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那句“分红比例”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破了我刚刚因“育儿”初成而鼓起的、微不足道的气泡。院子里那点脆弱的平和瞬间荡然无存，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比怨气更复杂、更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铜臭味，还是跨越三界的那种。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把姜玄留下的、维系新天条法则的神圣之物，像卖大力丸一样吆喝？还当着…呃，虽然姜玄不在，但总觉得他那双黑洞眼随时可能从哪个角落里盯过来。
“分…分红？”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孟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法则的具象！不是…不是果园里的普通石榴！”
孟婆轻盈地从美人靠上站起，高跟鞋敲击青砖，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嗒嗒声，如同敲打着算盘。她走到我面前，带来一阵混合着彼岸花幽香和电子设备微弱辐射气的奇异香风。她比我略高一些，微微俯身，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红唇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既诱人又危险。
“哎哟，我的齐大判官，”她声音压低了点，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腔调，却又确保旁边的羲和和小桃都能听见，“法则也要吃饭的嘛。您看，维持这栖心判庭运转，修复地窖裂缝，净化怨气…哦，还有喂养您这位新晋的…‘小公子’，”她眼波流转，瞥了一眼地上那团似乎因为被提及而微微蠕动的灰色黏液，“哪一样不需要海量的能量和资源？指望天庭拨款？玉帝都快成历史名词了。指望人间香火？现在信这个的还有几个？”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我紧握的天衡印：“您这大印是能断是非，但它能凭空变出功德点来付电费吗？能买米买菜养活这一大家子神…和…呃，非人吗？”她巧笑嫣然，“咱们这叫‘以庭养庭’，可持续发展。法则石榴能量高端，面向的自然是三界高端客户群，这叫精准营销。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挺直腰板，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亮，带着理直气壮的意味：“没有我的‘地府记忆银行’独立直播系统和客户群，您这石榴再好，也只能烂在树上，或者喂了…咳。”她及时收住，没把“你那怨气儿子”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我出技术，出渠道，出营销，您出产品，咱们这是强强联合，合作共赢啊，判官大人。”
我被她这一套一套的歪理邪说得头晕眼花，偏偏一时还找不到话来反驳。因为某个角度来说…她说的居然是事实。栖心民宿以前靠人间生意勉强维持，现在成了三界判庭，接待的恐怕不再是普通游客，开销必然巨大。更别提还有脚边这个无底洞般的“吞金兽”。
“可是…”我试图挣扎，“那是法则…拿去卖，成何体统？姜玄若是知道…”
“姜玄大人只关心秩序是否得以维系，才不在乎形式呢。”孟婆狡黠地眨眨眼，“再说了，法则能量扩散出去，净化怨气，培养…呃，友善非人生物，这不正是维护秩序吗？咱们这是把法则的作用最大化，产业化！姜玄大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夸咱们脑子活络呢！”
我：“……”我简直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整本《三界市场营销学》。
“我同意！”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是羲和。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金瞳发亮，脸上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我觉得孟婆姐说得有道理！法则石榴能量产销售，这是好事啊！说不定还能开发点衍生产品？比如‘太阳神认证·法则石榴精华沐浴露’，洗完后神清气爽，感悟天道？”他越说越兴奋，显然已经迅速从“前朝余神”的角色里脱离出来，进入了“再就业创业先锋”的状态。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你的账还没算呢！”要不是他罢工，哪来这么多破事！
羲和缩了缩脖子，但嘴里还在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开源节流，天经地义…”
