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柔和的光线透过教室的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林晚星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纤细的手指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她微微蹙着眉,专注的神情让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江辰风靠在教室后门的门框上,没有出声打扰。他刚刚结束篮球训练,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随意地用校服袖子擦了擦。他看着林晚星的侧影,看着她时而凝思时而恍然的模样,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这个转学来的女生,聪慧得不像话,也沉静得不像话,像一颗投入他平静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哟,这不是我们班新来的‘天才’吗?这么用功,准备下次考试再把我们踩在脚下啊?”
以赵峰为首的三个男生晃悠着走进了教室,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赵峰是班里有名的刺头,家境不错,学习成绩却一直吊车尾,尤其看不惯成绩好又“装清高”的人。上次数学小测,林晚星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彻底碾压了赵峰自以为不错的分数,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林晚星笔尖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我在学习,请你们不要打扰。”
“学习?”赵峰嗤笑一声,走到她桌前,一把抽走了她正在演算的草稿纸,瞥了一眼上面复杂的公式,“装什么啊?这些东西课堂上学过吗?显摆你懂得多?”
旁边的两个男生也跟着起哄:“就是,整天冷着张脸,给谁看呢?”
林晚星终于抬起头,眼神清亮而平静,并没有被激怒的迹象,只是伸出手:“请把我的草稿纸还给我。”
她的这种平静反而激怒了赵峰,他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蔑视。“还给你?”他恶劣地笑了笑,将草稿纸揉成一团,“有本事自己再来一遍啊?不是天才吗?”
就在纸团即将被扔出窗外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抓住了赵峰的手腕。力道很大,赵峰“嘶”地抽了口冷气。
“谁他妈……”他恼怒地回头,对上了江辰风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江辰风比赵峰高了小半个头,虽然平时看起来有些散漫,但此刻沉静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欺负女生,”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峰,你也就这点出息?”
“江辰风,这关你什么事?”赵峰试图甩开他的手,却没成功,手腕反而被钳得更紧,疼得他龇牙咧嘴。
“吵到我眼睛了。”江辰风松开手,顺势将那团草稿纸拿了回来,轻轻放在林晚星的桌面上。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也没看赵峰那伙人,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语气随意地问:“还不走?”
林晚星看着突然出现的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极细微的波动,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她点了点头,开始默默收拾书包。
赵峰当着跟班的面被下了面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道:“江辰风你少多管闲事!她是你什么人啊?这么护着?”
江辰风拎起自己扔在旁边的书包甩到肩上,闻言,侧头瞥了赵峰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看不惯,不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峰那两个有些犹豫的跟班,最后定格在赵峰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或者,你想换个地方‘聊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配合着他此刻略显凌乱的发梢和带着运动后汗水的锐利眼神,竟让赵峰一时语塞。江辰风在学校里并非默默无闻,他成绩好,球打得好,偶尔也会听说他跟校外一些不安分的人有接触,身上带着一种介于好学生和野小子之间的矛盾气质,让人有些摸不透底细。
赵峰咬了咬牙,衡量了一下形势,知道自己这边三个人也未必能在江辰风这里讨到便宜,只得撂下一句狠话:“行,你们等着!”说完,便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谢。”林晚星背好书包,轻声说。她的道谢很简短,和她的人一样,不掺杂过多热情,却足够真诚。
江辰风无所谓地耸耸肩:“顺手而已。回家?”他很自然地和她并肩走出教室。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上有些沉默,但并不尴尬。江辰风不是个话多的人,林晚星更是安静。走到校门口那颗巨大的银杏树下时,林晚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个,”她抬起头,看向江辰风,眼神里带着一种探究,“你刚才……是不是早就站在那里了?”
江辰风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的观察力这么敏锐。他确实在赵峰他们进来之前就到了,本想看看林晚星会如何应对。他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嗯,看你在算题,没打扰。”
“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应对他们?”林晚星继续问,目光清澈,仿佛真的只是在请教一个问题。
江辰风看着她,忽然笑了。夕阳的光晕落在他的睫毛上,让他平时显得有些疏离的脸庞柔和了许多。“你不会理他们。”他语气笃定,“或者,会用他们根本听不懂的方式,让他们自取其辱。”
林晚星的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微波,转瞬即逝。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了另一本笔记,翻到某一页,递到江辰风面前。
“这是……”江辰风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变了。那上面记录的,并不是课堂上的知识,而是一些关于本地特产——一种手工编织品的市场分析,包括原材料成本、人工、可能的销售渠道和定价策略,条理清晰,数据详实。这正是前几天,他无意中听到林晚星和她的养父母通电话时,提到的家里正发愁的滞销品。
他猛地抬头看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从未跟她提过家里的事,她也从未问过。可她竟然不声不响地,在做这些事情。
“我计算过,如果利用线上平台,瞄准注重手工和情怀的消费群体,避开传统批发市场的低价竞争,是有机会打开销路的。”林晚星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但我对本地的物流成本和具体的平台操作规则还不熟悉。”
江辰风捏着那本笔记,指节微微用力。他家里正是做这类小工艺品的,规模很小,最近确实陷入了困境,父亲整天愁眉不展。他之前也模模糊糊地想过一些办法,却远没有林晚星的思路这么清晰、系统。
她不是在显摆,也不是在施舍同情。她是在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冷静的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默默地回应了他刚才的“顺手”相助。这是一种无声的、却分量千钧的回馈。
“物流的事情,”江辰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的声音因为某种触动而略显低沉,“我可以去打听。平台规则,我们可以一起研究。”
他说的是“我们”。
林晚星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一阵微风吹过,金黄的银杏叶片簌簌落下,像一场安静的雨。少年少女站在树下,一个眼神锐利藏着不易察觉的动容,一个面容沉静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在这个黄昏悄然建立。
然而,就在江辰风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林晚星的肩膀,瞥向了校门外不远处。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街角,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辆车与这个朴实小镇格格不入的昂贵气质,以及它那种沉默的、带着观察意味的停留方式,让江辰风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警觉的阴影。
那辆车,是在看着他们吗?或者说,是在看着……他身边的林晚星?
他原本因为那个笔记本而激荡起来的心绪,瞬间被这突兀闯入视线的未知事物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