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拓展基地的晨雾尚未散尽，王铁柱已站在集合队伍末尾，背包里那个江阙寄来的神秘纸盒沉甸甸地压着脊梁。
张伟带着几个跟班晃过来，故意撞了下他肩膀：“铁柱，压轴节目准备好了吗？道具够不够？不够我借你条裙子啊？”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王铁柱攥紧背包带，指节发白，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三百米外山坡上，江阙调整着望远镜焦距，声音透过微型耳麦传来：“深呼吸，按计划来。他越挑衅，你越要稳。”
王铁柱闭上眼，再睁开时，竟真的挤出一个僵硬但完整的句子：“张哥说笑了，裙子……还是留给你自己魔术环节用吧。”
这话说得磕绊，却让张伟一愣——这怂包居然会顶嘴了？
上午的团队游戏，张伟果然处处设套。
信任背摔时，他故意在王铁柱后倒时挪开半步，吓得王铁柱在半空蜷成虾米。
就在王铁柱即将狼狈坠地时，拓展教练却“恰好”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他后背。
“小心点！”教练皱眉瞪了张伟一眼，“安全第一不懂吗？”
张伟讪笑：“意外意外。”
山坡上，白芊芊操控着无人机盘旋在林晓晓头顶：“晓晓，刚才教练那步是你‘言灵’引导的？”
林晓晓额头沁汗，轻轻点头：“我集中想着‘教练会注意到危险’……还好赶上了。”
定向徒步时，张伟又“不小心”把小组唯一的地图“掉”进溪水里。
正当他假意懊恼，等着看王铁柱抓瞎时，王铁柱却从背包侧袋掏出个防水袋——里面是江阙提前让他打印的备用地图。
“我……我有备份。”王铁柱小声说，不敢看张伟瞬间阴沉的脸。
午餐野炊，真正的交锋才开始。
张伟拎着两瓶啤酒过来，一瓶塞给王铁柱：“来，铁柱，上午哥哥不小心，这瓶赔罪！干了它，下午才艺展示我给你鼓掌！”
那瓶啤酒明显被摇过，一开盖必然喷溅一身。
所有人都看过来——这是阳谋，不接是不给面子，接了就是落汤鸡。
王铁柱手指发颤。
耳麦里江阙的声音响起：“摸一下铃铛。”
他下意识将手伸进背包，触到那枚冰凉的铜铃。
就在指尖碰触的刹那，铃身微微震动，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手臂蔓延，奇异地镇住了翻腾的胃液和狂跳的心。
“谢谢张哥。”
王铁柱接过酒瓶，却没立刻打开，而是转身走向野炊区的简易料理台，“不过空腹喝酒伤胃，我先给大家做个解酒汤吧。我老家方子，效果很好。”
说着，他竟真的找出几片姜、一把红枣，就着公共炉灶忙活起来。
动作虽笨拙，却一气呵成。
那瓶被摇过的啤酒被他“顺手”放在料理台边缘，再没人提起。
张伟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铁青。
几个女同事却被那锅渐渐飘出甜香的姜枣汤吸引：“铁柱还会这个？”“闻着不错啊。”
王铁柱低着头搅动汤勺，耳根微红：“就……随便煮煮。”
山坡上，白芊芊笑得打跌：“他还真会煮汤？”
林晓晓也抿嘴笑：“铁柱大哥资料里写过，他母亲是中医，他小时候常帮忙熬药膳……大师肯定早查到了。”
江阙放下望远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急智不足，以勤补之。不算高明，但有用。”
下午两点，“才艺展示”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开始。
张伟表演浮夸魔术时，几次想把王铁柱拉上台当“托儿”，都被王铁柱以“我不会，怕搞砸你节目”为由，低着头躲开了。
终于，主持人念出压轴：“下面请王铁柱同事表演……呃，‘特别节目’！”
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打来。
王铁柱走上台，脚步虚浮。
舞台灯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能看见前排张伟抱着胳膊，嘴角噙着冷笑。
背包里的纸盒在此刻突然发烫。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取出三样东西：眼镜、纸条、铜铃。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
张伟高声“调侃”：“铁柱，你这道具是要表演‘瞎子算命’吗？”
