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李昭烟直直往那青年躺着的木板旁去，薛先生赶忙寸步不离地跟上，口中还不忘解释道：“王爷先前有过吩咐，咱们这儿的人不拘着出身，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也收，也做了错事想要谋个生路的也收，只来了之后品行端正就是了，这小伙子是个可怜人……”
李昭烟顾不上搭话，眼前这人的状况并不乐观，神智已然模糊不清，她一边听着薛先生的话，一面搭了从外面带了的另一条布巾搭在青年腕间，细细诊起脉来。
“先前那大夫怎么说？”隐隐有了些眉目，只是还不太确定，李昭烟出声打断了薛先生的话。
薛先生说到一半的话止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李昭烟问的是什么，见李昭烟眉间有了不悦，这才慌忙说道：“只一直含糊其辞，说是什么热毒入体，细问了便要气恼，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倒是出人意料，李昭烟多看了薛先生一眼，“你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由着他治？”
“也不是这么说……”薛先生自己也觉得丢人，支吾着解释，“那时候找个大夫不是什么简单事儿，只他愿意出诊，我们怕耽搁了救命的时辰，只能带他来，他虽不说病因，却也是整日泡在药材堆了，方子换了一张又一张，眼睛都要熬瞎——”
话未说尽，意识到自己在帮那无良的大夫说话的薛先生面色一变，不再开口了。
“照你这么说，他多半是听去的人说这儿的事情不简单，想来在大家身上试试药。”知道问不出什么，李昭烟已经重新忙碌起来，抽空打击了薛先生两句。
一直忙到巳时初，苏楚陌进来看了几眼，见李昭烟还没打算歇歇，不免有些待不住了，亲自进去将人叫住，“如何了？”
“刚有些眉目。”李昭烟惦记着刚喂了药的两个病人，匆匆应了一声就要去看。
灯影幢幢，李昭烟急切的神态丝毫未加掩饰，苏楚陌劝阻的话一下子有些说不出来，只好往旁边让了让，以免挡着她的路。
“怎么样？喝了药到现在是什么感觉？”苏楚陌短短的一句问话似乎没能引起李昭烟的注意，她的心思全然放在了面前的病人身上，注意着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唯恐他因为不好意思而少说了什么。
病人尚且不知在自己面前问话的人是谁，只知道是新来的大夫，盘着满头青丝，布巾遮了半张脸的女大夫眼里满是自己，半年见不到女人的人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看着李昭烟发愣。
李昭烟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回话，不免着急起来，还有别的病人等着呢，只等在这儿是个什么事儿，“许是还没见效，我等等再过来。”
说罢，李昭烟就转而去问另外的人。
过了小半晌，在一旁看着的苏楚陌终于是站不住了，迈步将忙忙碌碌的李昭烟一把拉进怀里，圈着她道：“巳时过半了，剩下的明日再看。”
“这么晚了？”
李昭烟一惊，转头往外面看了看，只是因为害怕风吹进来让里头的人受了寒，这儿的门窗都是紧紧闭着的，李昭烟这一看并没能看出什么，反倒发现了角落里有个人似乎在咳血，“王爷先歇着吧，我来的路上歇了一路了，这时候还不困呢。”
说着，李昭烟就要从苏楚陌的怀里挣出去，却再次被拦住，疑惑地望向苏楚陌。
见状，苏楚陌轻咳了一声，“最后一个，你看了他的就该回去歇着了，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没有不让你看的道理，只是你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好好好，最后一个。”李昭烟急着去看那人是什么情况随口答应了便往过跑。
苏楚陌一看就知道李昭烟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却又奈何不得，只好陪着她在满地的病人中走来走去，看着她一个个问询。
恍惚间，李昭烟觉得屋内灯火像是暗了些，转头去看，果然就见灯里罩着的蜡烛只剩下短短一截儿，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熄灭了。
“怎么没人续蜡烛？”李昭烟有些不满，皱着眉头去寻薛先生。
苏楚陌伸手将她拦了，示意她去看已经睡着了一片的病人，“即便是你还不困，他们也该休息了，本就病着，若是再休息不好的话会不会更严重？”
这一点倒是李昭烟没注意到的，她是越忙越清醒的类型，一时忘了病人需要充分的休息，被苏楚陌这一提醒才发现，后面看的几个病人好像都是在强撑着回话了。
