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霓虹之下的蓝图
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散了白日里的最后一丝喧嚣。江辰风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林晚星走在他身旁，两人默契地绕开了回家的路，转而走向贯穿小镇的母亲河岸边。路灯昏黄，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身后交叠。
“还在想刚才的事？”江辰风侧头看她。月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柔和，眼神却比平时更加清亮，显然仍处于一种高度的兴奋状态。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显得太财迷了？” “是显得太厉害。”江辰风纠正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下午，几十杯奶茶，能藏着这么多……门道。”他斟酌了一下，选了一个他觉得最配得上她刚才那番分析的词。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在周磊家那间充满烟火气的小店里，完成了一次简陋却意义非凡的“商业实践总结”。周磊对着那堆零钱大呼小叫，沉浸在“发财了”的单纯快乐里。而林晚星，则在嘈杂声中，拿过一张点餐的废单据，用笔在背面写写画画。
她列出了原材料成本、估算了下损耗、甚至将周磊和他妈妈的人工时间也粗略折算了进去。最后，她指着那个最终计算出的、比毛利润低了不少的数字，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们两个男生，说：“看，这才是我们真正赚到的。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那一刻，江辰风看着她，觉得她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光，比周磊家那盏最亮的灯泡还要耀眼。她不是在数钱，她是在解读一种只有她能看懂的密码，构建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模型。
“我只是觉得，我们能做得更好。”林晚星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岸边，“辰风，你觉得我的那些想法……可行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寻求确认的不安。她在乎他的看法。
“当然可行。”江辰风停下脚步，面对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分析得都对。‘周记’的位置好，阿姨的手艺更是没得说，但招牌不响，东西也杂，留不住熟客。如果能像你说的，集中力量先主打一两样东西，比如奶茶，把它做成金字招牌，再慢慢带其他小吃，路子肯定是对的。”
他顿了顿，将自己下午观察到的一个细节说了出来：“而且，我发现很多人买了奶茶，都会顺便在隔壁摊子买个鸡蛋饼或者炸串。如果我们能把隔壁也谈下来，哪怕只是初步合作，互相推荐客人，效果可能会更好。”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用她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一种从宏观脉络入手，而非仅仅纠缠于细枝末节的思维方式。
林晚星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落入了整条星河：“对！这就是‘联动效应’！辰风，你抓住了关键！”她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我们可以做套餐组合！买招牌奶茶加一块钱，就能换购隔壁的炸年糕，这样两家都能受益！”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喜悦，江辰风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鼓胀而温热。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并非只能站在她身后仰望，而是有能力跟上她的步伐，甚至在某些时刻，能与她并肩看到同样的风景。
“不过，”他适时地给她发热的头脑注入一丝冷静，“这些都还需要和周叔周姨仔细商量，还有隔壁的老板，合作方式、钱怎么算，都是问题。”他深知，再完美的蓝图，若不能落地，也只是空中楼阁。
“我知道。”林晚星郑重点头，兴奋稍敛，取而代之的是更沉稳的筹划神色，“所以我打算先做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把成本、利润、可能的风险和解决办法都写清楚，这样和周叔他们谈的时候，也更有说服力。”
计划书。这个词从一个高中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专业。江辰风没有丝毫意外，只觉得理所应当。“好。需要我做什么？”
“你刚才说的联动想法就非常好，这部分可以由你来主导构思和谈判吗？”她看着他，眼神里是纯粹的信任与托付，“还有，数据分析部分，你心细，帮我一起核对，我怕我一个人会算错。”
“没问题。”江辰风一口应下。他喜欢这种被她需要，并能参与到她宏大构想中的感觉。
两人在河边的石阶上坐下。林晚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郑重其事地在扉页上写下“周记食铺升级计划”几个字。然后，就着路灯和月光，她开始勾勒框架，嘴里低声念叨着：“背景分析、市场机会、核心产品定位、营销策略、财务预测……”
江辰风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她的神情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创造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他不再打扰，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挪到风口的位置，替她挡住那略带凉意的晚风。
时间在笔尖和思绪的流动中悄然滑过。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星终于停下笔，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满足的倦意：“初步框架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往里面填充具体内容和数据了。”
她合上笔记本，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她转过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守护的少年，夜风吹动了他的额发，他深邃的眼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沉静。
“辰风，”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柔软的依赖，“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觉得我异想天开，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发疯。”她用了周磊下午形容他们的话，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江辰风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我觉得这不是发疯。我觉得，”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只是在发光。”
林晚星微微一怔，脸颊有些发烫，幸好夜色够浓，足以掩饰。她低下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江辰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向她伸出手。
林晚星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借力站起。两人再次并肩，推着车，沿着来路往回走。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一种无声的、暖昧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他们谈论着计划的细节，讨论着要去哪里采购性价比更高的原料，猜测着周磊父母可能会有的反应，话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快到林晚星家那个熟悉的巷口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慢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分：“辰风，等我们真的赚到更多钱了，我想……先帮家里把欠的钱还上一部分。”
江辰风心尖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他知道，林晚星养父母家经济拮据，常有债务缠身，这是她心底深处的一块巨石，也是她远比同龄人成熟和迫切想要成功的原因。
“好。”他没有多问，只是斩钉截铁地回应，“我们一起。”
简短的五个字，却重若千钧。林晚星感到鼻尖微酸，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即将拐进巷口的那一刻，一道刺眼的灯光毫无征兆地亮起，伴随着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一辆黑色的、流线型极佳的豪华轿车，如同沉默而危险的深海生物，缓缓停在了巷子对面。那辆车与周围破旧、杂乱的街景格格不入，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车门并未打开，但深色的车窗玻璃像一道无法穿透的屏障，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江辰风几乎是本能地上前半步，将林晚星挡在了自己身后，目光锐利地盯住那辆车。他感受到身旁女孩的身体在瞬间绷紧，抓着他自行车车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河底蔓生的水草，悄然缠上了江辰风的心头。这辆车，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它，究竟是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