哄笑声中，王铁柱戴上眼镜——镜片似乎能过滤掉一些过于刺眼的光线。
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摇铃，然后说下面这段话。”
他咬咬牙，捡起铜铃，用力一摇——
“叮！”
铃声清越，带着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所有杂音。
与此同时，他感觉喉咙一凉，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平静的力量。
纸条上的文字在脑海中浮现，他几乎是机械地开口，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稳：
“感谢公司给我这个机会。我不擅长表演，但最近学了点……呃，传统文化的小把戏。”
他举起铜铃：“这叫‘清心铃’。据说摇一摇，能让人脑子清醒点。”
台下有人笑出声。张伟翻白眼：“封建迷信！”
王铁柱没理他，继续按脑中浮现的文字说：“当然，光摇铃没意思。所以我还准备了……这个。”他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个江阙准备的锦囊，倒出几枚古钱币，“这是‘五帝钱’。据说摆对了，能增强……嗯，团队运势。”
他开始在舞台上笨拙地摆弄钱币，位置看似随意，但若有懂风水的人在场，会看出那是个简单的“聚气”小局。
他一边摆，一边磕磕巴巴地背诵江阙通过耳麦传来的解说词：
“这枚放这儿，代表……呃，各司其职。”
“这枚放这儿，象征……合作共赢。”
“最后一枚，是……不忘初心。”
每说一句，他就摇一下铃。
“叮、叮、叮……”
铃声在空旷的场地回荡。
说来也怪，明明只是个简陋的仪式，王铁柱的解说也干巴巴的，但那铃声配上他异常专注（实则是紧张到空白）的表情，竟让场中的喧哗渐渐平息。
忽然，一阵山风穿场而过。
王铁柱摆好的五枚钱币，竟被风吹得轻轻转动，最后“恰巧”形成一个更规整的圆圈。
“哇……”台下响起几声低呼。
王铁柱自己也愣住了。
耳麦里江阙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林晓晓的‘言灵’引导了风向。现在，说最后一句话。”
王铁柱福至心灵，对着话筒，说出江阙给的结束语：
“老祖宗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无论如何——”
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主动扫过台下，在张伟脸上停留半秒：
“做人做事，心正、气顺、路才宽。我的表演完了，谢谢。”
说完，他弯腰鞠躬，动作依旧僵硬，却没了之前的瑟缩。
全场安静了两秒。
然后，经理第一个鼓起掌来，脸上带着琢磨的神情：“有点意思！铁柱啊，没想到你还研究这个？”
紧接着，掌声稀稀拉拉响起，虽然不算热烈，但至少没有嘘声。
几个老员工还笑着调侃：“铁柱，回头给我办公室也摆一个！”“这比魔术实在啊！”
张伟站在人群中，鼓掌的手僵硬无比，脸上笑容假得难看。
他设计的羞辱戏码，竟被王铁柱用这种神神叨叨的方式化解了！
虽然没多出彩，但也绝没出丑，甚至因为那阵“巧合”的风，还多了点神秘谈资！
王铁柱下台时，后背已经湿透。
他摸着口袋里微微发热的铜铃和那几枚钱币，心跳如鼓。
他没赢。
但他也没输。
这种感觉……陌生，却让人上瘾。
山坡上，白芊芊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他要搞砸！”
林晓晓揉着太阳穴：“引导风向好费神……不过最后那阵风确实完美。”
江阙收起设备，望着基地里正在散场的人群：“够了。今天的目的已达到——在公开场合，面对恶意，站稳了，没垮掉。”
“可他还是很弱啊，”白芊芊嘟嘴，“全靠我们帮忙。”
“帮助会逐步撤掉。”
江阙转身，“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该让它自己经历风雨，扎根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王铁柱——那年轻人正被两个同事围着问“五帝钱”的事，虽然回答得结结巴巴，但至少，他站在了人群中央，而不是躲在角落。
“人心如冰，融化需时。”江阙低语，“但第一道裂缝，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