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的话?”
纪远风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裴静冉身子一僵,预料到什么一样,猛地摇了摇头,声音那么惶恐,“不要!远风,我不要听……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有你的承诺就够了,不要说那样的话……我想明天再听……明天再说好不好?你抱着我睡觉……天色晚了,我们休息……”
“明天。”纪远风张了张嘴,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声音带着笑,“我怕明天就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裴静冉下意识的反驳纪远风的话,眼泪吃进嘴里,妆容花成一片,“什么都来得及,远风……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你不要吓唬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嗯。”纪远风沉沉的应了一声,眼皮已经很重了,可潜意识里,他却又不想让自己睡去,他知道,再睡过去就很难醒来了。因为人啊,对自己的身体最了解的,还是自己罢了,他知道,大限已到,原本,他以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的。
“能有耀辰那么可爱的孩子,我真的很开心。”纪远风的手软弱无力的搭在裴静冉腰上,“他很像你,等他长大后,告诉他,我不是个好爸爸……”
“不,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好的啊!”裴静冉将自己的脸深埋在纪远风胸前,不敢抬起来。
“我也不是一个好丈夫。”纪远风再次开口,声音很缓,“小冉啊,你值得更好的人。答应我,别因为我耽误了自己……”
裴静冉死死咬着的唇渗出点点腥甜的味道,她双手紧紧握着,指甲嵌进肉里,故作凶恶的开口,“纪远风,你欠我的,不要想着逃避责任,我要你快点好起来……今天上午才发过誓的,说照顾我、爱护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谁也不找,以后的日子,我也赖定你了!反正都已经死皮赖脸这么多年了,连儿子都生了……你不要想着摆脱我……纪远风……”
“不对。”纪远风忽然摇了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裴静冉哽咽着问道。
“交换了戒指的。”纪远风摸索着找到裴静冉的手,努力的握着,“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
温润的话语让裴静冉一愣,随即身心便被更大的悲伤所笼罩,哭到停不下来。
“我们错过了太多。”纪远风的胳膊被自己压着,有些不舒服,可他已经懒到什么都不想动了,毕竟只开口说话,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以前,我不喜欢你,就算你在我面前,在我眼里,你也只不过是一个让我厌恶的人罢了……”纪远风说话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说两个字就要顿了顿,“后来啊,我开始接纳你,连宝宝都有了,我以为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谁知道,又错过了三年的时间……而现在,你回来了,我却只能给你一个噩梦般的婚礼……恐怕以后,我也不能再陪你了。”
“不要!”裴静冉反抱住纪远风,抱住他单薄的身子,“求求你了,求你再多陪我一天……明天,后天,我们说好的要去度蜜月的,旅游路线都规划好了,你不要食言……”
“下辈子吧!”纪远风无奈的笑了一下,眼角却也挤出一滴泪,“我尽量在奈何桥边多等一段时间,或许我们还能一起进入到下一个轮回……可是啊,你要长命百岁才行。下辈子,换我先喜欢你……带着全部的真心去找你……那个时候,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我能找到你,就会喜欢你。”
“……那就好。”纪远风似是放心的叹了口气,“相比国外,我还是喜欢邺城……叶落归根,等我走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还有很多时间,你不会离开的。”裴静冉已经崩溃到想要胡言乱语,本能的反驳着纪远风的话,又像是在劝自己,在努力说服自己心里那个无法接受的事实。
“好困啊……”纪远风气息微弱的缓缓开口。
“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我最近在跟秋棠学着做饭,明天早上做来给你吃。”裴静冉的鼻子已经堵了,完全闷声闷气的开口。
“都好。”纪远风回答一句。
“好。”裴静冉点了点头,故作平静的问,“那你睡觉前还想见见其他人吗?”
“不见了吧,都挺好的,我挺放心的……见了我,他们反倒要伤心。”纪远风朦朦胧胧间看到一处光源,那光源带了吸引力似的,让他忍不住去靠近,无法躲开。
“远风。”安静中,裴静冉问道:“睡着了吗?”
