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冬雪初融,东风已悄然拂过御沟杨柳。几场如酥细雨过后,便是草长莺飞、生机勃发的三月。
恰在此春意盎然之时,接连传来两桩令人振奋的喜事。
头一桩,便是晴儿顺利生下一子,太后欢喜得亲自赐名“世安”,“生生世世,终得安宁”之意。
那日箫剑守在房外,听闻婴儿啼哭时竟红了眼眶,待稳婆将襁褓中的小人儿抱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动作僵硬得惹得众人发笑,可他望着儿子皱巴巴小脸的眼神,却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晴儿产后有些虚弱,精神却极好。箫剑几乎寸步不离,端汤递药,无微不至。
小燕子与紫薇结伴去探望时,晴儿正靠在床头喝粥,箫剑正笨拙却仔细地给世安调整襁褓的系带。
“晴儿,辛苦你了,”小燕子凑近看那小婴儿,满眼新奇,“世安……安儿,我的小侄子,我们终于见面啦!”
“小燕子,你产期也近了,怎么还亲自来,应当在家中好好休养才是。”晴儿轻声叮嘱。
紫薇抿唇一笑:“她呀,若不是尔泰我们拦着,昨晚就吵着要过来了,这是方家第一个孩子,她怎么能忍不住不来?”
“就是就是!”小燕子俏皮地晃晃脑袋,“不亲自来瞧瞧我的小侄儿,我就算生孩子也不会安心,是不是呀,小安儿?”
晴儿紧握紫薇与小燕子的手,眼中泪光莹莹,“紫薇,小燕子,谢谢你们,没有你们的周全,我今生不会如此圆满。”
“晴儿,你怎么又说这些?”小燕子忙帮她拭泪,“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的亲嫂嫂,哪需要这般客气?”
“是啊,晴儿。”紫薇轻轻拥住她,“你如今在坐月子,要开心些,我们之间的情谊是相互的,你对我们的好,我们同样铭记于心啊。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好好养身子,等孩子大些,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山山水水,一起走那未知的前路呢。”
晴儿将脸贴在紫薇肩头,轻轻点了点头,眼底满是暖意。
安儿出生没多久,宋砚之朝考成绩优异,被入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虽是见习官员,但“点翰林”乃科举最高荣衔之一,前途不可限量。自此,他便将入职翰林院,于汗牛充栋的典籍中读书进修,参与编修国史,学习起草文书。
这般喜事,宋家父母本当大摆宴席庆贺,可自二老进京后,在会宾楼帮忙打理事务,跟着施粥、帮扶穷苦百姓,便对奢靡宴饮之事越发抵触。
宋父原本只盼着儿子考个功名,做个为民造福的清官。如今宋砚之入了翰林院,他原以为这心愿难成,却不料会宾楼一直行着这般善事,夫妇二人便一头扎了进去,比谁都卖力。
清点粮米、维持施粥的秩序、探访孤寡老人,他们样样亲力亲为,很快便接手管了不少具体事务,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终日挂着踏实又满足的笑容。
于是这场庆贺,不过是在会宾楼简单摆了几桌酒。小燕子和紫薇因身子沉重,都未能到场。
又过了些时日,学士府上下日渐紧张起来。小燕子的产期就在眼前,尔泰几乎是掐着日子过活,但凡小燕子稍有动静,他便如临大敌。
福晋早将稳婆、乳母一应安排妥当,药材补品堆了半间厢房。
这天清晨,天色将明未明。小燕子是在睡梦中被一阵紧过一阵的腹痛惊醒的。她刚哼了一声,尔泰便猛然坐起,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外奔去喊人。
一时间,学士府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尔康和紫薇也匆匆赶来,紫薇坚持要进产房陪着,尔康则在外厅陪着坐立难安的尔泰。
产房内,小燕子起初还咬牙忍着,额上沁出密密的汗。她性子要强,不肯大声叫喊,只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褥。紫薇不断用温毛巾为她拭汗,低声鼓励。
“紫薇,我知道生孩子会痛,以前大杂院,王妈妈生孩子,两天两夜才生出来,你前世生东儿那会儿不是还折腾了三天吗,我这只是开始……”
话未说完,一阵剧痛袭来,她紧闭双眼,又狠狠咬着牙忍了过去。
紫薇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劝道:“小燕子,你不要说话了,省着力气,实在忍不住就喊出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燕子刚缓过那股痛劲,又忍不住开口:“我才不喊呢。那个知画,当初喊了一整晚,我才不要像她那样……不就是生个孩子嘛,第一胎本来就慢……嘶——”
话音未落,痛感再次袭来,比先前更甚。小燕子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连身子都开始发抖。
紫薇忙替她擦去汗水,连声叮嘱:“小燕子,从现在起别说话了,好好攒着力气。”
“我不说话会更紧张……”小燕子满脸委屈,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慌张。
紫薇心疼地握紧她的手:“多想想孩子,她也在和你一起努力呢。待会儿好好听稳婆的话,她们经验足,跟着做定能很快生下来。”
小燕子脑子里乱作一团,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怪不得金锁和晴儿生孩子都不提前告诉我,肯定是怕我见了害怕……”
一旁的稳婆耐心教着她如何配合呼吸、如何使劲,忙着吩咐下人们准备东西的福晋也走了进来,守在床沿,一声声地给她打气。
小燕子迷迷糊糊应着,阵痛越来越密集,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啊啊……也没人告诉我,生孩子这么痛啊……啊……”
格格,就快了!用力!再用力一次!”产婆在一旁高声喊着,手里的动作也越发麻利。
外头的尔泰听见小燕子喊声,急得在廊下来回踱步,脸色发白。
尔康强作镇定地按住他的肩膀:“没事的,金锁,晴儿不都顺利生下孩子了,小燕子身体底子好,一定也平安。”
尔泰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只觉得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恨不得冲进去替小燕子受这份罪。
“怎么还不出来啊……疼死我了……啊……哎呦……”小燕子拼命用力,汗珠滚滚落在枕头上,头发早已被汗水濡湿,黏在脸颊上。
尔泰再也忍不住了,不管不顾地撞开产房的门:“小燕子!”
守在门口的丫鬟和嬷嬷吓得惊呼:“福二爷,您、您怎么进来了?”
尔泰却不管不顾,径直冲进内室。当他看到小燕子汗湿鬓发、面色苍白、咬牙强忍的模样时,心瞬间疼得缩成了一团。
“尔泰,你怎么进来了?”福晋刚想斥责,转念一想便了然,索性不再多言,还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子。
尔泰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小燕子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燕子,我在这儿!疼就抓着我,别忍着!”
小燕子模糊的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在他脸上,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他莽撞,可剧痛再次袭来,她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他的手——
方才握着紫薇的手,还没好意思用全力,这下终于能将所有的痛和力都宣泄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