小桃则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齐姐…其实…孟婆姐姐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哦…咱们厨房…确实快没米了…而且，”她偷偷指了指地上那团灰色黏液，“它好像…挺能吃的…”
连小桃都叛变了？！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就是新天道吗？不仅要断案，还要搞经济？判官兼任cEo？
孟婆趁热打铁，U盘光屏上的订单列表已经长得像一卷无穷无尽的厕纸。“判官大人，您看，客户需求多么旺盛！这都是功德点啊！实实在在的能量！有了这些，修复地窖裂缝、加强结界、给您…呃，‘小公子’买点高级‘辅食’，不都有着落了吗？”
她最后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我目前最现实的软肋。
我看了一眼脚边那团黏液。它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传递来一个清晰的意念：“妈妈…香…还要…”
还要…法则石榴很贵的啊！崽！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觉节操正在噼里啪啦地碎裂。良久，我认命般地睁开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三七开。”
孟婆桃花眼瞬间亮得惊人：“您七我三？判官大人果然豪爽！”
“是我三，你七！”我几乎吼出来，“但是！所有销售必须通过天衡印备案！购买者身份、用途必须明确！不得用于非法勾当！否则我有权立刻终止交易并追溯责任！还有，‘情绪垃圾过滤筛’是什么鬼？不准卖！万一被用来做坏事呢？”
孟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显然对我的分成比例不太满意，但听到后面的条件，眼珠转了转，又笑了起来：“成交！判官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规矩立得好！就按您说的办！备案绝对没问题！至于过滤筛…嘿嘿，不卖就不卖，咱们可以搞个‘租赁服务’嘛…”
我懒得再跟她扯皮，疲惫地挥挥手：“…随你便。现在，立刻，马上，先把修复地窖裂缝和加强民宿结界最急需的那部分功德点转过来！”
“好嘞！”孟婆笑得见牙不见眼，手指在U盘光屏上飞快操作。只见一道道精纯的、闪烁着柔和金光的能量流从光屏中涌出，如同受到指引，汇入我手中的天衡印。
天衡印微微一沉，变得愈发温润，青光内敛，传递来一种“充盈”的感觉。同时，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民宿周围那层因为之前冲击而有些薄弱的无形结界，正在迅速得到加固、加厚，变得更加坚韧。地窖方向那彻底沉寂下去的裂缝，也似乎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再次检查和加固。
钱（功德点）到位，效果立竿见影。
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感觉自己像个卖了传家宝换米的下败家子。
“好了！首付款已到位！”孟婆拍拍手，仿佛做成一笔小生意，“后续订单收益会定期结算。那么，我就不打扰判官大人教育…呃，办公了。”
她冲我抛了个飞吻，扭着腰肢，心情极好地转身，高跟鞋声渐渐远去，应该是去找地方继续她的“直播大业”了。
院子里剩下我、羲和、小桃，以及地上那个得到了初步满足的“孩子”。
羲和搓着手，凑过来，脸上堆着笑：“那个…齐判官…老板？你看，我现在也没地方去，积分制也废了…要不，我就在你这判庭打个工？我要求不高！包吃住就行！我可以看门！可以…可以帮小桃烧烤！这次我绝对控制好火候！”他看来是彻底放弃回天庭的念头了，打算在人间赖下去。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我想吃饭”的脸，又看了看同样眼巴巴望着我的小桃，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团似乎又开始微微躁动、传递出“饿”的意念的灰色黏液上。
头疼。
判庭不仅要经营，还要养员工，养儿子（？）。
我捏着眉心，长叹一声：“小桃，先去煮一大锅粥…米缸还能下锅吧？” 小桃用力点头：“能的能的！我省着用的！” 我看向羲和：“你，去把院子打扫干净！所有垃圾，包括那堆…”我指了指情绪垃圾残骸，“…全部清理掉！不许用神力，用扫帚！” 羲和脸一垮，但看着我的脸色，还是认命地“哦”了一声，灰溜溜地去找扫帚了。
最后，我低头看着脚边的“孩子”。 它似乎知道接下来轮到它了，黏液顶端微微扬起，“看”着我。 教化之路，漫长得很。 我再次蹲下身，尝试着用尽可能温和的意念传递信息：“听着…好吃的，不是随时都有。要…工作，才有饭吃。明白吗？” 它传递回一个茫然的情绪：“…工作？” “对，工作。”我努力构思着如何给一个怨气之子解释劳动价值论，“就是…要做事。比如…”我环顾四周，看到角落里一只试图爬过门槛的蟑螂，“…抓住那个乱跑的东西。” 黏液小手瞬间弹射而出，精准地将那只蟑螂包裹、分解、吸收。 “…吃掉了。工作。饭？”它传递回意念，简单直接。 我：“……” 算了，路漫漫其修远兮。 至少，它开始“工作”了。 虽然方式有点硬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