“嗯,快了。”纪远风瞬间有些清醒,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努力的开了口,“小冉,我爱你。”虽然这句话迟了太久,太久。
心里又是重重一顿,裴静冉再次呜咽出声,“纪远风……从一开始,就喜欢你,费劲心机也要得到你……而我,终于是赢了。”
纪远风在心里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却已经无力再回答。
“纪远风……”裴静冉不安的叫了一声。
“嗯。”
“远风……”
“嗯。”
“远风……”
嘀嘀嘀!
这次回答裴静冉的不是纪远风微弱的应答,而是病房里的心跳仪发出的刺耳声响。横在腰上的手一落,再也没了动静。
裴静冉蜷缩了下身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浑身抖动得厉害,却不敢从纪远风身边撤离。
“远风啊!”
病房外,纪母哀嚎一声,原本站在门口的,听到声音,一下子扑到门上,跌跌撞撞的进了病房,看到心跳仪上的直线,瞳孔骤然一缩,踉跄着扑到床上,声嘶力竭的喊,“远风啊,不要丢下我们啊!我的远风啊!”
后面的人也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病房里的一幕,动也不敢动,心如刀绞。于景雯已经嘤嘤啜泣起来,乔雪莉也红了眼眶。
权书昊跟纪耀辰两个小家伙已经被带着去休息了,大家都觉得,让他们这么小就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生离死别,实在太残忍了。
“远风,我也爱你。”裴静冉躺在床上,浅浅的说完最后一句话。
秋棠一下子捂住半张脸,眼泪不断从指缝里流下来。纪远风,远风,远风……
明天和意外,终究是意外先来了。
邺城的夜很黑,今晚却没有温暖的万家灯火。
第二天,纪远风离世的消息已经尽人皆知。纪家与裴家还是那些‘老弱病残’,打理纪远风后事的担子不知怎么就落在了权司墨身上,好像这样的结果特别不符合常理,可却又没有人觉得不对。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裴静冉依旧穿着那血色的婚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纪母也整天以泪洗面,接待来宾的事,全是权司墨和秋棠在忙。
权书昊跟纪耀辰都没有出现在灵堂里,被于景雯带着回了纪家。
“这是纪总这两天拍摄的短片,纪总说戴上这款vr眼镜,就可以跟他近距离接触了。”小文拿着一个u盘和一款vr眼睛,一边哭一边说,“纪总就是不想他走后看到您这样,才拍了好多短片的。您就去吃点饭吧!不然纪总走也走的不安稳啊!”
裴静冉的眼珠转了转,有了些生机。
小文连忙将u盘里的内容拷贝到电脑上,又连接了vr眼镜,交给裴静冉带上。
虚拟现实的高科技,让裴静冉微怔,下一秒,纪远风竟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模一样。
“小冉。”纪远风伸出手。
裴静冉一下子哭了,冲着那虚幻又真实的人伸出手。
“去吃饭了,记得照顾好自己和耀辰。”
“……好。”
纪远风下葬的日子是个好天气,微风阵阵,让人不自觉的想起纪远风的笑容,如沐春风。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与湛蓝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静冉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目无波澜,心如死灰。
权书昊跟纪耀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好像感应到什么一般,虽然在纪宅,却忍不住的一个接一个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于景雯手忙脚乱的开始安慰,自己也哽咽不已,“你们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啦!乖,宝宝们乖。”
“汪汪!”kiki也焦急的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我要去找爸爸!”纪耀辰从沙发上跑下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权书昊也跟着往外跑去。
“你们别跑啊!”于景雯吓坏了,连忙跟着出去,“阿姨陪你们出去,跑慢一点!”于景雯在后面跟着,跑了两步,却‘哎哟’的叫了两声,肚子有些疼,她连忙吩咐佣人们跟上两个小家伙。
等于景雯缓过劲来,见一个佣人抱着纪耀辰回来了,却不见权书昊的身影,忙问,“书昊呢?”
“小芳去追了,书昊小少爷都跑出别墅了。”
“我去看看,照顾好耀辰。”于景雯连忙往外跑去,一边喊着权书昊的名字,等出了别墅门,却赫然发现晕倒在路边的小芳。
“小芳!”于景雯瞳孔一缩,提起脚步就要往那边跑,身后却传来车子急刹车的声音。