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惊醒，这就是那个从盛京追他而来的女子！她在向他献媚，她十分了解他，而且……她还知道他的过往！
他原本的兴致盎然跃跃欲试荡然无存，神色逐渐凝重，她……实在太像他的母亲了。
他无法再起任何轻薄之意。
洛央早早就听到了那一声又一声紧促的呼吸和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却装作毫无觉察，仍然沉醉在吹奏之中。
一只手忽然狠狠将她抓住，将她扯了过去。
在月光下，慕容修冷冷看着那张陌生的温柔而美丽的脸。
洛央皱了皱眉，“三殿下？”
慕致远沙哑的嗓音，试探地问着她，“你是谁？为何偷偷跟着本殿下的行营？”
洛央吃痛，咬紧了唇瓣，跪下~身子，“殿下，我叫洛菁菁，是临川洛氏之后。早年便选秀进宫在凤藻宫做女尚书。”
慕致远冷冷看着洛央的脸。
临川洛氏，洛菁菁，隐隐似有耳闻，那位和洛央好似是同族姐妹，难怪，她的眉眼总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哦，是了，他是记得，洛菁菁曾闹出过丑闻，被洛央剥去衣裳，掉在了洛家相府府门口！
“你……为何一直偷偷摸摸跟着本殿下？”
洛央的头紧紧埋着，鸦青色的发被松松绾起，露出一段细嫩滑腻的脖颈。
慕致远费尽力气，将双眼从洛央的脖颈上移开。
“京中的传言，菁菁都知道，”洛央道，“菁菁以为，殿下才是真正的龙子凤孙，陛下绝不会对殿下下手。慕容修早早就打出了嫡长皇子的旗号，可若他真是皇室血脉，陛下为何会不认？反而要赐他异姓王之位？陛下宅心仁厚，定然是因为看在老战神慕战天的面子上，才不想追究他的过错。”
慕致远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神温柔而明亮。
记忆中母亲的面容早已模糊，只有那袭白裙，那温柔至极的眼神，还残存在他的记忆中。
“你和洛央是同族？”
洛央心头轻笑。
果然不论如何，多疑的慕致远都好像一条试探的毒蛇，危险地审视着她，要将心头的每一个疑点都洗刷干净！
“是……”洛央抬起头，唇瓣颤抖着，眼底的泪水一颗颗滑落，“当日，我的父兄奉洛氏家主之名，前来盛京帮助重病的洛庭之与王文鸢料理家务，岂知，洛央忽然从越国回国，说我偷她的东西，将我……羞辱，连同我的父兄，都被她一并找借口送入的官府之中。”
洛央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好在，我家中人到底还是有些闲钱的，我自己又当真没有做过洛央说的那些事情，我的家人便借着选秀之机，送入宫中做了女官。等到几年之后，风平浪静了，再将我接回临川老家。谁料到，洛央竟然与慕容修一起矫诏叛变，逼殿下离宫！”
洛央蓦然抬起头，看向慕致远，“殿下，洛央实在是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她的所作所为让人发指！殿下，菁菁愿意誓死追随殿下！”
跪伏在地的身子不断颤缩着，洛央再次抬起头，用满是信赖而又虔诚的目光看向慕致远。
洛央所说，的确与慕致远记忆中的事情始末相差无几。
她就是那个被凶狠狡诈的洛央剥光了衣裳吊在门上的……可怜的姑娘。
而洛央的神态举止，根本不似作伪，打消了慕致远心中的疑窦。
“那曲《凤求凰》，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洛央低眉敛目，“是……是我在我的房间中找到的。”
慕致远愣住了。
“菁菁本是洛氏一族嫡女，于乐曲自是通晓的。菁菁住的宫室，可以看到许多漂亮的粉红色的夹竹桃，映在纸窗上，月光也很美。菁菁木枕头里，藏着一把银梳子，而草席里，夹着几封乐谱……其中就是这首《凤求凰》。”
慕致远眼神拧在洛央发髻上插着的那柄银梳。
洛央摘了下来，双手奉给慕致远。
慕致远仓皇倒退了一步，“这梳子既然是你找到的，你就拿着吧。兴许……这是你与……冥冥中的缘分。”
为何母亲亡故多年，却从未听说过这些遗物？
就算是有些珍奇的，恐怕也早就被那些宫人拿去换钱了。自小受尽屈辱的慕致远，年幼在宫中时，那些母亲的遗物，早就被那些疯狗一样一样抢走了，就算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母亲给的发黑的小银锁，那些宫人也硬生生掰开拿走。
他，从来没有好好保护过母亲。
“殿下，可是，菁菁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么？”
“誓死追随？你可知道这几个字有多么深重么？”慕致远冷冷发问，“多少女子想要跟随本殿下，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凭什么，本殿下要对你另眼相看？”
能这么说，就是已经另眼相看了吧。
洛央柔软的唇角慢慢勾起，“在殿下看来，是很难，可是在臣女看来，却极为简单。因为，用尽心机，费尽功夫，那样活着太累了。不如做个简单的人，认准一个人，不论对错，坚持到底。若是对了，是菁菁的幸运，若是错了，菁菁，也就认了。”
慕致远想要触碰洛央，却又畏惧地不敢伸出手。
这样柔媚、这样姣好、比不知风-情的卫琳琅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洛菁菁”，想要汲取那些温暖。
那一句句，好像是母亲在温柔地问他。累么，这样活得累么？不如找一个女子，不论对错，让她伴你一生。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洛央脸颊的时候，洛央忽然惊声尖叫，疯狂地朝后退，状若疯癫的喊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慕致远回过神来，看到满身泥巴的“洛菁菁”正在芦苇丛最深的黑暗中，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对不起……”慕致远慌忙道，“洛姑娘？！洛姑娘？！”
洛央眼中是满满的疯癫，声音呜咽，“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慕致远瞳眸紧缩，有些透不上气。
洛央仍旧紧紧缩着，而慕致远，也不敢再去触碰洛央，他静静蹲守在洛央身旁，一直陪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