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厂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梁静波根本不知情，他只能等着张厂长睡着了，才拉着伍明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穿好衣服，一个瞬移跑到办事处外面的街道上透透气。
办事处租的房子正好在东南亚风情一条街上，尽管山洞里的照明灯组已经切换到夜间模式，但丝毫没有影响这个地下城的灯红酒绿，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各式店铺灯火辉煌，街上人来人往，还夹杂着不少外国人和各种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梁静波打开手机摄像头，给沈妙璃拍了一段街景视频发了过去，刚拿着手机转身，想拍河流上的东南亚风格小石桥，就看到桥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冲他挥手。
是那个x联的娘娘腔，旁边站着的人，居然是方才在米粉店里拼桌的傣族姑娘，看样子他们两个人是认识。想到出发之前，老肖说过会从西安过来两个人支援，梁静波放下手机，快步走到了桥上。
“萨瓦迪卡，梁工。”
那娘娘腔的语调瘆得梁静波差点把手机扔到桥下面：“你是泰国人啊……”
“他就是泰国人，叫郑好。”傣族姑娘说，“我叫纪花祥。”
“我还是泰国王室成员呢，得喊诗琳通公主表姑奶奶。”
“你少显摆那有的没的。”纪花祥狠狠瞪郑好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梁静波，“这次他们厂里丢了一批主板，委托我过来调查，听说你们厂去年也丢过一批配件。”
“你是私家侦探？”梁静波问。
“差不多算是吧。”纪花祥没有否认，“这地方人多，咱们找个地方聊。”
纪花祥带路，几人找了个路边的冰饮店坐了下来。趁着她点单的时候，梁静波悄悄打量了一下——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是说话和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深思熟虑，沈妙璃和韩晓跟她一比都算心眼少的。至于身材和容貌嘛……肯定是很能打的那一档，上身浅粉色斜襟紧身衣，下着长至脚踝的玫瑰红绣花筒裙，腰身纤巧苗条，面目清纯娇美，看上去婷婷玉立，仪态万方。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同时，眉眼间又带着些许妩媚柔情，怪不得伍明明一见她就魂不守舍。
“x联的领导为什么委托你来查这个事。”
冰镇柠檬水端上了桌，看着对面坐着的八百个心眼子的年轻姑娘，梁静波并没有掉以轻心——即便是老肖拉来的队友，他也得打探一下底细。
“熟人介绍的。”纪花祥捏着吸管，扒拉着玻璃杯里的冰块，“我之前在西安，帮朋友解决过工程款拖欠的问题，然后搭上了x联这条线。”
见她的回答密不透风，梁静波转而去问郑好：“我之前听我们厂领导说过你们厂丢中控主板的事，具体是怎么丢的？”
“说是机子转场的时候，甲方不小心丢的，一开始厂里的领导还没太在意，后来丢的次数多了，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么说问题出在了甲方身上。”回想起自己厂里曾经发生过的仓库主管监守自盗案，梁静波沉思了片刻，“工地上人多手杂，难免会有管理上的漏洞。”
郑好叹气一声：“要说防其实也能防住，毕竟主板上都有北斗定位芯片，没电了也可以发信号，但坏就坏在有人偷主板的时候顺手就把芯片给拆了，当我们找到的时候，芯片丢在了工地的垃圾堆里，查监控也查不到是谁扔的。”
“这么说就是行家在作案了。”
“没错。”纪花祥点点头，“据我所知，你们x工盾构机厂去年可是有不少液压件和传感器流向了黑市，这些丢失的配件加在一起，再整合一下其他厂的资源，一个业内人士完全可以自己攒出中小型的盾构机。”
梁静波猛然想起了在俄罗斯见到的那台走私商人自己攒的小型盾构机——盾构机是建设地下城的刚需产品，再配上广西这边的特殊地理环境，完全可以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整出各种大活狠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端起饮料。
“都说广西十万大山，有实力的私自挖个洞占山为王都不奇怪，就算想管，政府也没这精力。”
纪花祥对梁静波悠悠一笑：“梁工，你的脑洞应该再大一点——如果有人想借助广西地下得天独厚的特殊地形，私自建造一个地下城呢？”
梁静波一口柠檬水没喝下去，差点儿喷了出来。
“之前淞沪闹事都是嘴上说说，没想到……”
“这里就是全国最适合占山为王的地方。”说到这里，纪花祥吸了一口柠檬水，又看向郑好，“作为一个高等级能力者，如果不想被政府管，看到有个这样一个没人管的地方，你想不想过去？”
“当然想了。”郑好翘着兰花指慢慢晃着玻璃杯里的饮料，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不能到处跑，年年都得参加体检，每次出差都得找管理员报备，碰上八字不合的管理员搞不好还能掐起来……还得隔三差五应付居委会各种的形式主义，学习一大堆法律法规和管理条例，一旦犯了事儿判得比普通人还重……”
想起在俄罗斯的经历，又想到出发之前从老肖那儿得到的情报，梁静波刚想说话，却被郑好打断。
“你也是能力者吧？我看你的能力和你们那个戚部长一样。”
