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明送来的那份文件，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乔妍心中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她反复研读那些条款，试图从中找出隐藏的陷阱或伪装的痕迹，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份诚意十足、细节缜密的方案。他甚至考虑到了后续执行的监督机制，邀请独立的社区代表和法学专家参与。
这完全不符合她认知中那个冷酷、算计的沈皓明。
那句“论迹不论心，但迹，亦可由心而生”，更像一句谶语，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她烦躁地合上文件，强迫自己将精力投入到纪录片的分镜头脚本创作中。然而，笔下勾勒的画面，却总是不自觉地与文件里那些冷静的文字交错重叠。
傍晚时分，天色骤然阴沉，乌云压境，一场暴雨似乎在所难免。工作室里只剩下乔妍一人，周薇和小林已经下班。她正准备关电脑离开，手机却急促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是乔妍乔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焦急的男声，“我是‘老城区改造居民临时协调小组’的志愿者，我们之前联系过桂姨。桂姨她……她刚才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被旧柜子上掉下来的杂物砸到了头，流了不少血，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正在去市一院的路上！她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
乔妍的心猛地一沉！“我马上过去！”她抓起包和车钥匙，几乎是冲出了工作室。
外面已是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乔妍启动车子，雨刮器开到最大，视线依旧模糊。她心急如焚，桂姨年纪大了，这一下不知道情况如何。更重要的是，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她——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巧合。
医院急诊部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乔妍赶到时，桂姨已经被推进去处理伤口了。协调小组的志愿者是个年轻男孩，正焦急地等在外面。
“医生怎么说？”
“初步判断是头皮裂伤，流血比较多，可能有点脑震荡，正在里面清创缝合。”
乔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内心的不安如同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嘈杂的急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乔妍下意识地抬头，瞳孔微缩——
沈皓明？！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发梢也带着湿意，显然是匆忙赶来。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冷静，眉头紧锁，目光在急诊室里快速搜寻，最终定格在乔妍身上。
四目相对。
乔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愕与怀疑。
沈皓明快步走到她面前，气息有些不稳，直接问道：“她怎么样？”
“还在里面缝合。”乔妍的声音带着冷意，“沈总消息真是灵通。”
沈皓明听出了她话里的质疑，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呼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在附近谈事，接到项目部电话，说这边出了意外，可能有我们之前关注的困难户，我就过来看看。”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不至于用这种方式。”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乔妍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这场意外，和他刚刚示好之后的时间点，太过微妙。
这时，医生走了出来：“家属在吗？病人伤口处理好了，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乔妍和志愿者连忙上前。沈皓明站在原地，看着乔妍忙碌地和医生沟通，安排缴费、办理住院手续。她瘦削的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坚韧，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上沈皓明的心头。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心疼。
手续办妥，桂姨被送入临时观察病房，因为轻微脑震荡和镇静剂的作用，已经睡去。志愿者也先行离开。病房外狭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乔妍和沈皓明。
雨声敲打着窗户，衬得走廊里一片寂静。
“谢谢你过来。”乔妍率先打破沉默，语气疏离，她依旧背对着他，看着窗外漆黑的雨夜。
沈皓明看着她紧绷的肩线，心中那莫名的冲动再次涌现。他向前一步，靠近她，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乔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乔妍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
“看着我。”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乔妍缓缓转过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眸。走廊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危险。
“那份文件，”他紧紧锁住她的目光，不让她有丝毫逃避，“不是策略，不是收买，也不是陷阱。”
“那是什么？”乔妍反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沈皓明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语，又仿佛在与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抗争。最终，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在雨声里：“是……求证。”
“求证什么？”
“求证你所说的‘温度’，是否真的存在。求证我所走的这条路，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他的目光灼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也在求证，你乔妍，究竟能让我看到一个多么……不一样的世界。”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乔妍心防的一道缝隙。她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困惑，有挣扎，有探究，甚至……有一丝脆弱的坦诚。
她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沈皓明，在她怔忪的瞬间，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举动。他猛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唔……”
乔妍的呼吸瞬间被夺走。
这个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充满了掠夺的意味，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绝望的求证。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带着雨水的微凉和他身上独特的、冷冽的木质香，与她唇齿间的柔软温热激烈交缠。
乔妍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下意识地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想要推开，却被更紧地禁锢在他怀里。他的吻技高超，带着惯有的掌控力，轻易地撬开她的牙关，深入，纠缠。
反抗的力道，在唇舌间弥漫开的、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悸动中，渐渐消散。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混合着愤怒、不甘、探究和某种黑暗欲望的吻。
走廊的灯光昏黄，窗外的暴雨如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与情欲毫不相干的地方，他们像两只困兽，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着，求证着，对抗着，也……吸引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乔妍感觉肺部空气即将耗尽，开始轻微挣扎，沈皓明才缓缓放开她。
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唇瓣皆带着暧昧的水色和微肿。
沈皓明深邃的眼底，欲望未退，却更添了几分迷茫和一种得偿所愿般的复杂光芒。他拇指轻轻擦过她微肿的下唇，动作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
“现在，你信了吗？”他声音沙哑，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确定。
乔妍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烧红，是愤怒，是羞窘，也是被那陌生情潮席卷后的无措。她用力推开他，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他稳稳握住。
他看着她因怒气而更加明亮的眼睛，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
“看来，还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