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明那句“去做吧”,如同最坚实的后盾,消除了乔妍最后一丝顾虑。新项目《她力量 · 科技洪流》的构想,不再仅仅是速写本上潦草的线条和词汇,开始迅速具象化,成为她生活中除沈皓明之外,另一个充满激情与挑战的重心。
她重新进入了那种熟悉的、充满创造力的工作状态。白天,她带着周薇和小林,开始前期调研,约谈科技领域的女性从业者、人力资源专家、社会学者,泡在图书馆和数据库里查阅行业报告和数据。晚上回到疗养院,她会在书房整理白天的收获,完善拍摄大纲,常常忙到深夜。
沈皓明对此展现出了极大的包容与支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她熬夜而强行干涉,只是会在她书房的灯光亮到太晚时,亲自端来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或者在她揉着酸涩的眼睛时,走到她身后,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摩肩颈。他的存在,像一种无声的能量补给,让她在疲惫时能迅速回血。
偶尔,乔妍会和他分享调研中的见闻。
“今天见了一位从硅谷回来的AI工程师,她提到在算法设计里存在的隐性偏见,以及她们团队为推动伦理框架所做的努力,很有意思。”
“接触了一家本土芯片制造企业的女高管,她讲述如何在几乎全是男性的领域里一步步建立起话语权,过程很艰难,但她的眼神特别亮。”
沈皓明总是耐心听着,偶尔会从商业角度或人性洞察层面,提出一两个切中肯綮的问题,引发乔妍更深的思考。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警惕的资本符号,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交流思想、提供另一种视角的“高级顾问”。这种精神层面的共鸣与碰撞,让乔妍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肌肤之亲之外,又深入了一层。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潜流依旧存在。
这天,乔妍约见了一位刚从某大型互联网公司离职的女产品经理。对方在行业内以敏锐和敢于直言着称,离职原因众说纷纭。采访约在一家隐蔽的咖啡馆。
女产品经理,名叫秦语,三十出头,短发利落,眼神锐利。她坦诚地分享了在追求数据增长和用户黏性的KpI压力下,产品设计如何逐渐偏离“以人为本”的初心,以及她作为女性管理者,在平衡商业利益与用户价值时所遭遇的困境和最终无奈的选择。
“很多时候,不是你做不到,而是系统的力量太大。”秦语搅动着咖啡,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清醒,“尤其是在资本密集、竞争白热化的领域,所谓的‘创新’和‘用户体验’,常常沦为财报数据的注脚。女性的细腻和共情力,在某些时候,反而会成为‘不够决断’‘缺乏狼性’的原罪。”
她的讲述,为乔妍的纪录片提供了极为宝贵的一手材料和深刻视角。采访结束时,秦语看着乔妍,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乔导,你这个选题,很有勇气。这个圈子里,有些东西,大家心照不宣,但真正敢去触碰和记录的人,不多。祝你顺利。”
这话听起来是祝福,却更像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乔妍回到疗养院时,天色已晚。沈皓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他抬起头,脸上的凝重瞬间被温和取代。
“回来了?采访顺利吗?”
“嗯,很顺利,收获很大。”乔妍放下包,在他身边坐下,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残留的一丝郁色,“怎么了?公司有事?”
沈皓明合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尽量轻松:“没什么,一点小麻烦。”他不想让她担心,转而问道,“秦语……我有点印象,是个狠角色。她跟你聊了什么?”
乔妍将秦语提到的一些现象和观点,以及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祝福,大致说了一下。
沈皓明听完,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他看向乔妍,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欣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提醒得对。”沈皓明缓缓开口,“科技领域,尤其是头部企业,牵涉的利益盘根错节,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博弈和规则。你的镜头,一旦深入,必然会触碰到一些敏感的神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乔妍,我不干涉你的创作,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个项目可能遇到的阻力,会比《她们的名字》大得多。有些人,有些事,不像‘镜城’里那些混混那么简单。”
乔妍迎上他担忧的目光,心中暖流涌动,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我知道。从决定做这个选题开始,我就有心理准备。”她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有些声音,需要被听见。有些规则,需要被审视。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选择。”
沈皓明看着她清澈眼底那簇燃烧的、名为“信念”的火焰,心中那点担忧奇异地平复了下去。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唇角勾起一抹带着骄傲和无奈的笑意。
“好。”他再次说出这个字,一如既往的坚定,“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做。记住,你背后站着的不止是你的团队,还有我。任何风雨,我陪你一起扛。”
这不是一句空泛的情话,而是基于实力和决心的承诺。
乔妍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为她而坚毅的深海,感觉自己充满了无穷的勇气。她凑过去,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吻。
“谢谢。”她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窗外,夜色深沉。
室内,灯火温馨。
新项目的幕布,已然拉开。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或许有暗礁,有风浪。
但这一次,乔妍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依靠。
《她力量 · 科技洪流》的征程,正式启航。带着记录真实的使命,也带着一份沉甸甸的、彼此支撑的爱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