“是又怎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上班……”
明天一大早还得应付抠门的张厂长和脑洞大开的甲方领导，这还不算完，张总这次出来是躲清净的，啥时候回去还不知道……一想到这些，梁静波多少也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也多少明白某些人为什么会选择当叛徒——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好，想干啥干啥。地下城就是一个牢笼，那一套套的法律法规就是能力者沉重的枷锁。
可是这个人世间逃脱不了少数人作孽，多数人遭殃的诅咒，阿努钦市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万一真的有人整活出啥大事，整个G市搞不好会变成第二个人间地狱。
郑好呵呵一笑：“上班就上班呗，总比当反贼强。”
“在各种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这里搞出个反贼窝点简直不要太容易。”
纪花祥将胳膊肘放在桌子上，轻轻一托下巴，狡黠的光芒在眼神中来回闪烁：“这么说……梁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调查反贼窝的。”
“如果不是厂长突然冒出来，进度可能会快一些。”梁静波没有否认，但是隐瞒了自己查内鬼和去玉柴集团摸底的任务——毕竟眼前这两人刚认识，在有内鬼的前提下，不能全部亮出底牌。
“这样，我来帮你拖住你们厂领导。”纪花祥胸有成竹地说道，“郑好可以配合你查案子，他的能力是水，在这里，他可是无敌的。”
梁静波淡然一笑：“看来你们都和老肖认识。”
“那可不，我可是老肖亲自点名要的。”
说到这个，郑好自信地一撩头发，那浮夸的语气和动作又好好瘆了梁静波一下。
“‘水舞者’是我的代号，我可以品尝出每个地方的水味道，南方北方的水味道是不一样的，南方的水是清秀甜美，北方给我的感觉更醇厚，深邃……”
这娘娘腔简直就是个泰国人妖啊！
虽然梁静波恨不得把这瞎显摆的娘娘腔一脚踹回泰国，但两人目前是统一战线，而且又是老肖找来帮忙的。三人交换了一下微信之后，梁静波就匆匆回到了办事处宿舍。
没睡几个小时，闹铃就响了。因为工地上有早饭，张总也不在外面吃了，跟着梁静波他们三个一起去了工地。知道他一大早过来，甲方的几个项目经理早早地等在了工地外面，不由分说拉着张谨去品尝当地的特色小吃。见可以薅甲方羊毛，张厂长自然乐呵呵地跟着去了，梁静波带着袁林和伍明明在工地食堂里吃完早饭，就又回到了盾构机作业竖井。正巧因为张谨的缘故，戚部长也在，搞来升降机之后，几个售后工程师互相配合，机器人加上人工拆卸，忙碌了一上午，总算把那几个磨损的刀头换成了新的。
这边刚一换完，甲方那边的施工队就叫来几台重型起重机，将盾构机剩下的模块拆完之后吊装到下一个作业井去了。梁静波他们几个也跟着，一眼就看到新的大作业井里趴着一台死对头x联的方形顶管机。
这下，两个厂的机器在作业井内肩并肩，画风却截然不同——x联的是外形怎么科幻怎么来，尤其是方形顶管机，通体科幻灰加科幻绿的几何图形撞色，就连刀头都做了工业设计处理，乍看上去就像一艘长方形宇宙飞船；再反观自己厂的盾构机，整个一橘黄色的大铁沙虫，转盘上顶着一圈圈红色刀头，后面还拖着一堆没有经过工业设计美化处理的作业模块，主打一个傻大黑粗的画风……
“x联盾构机厂搞工业设计的据说是从咱们厂挖过去的。”因为厂长是自己姨夫，厂里的人事变动袁林多少也知道一些，“我姨夫他们觉得那家伙的脑洞有点大。”
“什么脑洞大，明明就是厂里领导班子的审美集体降级！”看着x联那个外形科幻的机子，又看看对面穿得跟宇航员似的售后人员，伍明明狠狠吐槽，“别说盾构机，就连工作服都比人家老土，死难看的配色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六十多年了好不好……”
见他们两个只顾着吐槽又犯懒，梁静波拿着扭力扳手挨个儿去敲他们脑袋顶上的安全帽：
“别瞎扯了，赶紧干活去！”
当袁林检查完中控室的时候，整个工地上空响起中午休息的铃声。几个人来到工地食堂排队刷脸打饭，虽说工地的环境不咋地，但伙食真心不错，主食除了米饭外还有蔬菜酸辣汤和蘑菇肉炒菜，冰镇柠檬水也是管够。因为中午吃饭的人工实在是太多，大食堂里人挤人，梁静波他们仨免不了和x联的售后团队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的工作服，伍明明着实眼馋——科幻灰加上科幻绿连体服，上面还有各种方便作业的小模块，就连手里拎的定制工具箱也是科幻风。
不过梁静波的重点可不在工作服上面，他一边埋头干饭，一边想着老肖交代的事应该怎么去查，突然，他听到坐在对面的工人聊着聊着，说了一句：
“下了班就别磨叽赶紧走，这个工地上，闹鬼……”
“你瞎扯啥啊？我咋没见过？”
“我听挖隧道的工人说的，到了晚上，八号掌子面那边会传来鬼叫。”
“对对，我也听说了，十六号那边也有，已经吓跑两个项目监理了！”
“真的假的啊！我之前呆的那个厂里也闹鬼！”
“你之前哪个厂的？”
“恒天机加工厂的。”
“不会吧！那个厂的老板可是知名企业家！”
“什么知名企业家，因为闹鬼，没人敢去上班，整个厂都快垮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静波放下筷子，刚想加入工人聊天群，这几个工人就起身端着不锈钢托盘走了。回忆着他们的聊天内容，梁静波觉得有必要好好查一下所谓的“闹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