蒋清清，她拨通了她的电话。
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裴榆已经开始叽叽喳喳，“清清？等着急了吗？Ad钙买完啦，马上就到了，等我五分钟哦。”
蒋清清站起身来，一阵阵风吹过，风沙有些磨眼睛。她揉了揉，有些哽咽的开口，“裴榆，我好像长不大了。”
“可是，我好想和你一起长大啊。”
地上的裴榆加快了步子，“清清，我们会一起长大的，我买好了Ad钙，我们一起喝，清清，蒋清清！”
“裴榆，不要忘记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哦。”
“算啦！我大度，你以后可以随便交朋友啦！”
“只是记得……要来看看我。”
说完，她丢了手机，抓住栏杆，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跃而下。
裴榆气喘吁吁地爬到天台，只看见了她好朋友的残影。
怀里的Ad钙掉了一地，她跌跌撞撞地滑跪到栏杆旁边。
她的好朋友，在一点点落地。
“蒋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