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勾了勾嘴角，浅淡的笑弧带着潋滟的水光，嗓音却更冷漠了，“唐绎琛，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可笑吗？”
离婚协议都签，他到底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看似沉静的眼眸中，酝酿着晦暗复杂的情绪，唐绎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个事情，如果他知道顾宝是他的亲生儿子，如果他知道……
顾念轻笑了一声，“之前我有提过，你不是说知道吗？现在又突然摆出这么一副嘴脸是什么意思？我真是不大懂。”
唐绎琛怔了一瞬，隐约想起似乎有那么一次，她曾经欲言又止，后来自己确实也说过知道了。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原来他所说的知道，跟她要讲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顾念望着他下颌紧绷，沉默不语的模样，眼底没有一丝波动，“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你会放弃你父母的血海深仇吗？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真的会看不起你的唐绎琛！”
唐绎琛听着她决绝的话，几乎要站不稳脚。
颠倒众生的俊脸上，有苍凉的无可奈何。
那颗曾经誓死要复仇的心在此刻，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顾家与唐家的血仇是他们之间最沉重的枷锁，重伤了她，也困死了他。
一场以欺骗开始的婚姻，结局注定悲凉。
顾念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悄然攥紧，指甲深陷肉里却不自知。
男人为了拿钱包，原来抵在门上的手已经收回。
“唐先生，明天下午别忘了去民证局。”顾念扔下一句话，趁他还没回神，用力将门合上，把浑身湿透的男人隔绝在外。
‘嘭’的一声巨响，在深夜寂静的走廊上撞出回声。
也狠狠撞击在门内外两个人的心上。
门外，唐绎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视线盯着在自己眼前合上的大门，直到双腿站到麻木，他才拖着疲倦的身体，转身离开。
门外的地上，徒留一片水渍。
客厅里，顾念关上门后，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和坚强都像被突然抽空，整个人无力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客厅正中央的水晶灯被人打开，随着一阵脚步声，林雅芝在门边停住脚步。看着如此辛苦的女儿，她心疼极了，红唇轻启，低低听了她一声，“念念。”
“妈，我没事。”顾念屈膝坐在冷冰冰的地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头，没有看她。
“念念，想哭就哭吧。”林雅芝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忍得很辛苦，在妈妈眼里，你也还是个孩子，哭吧，没关系的。大哭一场就会没事的，这种感觉，妈能理解。”
顾念深深呼了一口气，抬对看着她，甚至还笑了一下，“妈，你明天不是还有通告吗？你快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卧室。”
林雅芝了解女儿的性子，她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在敌人面前不会，是因为不能让敌人看轻。在亲人面前不是，是为不能让亲人担心。
终于，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以母亲的身份，摸了摸她的头，起身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顾念的眼泪就掉出了眼眶，一颗接着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她的手背上，膝盖上，地板上。
掷地无声。
过了一会儿，忽然次卧的门被拉开，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很快，一双小羊头的儿童毛绒拖鞋映入顾念的眼帘。
“妈妈，你哭了吗？”软软的小奶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刚才唐绎琛按门铃的声音那么响，儿子会被吵醒也很正常。
顾念其实并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哭，可是，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的泪腺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妈妈，你怎么了？爸爸又欺负你了吗？”
视线模糊，看着俯身盯着自己的儿子，顾念越发泣不成声。
“妈妈，不哭。”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拭眼泪。
顾念一只手握上儿子的小手，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左心房的位置，“顾宝，妈妈好疼……好疼……”
“顾小念乖乖，不哭不哭哦。”顾倾城上前两步，用空着的小手抱着她的头，轻轻拍着她，“你哪里疼，我给你呼呼就好了，要乖乖哦。”
“哪里都疼……疼……”
“要不，我们去医院给医生瞧瞧？”顾倾城紧紧蹙起小眉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眼睛亮了一下，“顾小念，你等我一下，我有办法了！”
顾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蓄着泪水的眼睛盯着他，有些疑惑，“顾宝，你要做什么？”
“帮你止疼。”顾倾城松开她，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到吧台处，绕进去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
当看到抱着红酒朝自己走过来的儿子时，顾念的疑惑更深了，“顾宝，你拿酒来做什么？”
“爸、不是，是坏人爸爸说，感觉疼的时候，只要喝酒就不会那么疼了。妈妈，我去拿酒杯来，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虽然在他的认识里，酒是一种非常难喝的东西，可是为了妈妈，这种难喝他可以忍住。
顾念忽然一把将儿子抱住，紧紧搂在怀里，“不用酒，妈妈有你就不疼了，不疼了……”
顾倾城一只手抱着红酒瓶子，另一只手再次拍上她的手背，“不疼就不可以再哭鼻子了哦。奶奶说，女人哭太多就不漂亮了。”
这小东西，安慰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顾念伸手把脸上的眼泪抹去，温声问道，“奶奶还跟你说什么了？”
顾倾城从她怀里往后退了两步，把酒瓶抱得牢牢的。对上她的目光，他歪着小脑袋思考了小片刻，一板一眼地说道，“奶奶还说，天涯还有很多草，妈妈可以随便找。”
顾念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头，“你个小鬼灵精。”
“妈妈笑了，现在不疼了对不对？”看到她露出笑容，他总算放心了。
“是啊，不疼了。”顾念从地上站起来，牵着儿子往卧室走，“不早了，妈妈陪你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