“是我疏忽了，那我们先回吧。”李昭烟讪讪地笑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苏楚陌好像等了好久了，未免他有什么不满，抢先一步开口说：“我还不知道刘叔安排给我们的住处在哪儿，王爷可去过了？”
“还未去过。”李昭烟一来就没把心思从病人身上分出去，苏楚陌是没来这儿，却和刘叔一起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说了许多事情。
李昭烟顿觉无语，迟疑道：“这个时辰刘叔已经歇了吧，那我们去哪儿？”
闻言，苏楚陌尚未开口，在一旁闲下来好一会儿的薛先生就开了口，“刘叔吩咐了我带王爷王妃去歇息的地儿，二位随我来就是。”
李昭烟这才发现薛先生还没走，不禁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不是刘叔到了点儿就要歇着，不然要难受的，就让我在这儿候着，看王爷王妃有什么吩咐，也好及时去办。”薛先生精神头儿足得很，比李昭烟看着还神采奕奕，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有人引路就好其他到没所谓，李昭烟就没说什么。
在里头的时候不觉困，这一出来，明明迎面而来的都是冷风，李昭烟却有了困意，不自觉抬手揉了揉眼睛。
“困了？”注意到李昭烟的小动作，苏楚陌让人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帮着将侧边吹来的风稍微挡去一些。
李昭烟还想着将路记住呢，一听见苏楚陌的话就强打起精神看向四周，只是毕竟夜深，没看见什么，便问道：“还不到么，已经走了许久了吧？”
薛先生又赶着来献殷勤，连声应道：“就到了就到了，王妃您看，前头院子里亮着灯的就是您和王爷的住处。”
说着话，薛先生所指的院子已经近在眼前，像是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有人从院子里迎出来，“天寒了，奴婢正要去给王妃送衣裳，没成想竟出门晚了。”
“翠月？”李昭烟看见了翠月才想起来自己一路上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分明方才翠月还在自己身后跟着，帮着端药喂药，怎么到了走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你怎么知道来这儿的？”
“王爷让阿七领奴婢来的。”翠月不知道苏楚陌跟李昭烟是怎么说的，顺着话就答了出来。
短短一截儿路，李昭烟却觉得困意愈发得弄，没说两句话，上下眼皮就打起架来。
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一睁眼，李昭烟就看见从窗子外照进来的光，有些昏黄，带着秋日里独有的萧瑟。
怎么太阳都出来了，一边念叨着，李昭烟急急忙忙地起身，心里还惦记着昨儿比较严重的那几个病人。
“主子这就醒了？”翠月在门口候着，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在门口出声询问。
李昭烟应了声，叫翠月去打洗脸水，匆匆忙忙又去了安置病人的地方。
然而一个早上也没什么新的收获，李昭烟心中烦乱起来，起身去了门口。
苏楚陌就在不远处和刘叔说话，见李昭烟出来，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关切，似是在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不想让苏楚陌担心，李昭烟强笑着摇了摇头，问薛先生道：“前些日子的药渣还有没有？我想看看。”
“有的，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叫人去取。”薛先生跟了一早上，可算是等到了李昭烟的吩咐，去办事儿是脸上竟还带着笑意。
不多时，薛先生手里便拎着一个篮子过来，看样子篮子还有些分量的样子，薛先生两边肩膀都有些不平了。
“这些天的药渣都在这儿了，您瞧瞧。”
越翻，李昭烟面色越是沉重，到最后看上去已经有些吓人了，沉着脸问道：“确定这些药都给病人喝了？”
“喝了啊。”薛先生从李昭烟的脸色中看出问题，紧张地道：“是药有什么问题吗？不应该啊，我们这儿的大夫虽说染了病，可他这些天一直跟着那人，不至于看不出来才是。”
“单这些药材自然没什么问题，煎药的是谁，将人找来。”李昭烟没说明原因，吩咐过之后便沉默着将药渣又包会原来的样子。
薛先生心里没底儿，半点不敢耽搁，招手就将误打误撞走了过来的一个人叫住，“你去一趟药堂，让钱三儿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不这么说。”李昭烟忽然开口，“只是有差事要交给他就是了。”
被叫住的人还没见过李昭烟，不知道该不该听她的话，看见薛先生点头之后才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